叶潇琳已经黑了脸色，“今日咱们玉德院可算是出了大丑了！”明念心看向张成，只见他面色平静，似无所觉。很快，最后的时限也到了，玉德院也只勉强多过关了两三个人而已。而其他两院，竟是过关者近乎满数。机关停了下来，许多尚未过关的人有的瘫软了身子，有的则是长松了一口气。屏障撤去，上面的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便先后出了大殿。
张成看向明念心几人道：“走吧。”“张仙君！”明念心等人正待离开，忽听那边传来一道男声，“我本以为，今日拔得头筹者定会是玉德院呢？”明念心看向了说话的男子，正是云乐院的教习先生许冰许仙君。张成转身看向走近的许冰，一揖道：“恭喜云乐院今日考核拔得头筹！”
许冰一笑，“承让了，张仙君！”说着，许冰的目光扫了一眼明念心等人，然后道：“玉德院也是人才济济，想来今日只是发挥地不好罢了。张仙君这些日子教导有方，今日……真是可惜了！”明念心皱眉，这个许冰，句句含讽带刺，明明已经拔得头筹，占尽了威风，却还要这般落井下石。
杜思立淡声道：“我玉德院之事，还有张仙君如何行事，就不劳许仙君操心了。许仙君今日已经拿得头筹，也该早些回去向北城主报喜才是！”杜思立转而朝张成道：“张仙君，别让学生们在外边等久了，咱们出去吧。”张成颔首，领着明念心几人走上了不远处的一条阶梯。
这条阶梯直通子虚殿的侧殿，待明念心等人出了侧殿，就见庭中整齐地列着玉德院的众人，方才还觉得能出了那屏障如释重负的众人眼下已经一个个低垂着头，极为羞愧了。约莫出来后，也听人说明白了，自正殿出来的便都是不过关的。而他们玉德院的，竟是大半数未过关。是的，不需要张成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感到了羞愧与害怕。
回了玉德院，张成并没有如想象中发火，而是默然良久，心平气和地同众人道：“今日之考核，我没有怪责大家的意思。当然，大家如果要埋怨我，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我并没有如许仙君与秦仙君那般，从早到晚拘着大家苦练，也没有教习大家所谓的口诀与诀窍。”闻言，叶潇琳抬首看向了张成，她是真的很不解，也很愤怒张成为何要这样不负责任。
张成接着道：“但我现在还是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也可以扪心问问自己，认真的问一问。大家真的宁愿像云乐院与凌风院那般，毫无目的，茫然地去苦练，去死记硬背吗？”张成默了默，“第一日，我便同大家说过，我会悉心教导大家，前提是你们愿意去学，愿意真正的，用心地去学。”
“今日，没有什么值得高兴或是不高兴的事情，因为这便是你们大家的选择，你们既然如此选择，便要接受相应的结果。虽然六十人当中，只有十人过了关，我却不会觉得羞愧。因为这十个人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地，他们至少都认识到了应该努力，为什么而努力。这便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好好做你们自己，这也是我最想教给你们大家的。”
“当然，剩下的五十人当中，也还有机会再继续选择。是留下努力，还是……干脆离开。你们修习仙力，不是为了别人。”张成摇头，“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想成功也好，想拥有名利也好，还是想要摆脱现状也好，都必需自己去选择，去努力。”
“这世间上，没有任何人该为你的将来负责。努力，还是放弃，选择之前好好想一想。但一旦选择了，就不要再后悔，也不要埋怨其他人。”张成道：“我也相信，没过关的五十人当中有些人的确努力了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今日并没有过关。我不会责骂你们，也不会看不起你们，因为你们已经努力了。”
“我说过，修仙之道，在于一个悟字。这一点，今日明念心做地很不错。一开始，她也与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一样，十分焦急，因而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她很快便悟了过来，静下心来分析眼前的阵法，很快，她便过关了。我们现在要学的，便是如此，不要着急学什么心法口诀，更不要学什么诀窍。人生没有诀窍，修仙亦是如此。”
“当然，今日过关的人当中，也不乏误打误撞过关的。我也想告诉你们，运气不是必然的，今后若遇到敌人，他们不会这么巧放过你们。”张成道：“在这里，我想再重申一遍，认真想学的，有参不透的地方，有不解之处，都可以来向我与杜仙师请教。或许有些问题，我不会直接告诉你们答案，但我会引导你们自己去参透。但只要你们肯问，我与杜仙师定然不会无视……”
“张仙君说地好有道理，可是……”丘少婵长长一叹，“我今日回去定然得挨骂了。”明念心道：“不会的，你这些日子不是也努力了吗？”丘少婵摇头，“同样是努力，可念心你过关了，我却没有。”明念心道：“你也觉得张仙君的话说的有道理，为何你却不能自己努力呢？”
丘少婵道：“我呀，其实根本不想修仙。”明念心诧异地看着丘少婵，“那你想做什么？”丘少婵道：“我就想离开天回城四处看看，若能一路遇到美男子，好好调戏一番就更好了。”明念心无语了一瞬，然后道：“少婵，你看，不管你是想周游天下也好，想……”明念心咳了一声，“调戏美男子也好，都得有仙力才能成事不是吗？”
丘少婵点了点头，“继续说。”明念心便接着道：“外边呢，不止有普通人，还有妖啊。万一撞上了，你又是这样不服输的性子，可你若没有仙力，不就是任人欺负吗？”丘少婵深以为然，“是啊。”明念心又道：“还有，你若遇上了美男子什么的，可人家的仙力若在你之上，那你还怎么……调戏啊？你一接近，人家不就跑地没影了吗？”
丘少婵又点了点头，“倒是有几分道理……等等……他们见到我为什么要跑啊？”明念心轻咳了两声，“这不是比喻嘛！总之，有了仙力，你想做什么不都更方便了吗？你爹娘如今这样拘着你，不也是担心你没本事保护自己吗？你若有了仙力，他们也就不担心了，你也就可以离开天回城四处周游了，还是光明正大地呀。要不然，你可就只能一辈子屈在天回城了……”
经过明念心的一番深刻引导（洗脑）后，丘少婵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修练，绝不再偷懒。两人愉快地分了手，丘少婵往南边走去，明念心则快步朝小河边走去。不知道为何，经过今日的考核，她似乎对之前所学的剑法有了新的认识。
明念心来到小河边，拔出短剑便舞起了拂风剑法，每一招她都舞得很慢，每一招她都想重新悟过。直到天色黑沉下来，明念心才止了动作。明念心沉气收剑，来到水边洗了把冷水脸，神思异常的清朗，整个人也似有了大为不同的感觉。之前，她也对张仙君抱过怀疑之态，可如今她才明白，能遇上张仙君这样的先生，是玉德院之幸，也是她之幸。
明念心急急地往家赶，虽然如今大不一样了，但她还是很害怕娘亲的责打。幼时她贪玩得很，一旦晚回家，必定要受一番责打，有时是跪石子路。不过等明念心赶到自家院子前，只见言舞江正安静地立在院门口前。见她回来了，便一笑道：“怎么这么晚啊？”
明念心缓步上前，垂首道：“孩儿考核过了，就去小河边练了一会儿剑。”言舞江含笑道：“过了，那挺好！”说着，言舞江抚了抚明念心的脸，“我们念心真是厉害！走，菜都热了两三遍了，先吃饭再说。”明念心点头跟着言舞江进了院子。
明念心正吃地欢，忽听言舞江道：“念心，以前你小，我怕你学坏，所以，时不时打你。你可别忌恨我，如今你也大了，又进了曲明堂，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你了。但你也要乖乖的，别再让为娘操心了。”明念心抬首看向言舞江，眼眶湿润地道：“娘，孩儿知道了。”
看着言舞江疲惫的神情，明念心不禁愧疚道：“娘，这些年来，您受苦了。孩儿……也从没为您分担什么。”以前明念心不明白爹娘为何要不停地吵闹，现在年纪渐大，也就渐渐明白了一些。言舞江不无感动地道：“说这些做什么，你只管修你的仙，若有所成，便是娘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明念心点了点头。
明念心推开大窗，看向了繁星密布的天空。从前爹娘在院中大吵大闹，她便在这儿独自欣赏着夜空。看星星，看月亮，看无尽的夜空。她曾向九天之上的天神祈愿，希望爹娘不要再吵闹，希望自己将来能够修成上仙。第一条看来是不能实现了，但第二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够做到的。
忽然，旁边的古柏枝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明念心睁大了眼睛，难道古柏成精了？明念心转而自墙上取下自己的短剑然后从窗子跃了出去，正欲攀上树枝一看，就见一个脑袋冒了出来，“明念心，你胆子真够大的！”明念心猛地一惊，正想出声，那人接着道：“叫吧！叫吧！惊动了邻里，看你这张嘴怎么说地清！”
明念心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待稳了稳心神，这才轻声问道：“柳言星，你偷偷躲到我家来做什么？”柳言星道：“严格来说，这棵古柏应该不算是你家私有的。”明念心咬了咬唇，跟柳言星没得道理讲，“你该不会……最近都在这儿落脚吧？”
柳言星点了点头，“听到你们家的隐私，我很报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念心看着柳言星那张无辜的脸，真想一巴掌拍过去。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道：“你不是在金乌山上呆着的吗？”柳言星打了个呵欠道：“金乌山太远了！这棵古柏长得不错，睡在上面也舒服。”
明念心道：“这天回城长得不错的古树多的是！”柳言星道：“我呆腻了再说吧。”明念心跺了跺脚，然后恨恨道：“柳言星，你若敢胡来，我不怕与你同归于尽！”柳言星撇了撇嘴，“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明念心无语地跃进屋子，然后呯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明念心辗转了半天还是不能入睡，她同情柳言星归同情，可他老是窝在她家旁边也非长久之计啊。明念心转而坐起身，推开了一条窗缝，“柳言星？”好半天，柳言星的声音才沙哑响起，“怎么了？”明念心斟酌了字句道：“你生气我也要说，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回去了？”
这回，柳言星倒没生气，很快地答道：“嗯，以后就赖在你这儿了。”明念心道：“我是认真的！”柳言星默了默，“如果换作是你呢？如果有选择，你还会呆在这里吗？若你是男儿身，只怕早与我一样了吧？”“若我是男儿身，一切都会不同了。”明念心淡声道：“我的情况与你不一样，你到底是西城主唯一的儿子。”
柳言星淡笑，“西城主夫人生了一个女儿，自然也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这个庶出子，对西城主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罢了。”明念心轻轻一叹，“你若真的毫不在意，就该一早离开天回城了。”柳言星默然，明念心将窗子完全推开，然后看向隐在柏枝间的柳言星，“言星，不管如何，我们都该好好活下去，好好修习仙力。”
“我为何要隐在树枝间，你知道吗？”柳言星突然道：“他刚将我带回西城主府的时候，便将我交给了蔡欢莲带着。而他，从小到大，都不愿搭理我。便是我被蔡欢莲下了毒，哪怕我将证据呈到他面前，他也只当没发生过。还说，我若不能保全自己便趁早离开地好。”
闻言，明念心满眼震惊。柳言星接着道：“我睡的地方，枕头、被子、床帐、香薰……一切我触摸到的地方与东西都沾了她精心备下的隐毒。那段日子，我真是差点疯了。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害怕！我不敢食用府里的东西，也不敢触摸府里的东西，你说，我这个样子，回去还有意义吗？不是找死吗？”
“报歉！”明念心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日子过地这样水深火热。”柳言星淡淡一笑，“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我也要感谢你能来金乌山找我，从前，我也的确过地很茫然。现在，我知道我想怎么做了。你说地没错，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好好修习仙力。只有自己有了能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念心点头，“没错。”柳言星转而道：“我也要同你说声报歉，我真不是有意打探你家的私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父亲倒真与外面的传闻大不一样啊。我只听说他老实斯文，经常被人欺负，却不想，他一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看着，都觉有些胆战心惊的。”
明念心一叹，“是啊，我也不知为何，明明最该呵护的人，却偏偏是他的出气与发泄对象。可在外人面前，他连一句多话也不敢说。与邻里有了什么纠葛，也都是我娘出面，他只躲在屋里，连面都不露一下。如今倒还稍稍好些了，你是没见他从前那副模样，更是吓人地很。”
柳言星道：“那你祖父祖母就不管管？”“管？怎么管？”明念心道：“一来，我爹与他们感情也不深。二来，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信啊。我娘又是个直脾气，说话也冲，她也不是没说过，连我外祖母都不信呐。若你没有亲眼见到，你会信吗？”
柳言星抿唇，摇了摇头，“真不好说。”“这就是了。”明念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过是你看着我好，我又看着你好罢了。我与你也一样，表面风光而已。算了，不说这些了，睡了吧。”明念心刚想关上窗，忽听柳言星道：“念心！”明念心手上动作一顿，“嗯？”
柳言星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做个好梦！”明念心点点头，“你也是。”柳言星看着明念心关了窗，然后敛了笑容，喃喃自语道：“我想说，待修成了上仙之后便离开天回城，然后随意择一座深山隐居，你……可愿意相随？”柳言星随即摇了摇头，又一叹，然后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