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我有一个疑问，不知该说不说？“身为此次宴席东家的钱姓豪客，也是沉默了一会才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
“看得出钱老板也是豪爽之人，何时变得如此扭捏，有事尽管说出口就是！”酒楼掌柜虽说谨小慎微，但是毕竟身为西北边关汉子，倒也是难得的豪爽说道。
“听掌柜的说，你们与那君家茶楼原本关系颇深，最后怎得……”钱老板有点不解的问道。
“咳…….”酒楼掌柜听的就是长叹一声，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显得颇有几分犹豫，最后却又像是解脱一般的长吐一口气说道：“此事在边城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与几位客官听听也无妨！咳……，若不是家父当年舍了大半家财，然后狠心吃下这君家茶楼，与囚军一刀两断，此刻的这酒楼的掌柜恐怕就换做他人了！“
“掌柜的也不要暗自神伤，囚军之事我也是已经多次听人谈起，虽也只是探听到其中的一鳞半爪，但是当年之事既然事关株连，必然牵涉甚广，想来老掌柜也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人见此就是安慰道。
“咳……”酒楼掌柜像是一言难尽的叹息一声，顿了一会才又像是要倾诉一般自顾自的说道：“那时我还未掌事，且正随一好友外出游历，并不知道当年囚军之事，事后回到边城，起初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是异常不解，时长质问，只是他老人家从未解释。不过自那以后，父亲身体就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并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的没几年就撒手而去，现在想想我也是枉为人子。说真的，我从未相信囚军会做出那么多的大逆之举，我接触到的囚军之人，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其中领头的几人更是人中之龙！若是他们还在，此刻……”
“虽说那事已经过去十年，此时也算是太平盛世，但是毕竟是皇帝御批的案子，掌柜的还需谨言慎行啊！“有人打断并提醒道，酒楼掌柜的这才像是醒悟过来，做了个揖的吐槽道：“人微言轻，说不胜说，酒后之言，还请大家万勿传了出去！”在场的几人自然是一番承诺，可是场面也因此变得有点沉闷。
“去他娘的太平盛世？我倒觉得掌柜爽快，如今各级府衙无不是粉饰太平，你我走南闯北的，民间如何还用得着欺骗自己么？“好一会儿，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姓客商一口将杯中酒喝尽，然后将酒杯砸在桌子上，然后愤愤不平的说道，将几人都振的吓了一跳，都一脸震惊的将目光看向了他。
“若是做官，李老板必是忧国忧民的好官！“钱姓客商也是直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摇着头的感叹说道。
“钱老板就不要抬举我了，常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不成为商客更是被人嘲讽为数典忘祖，现在也只能是借着酒劲发发牢骚而已，平时还不是遇到关卡就花钱消灾，对着权势富贵摇尾乞怜，哪敢说一个不字。“李老板自嘲的说道。
“谁说不是，以前做生意只需要交个关税，现在却是连过路费都比关税多了，真是无法再做了。“一个客商见此也是倾诉道，不满的神色像是也传染到了在座的几人，看来都是受了这层层盘剥之苦，却又都是敢怒不敢言！
“咳，这世道哪里能看出正处于太平盛世！“一旁的另一个客商也是感叹的说道。
“古人曾有云，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我大元经过三代明君近百年的休养生息，不论是从人口还是百姓的生活水平，到远超历朝历代，可谓盛世空前！可是如今的武帝，一心要做一统天下的千古帝王，一言不合就要舞弄刀兵，因此大肆增加兵士数量。可是曾兵需要饷银，舞弄刀兵需要抚恤，需要的钱都是海量的，虽说早前听说国库是贯朽粟陈，但是也经不起这般挥霍。等到国库钱没了之后，要支撑如此耗费，就只能将手伸向咱们的平头百姓，于是乎原来也就每丁一两的税赋，短短数年就翻倍了不说，还得被官吏层层盘剥以至于民不聊生，被逼的走投无路而落草为寇的那是比比皆是。“李老板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以前行商就觉得咱们大元民风淳朴，现在却只是觉得礼乐崩坏，到处是绿林响马啸聚，出个门都是战战兢兢地！“有客商叹息道。
“若是能够安稳生活，谁又会去做那会掉脑袋的营生！”李姓客商也是叹息的点头说道。
“还是诸位老板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似我等，也就年轻时走了一趟京师，却不曾离开过边城。还一直以为关内土地肥沃鱼米之乡，这些年又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的，吃穿不愁总还是可以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了。“酒楼掌柜说道。
“说实话，怕是那些人若是知道边城的生活，还要羡慕一番，至少没有那么多的盘剥。”有人唏嘘的说道。
“莫不是南边比现如今的边城还要糟糕几分？”酒楼掌柜就又是震惊的问道。
“倒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现如今虽说差役犹如猛虎，却也有一些勤政爱民的好官，只是风气早已经坏了，为官之人麻木不仁，为兵之人惜命爱财，为商之人笑贫不笑娼，为民之人欺善怕恶，形势只怕会越来越坏。”那人就又解释道。
“是么，已经如此了么。”酒楼掌柜听了就是失望的喃喃自语道。
“看来掌柜的对南方之事颇为好奇，现在左右无事，咱们就一人说他一两个这些年所闻所见的离奇之事，也不能光让掌柜说的口干舌燥。“钱姓客商建议道。
“如此甚好，只是怕耽误了几位老板的行程，耽误了生意！”酒楼掌柜的有点担心的说道。
“这都临近年关了，还他娘的有什么生意，只要能够在春节之前平平安安回到家，就是万幸了！此次若非带了些许异邦货物需要报关，而那程序又颇为复杂，不是一两日能够办妥的，否则你我几人今日也没有缘分集聚于一桌畅饮畅谈。左右是个无聊，还不如现在这般美食美酒，七八志同道合之人吹牛打屁！”有客商就是附和道。
“若是如此，我这地主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我看几位都是豪爽好酒之人，刚好我这有几坛珍藏了数年的好酒，虽比不上那正宗的烧刀子凌冽，但也比摆在柜台的那些普通货色入口，我这就去安排小二温些送上来！近年来进出边城的商人少了许多，大都还是面色愁苦唉声叹气的，难得遇到几位如此对脾胃的，索性就着酒肉聊个痛快！”酒楼掌柜高兴的说道。
“掌柜的美意，若是我等推让，不免有损这豪爽大气的氛围，我等就却之不恭了！难得掌柜的如此舍得，我们待会要说的奇闻异事也要有意思些才是，总不能让这氛围冷了下去！“李姓客商建议道。
“那我就先来，就当是抛砖引玉。我看几位对着边城都颇感兴趣，只是说起这边城没落，你们可知其中缘由？“其中的一个客商率先说道。
“人心散了，商路再一乱，边城自然就没落了！”酒楼掌柜叹息的回答道，就是引得几人点头表示同意。
“不瞒几位，我也算是这商路的老人了，早些年每年都得来边城数次，只是有近几年没有来过了，这次再过来，确是感觉物是人非变化巨大啊。”那人感叹道。
“既然赵老板数次往来这边城，又怎会对边城如我等一般一知半解！”有人不解的问道。
“说出来也不怕几位笑话。囚军出事之前，那是忙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边城逗留，这货物只要一出进出边关，那就是钱啊，东家不拿鞭子赶着跑就好了，哪里有时间去理会那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之事！后来囚军出事，前两年生意还一切如旧，甚至赚的更多，但是就如掌柜说的那般，没了囚军的镇场子，也不知道多少只手伸进边城。咱们商人虽然富有，但是却地位卑贱人微言轻，每一只伸过来的手都得打点不是，于是乎赚的少了还受一肚子窝囊气！后来听说东海那边的海船厉害，一船货只要不出意外达到目的地，赚的比这以往的商路还要多几分，于是就又跟着东家闯了一阵子南洋！”赵老板解释说道。
“赵老板竟然还有这门路？”有人顿时就起了攀谈之心，可是还不等他继续问，就又听得那老板说道：“这也是东家的门路，后来东家的船队糟了难，赔了个血本无归，一个百年商号就那么倒了！我们这些管事的，也就各自退出来，可是又没有其他的本事，就只好继续走南闯北的做些小本生意。这次听说边城大捷，想着也是一次机会，就用身价性命博了一次，却也算运气好小赚了一笔！”
“赵老板这眼力，确实高明！”有人感叹道。
“如此说来，这边城没落，乃是腐败以及东海商贸兴起的缘故？”有人总结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内因就不必去说，可是外因却是也与东海有关。“赵老板颇为神秘的小声问道
“赵老板可是知晓其中内幕？“钱老板感兴趣的问道。
“其实也说不上算不算的上内幕，不过这事乃是我东家临死之前所说，应该有几分真实！”赵老板说道。
“就是那因为船毁导致家败了的那位么？”有人问道。
“本来海船出现倾覆乃是常事，可是那次却也太过离奇了，十条船无缘无故就都消失了！”赵老板点了点头的说道。
“可是里面有猫腻？”有人问道。
“听说是被海盗给劫了！”赵老板点了点头的说道。
“海盗要货物干嘛，也听说过海上有海盗劫掠，可是一般都是给点买路钱什么的，都还可以赎回，就如同这商路的山贼一般，哪能就此消失了！”有人不解的说道。
“怪就怪在这，听说老东家当时就气的一病不起，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少东家多方找人调查，却听说了一件怪事，那海盗竟然与那东海国海军是一家，这根本就是一桩养羊与坐地分赃的把戏！”赵老板说道。
“竟然有此等事？这样一来不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几人都是震惊的说道。
“几位还别不信，听说那些海盗对于东海本国的商船那是秋毫无犯，至于咱们大元的商人，那就得看运气了！”赵老板叹息的说道。
“难道说这是东海国针对我们大元商人！”有人就是震惊的说道。
“针对？与东海做生意，人和货都在人家的地头上，若是没有东海人帮忙，那简直是寸步难行！”赵老板说道。
“那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险恶，怎得还有如此多的商人卖货到东海做生意？”酒楼掌柜就是不解的问道。
“掌柜的有所不知，这经商要是想挣钱，一少不了门路，而少不了大量的出货，两者一旦齐了，那就必然是大赚特赚！”一旁有客商解释道。
“确实如此，要说起这地大物博，东海与咱们大元或许差距不大，毕竟东海遍布山湖，各类新奇宝物自是层出不穷。但是要说起组织大批量货物，那他们就只能望我们大元向背了，东海大半国土都是山高林密，交通不畅导致物产不丰也难以运输。海路兴起之后，一开始还可以，可是生意做的大了之后，就面临货物的问题，于是就主动要求与我大元开关贸易。需知早年间与西域诸国贸易，大都是由西北边乃至于京城的大客商把持，东南的富商由于路途遥远和一路的打点，所以参与的不多，以往都是偷偷摸摸与东海国的商人做些走私的生意，但是毕竟是杀头大罪，因此也一直游说朝廷效仿边关，与东海国贸易！后来朝廷也是初尝边贸的诸多好处，想着也是一举多得的就同意了。”赵老板说道。
“可是后来又怎么的变得寸步难行了？”有人不解的问道。
“奇货可居大家想必都知道！原本有边城进出，大家不在乎东海国的那点生意，若是可以还是会选择边城出关，毕竟即使有所损失，也不至于血本无归！东海国为了招揽生意吸引我大元的货物，于是给了很多优惠，大家都有的挣自然就是相安无事！可是边城出事之后，商路日益堵塞萧条，朝廷边关的税收进项顿时就是越来越少，可是用钱的地方又多得很，就只能愈加仰仗着与东海的贸易，而商人们手里积压着大量的货物，自然对此也是不敢得罪，于是就有了咱们大元的货物在东海国大量走货！加之那时东海国的海上船队已经成了气候，而且这走船于行商不同，一旦一路平安就是暴富，不少与之做生意之人也因此发了大财，于是大家就又将宝都压在了东海！”赵老板说道。
“合则两利，如此不是挺好？”钱姓豪客不解的问道。
“李老板读书人出身，必然知晓人心难测，商人若是能够独吞利润，绝对会不择手段的！更何况其中还掺杂着东海国。”那文人出身的李姓客商解释道。
“正是如此。东海国见我大元商路再次堵塞之后，于是先以运力有限为由，搞了一个拍卖航运许可证，只与持证的我大元商人做生意。谁不想做这独家生意，于是大家为了那几个名额打生打死的，东海国自然是大大赚了一笔那些大商号的钱，而且为了确保生意能够长久，商号想要长期垄断经营，于是东海就投其所好的要求压货！”赵姓掌柜说道。
“这也属于正常啊！”酒楼掌柜说道。
“咳，大家一开始也都是如此认为，哪里想到这只是落入陷阱的第一步！”赵掌柜叹息道。
“哦，这个却是为何？”却是一旁的一个客商问道。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各大客商不就被他东海给彻底套牢了么！大家可能也听说过质子，本来双方互相有质子，才能公平，可是若是一方有求于另一方而送出质子，那就不一样了。若是双方关系还好，自然是一切安好，可若是不好或者另一方贪得无厌，那就麻烦了！”李姓掌柜再一次解释道。
“李老板不愧是饱读诗书，一点就透，东海这分明是与我大元的商人做了一笔无本的买卖，搞了一个莫须有的许可证，就将我大元的无数商人给套牢了。自那以后，他们要不以需要防备海匪为名，一次次的增加利润提成，更是以两国关系为由，随时增加或减少许可证数量，或是要求额外支付更多的保证金!”赵老板不满的说道。
“保证金？这又是何物？”掌柜的问道。
“说白了，就是保证你在东海境内老老实实做买卖的一笔钱！”有商人解释道。
“这不等于是买路钱吗？”酒楼掌柜恍然大悟的说道。
“谁说不是！”那人就又是叹息的说道。
“既然难做，就不做好了！”酒楼掌柜叹息的说道。
“咳，说得容易，这又哪里由得咱们商人！掌柜既然久居边城，当知这对外贸易，利润最大的就是与外族交易，可是商人所争所得与国家无关，因为国家边税以出关货物的价值收税，因此国家只管你要出多少货，可不管你挣多少钱。因此你出的多得求他们，出的少也还是得求他们！”赵老板不满的说道。
“这又是为何？如此岂不是成了强买强卖了吗。”李姓客商问道。
“现在朝廷花钱如流水，可是这钱从何而来，百姓就是榨也榨不出来多少了，只能开源，这对外贸易所征集的税收也叫兵税，据说是用来补贴军费开支的。因此各个关口都有任务，若是完不成必然受到上官的责难，当官的受到了责难，您说他们会去找谁找补回来？”赵老板说道。
“那还用说，柿子挑软的捏呗！”李老板若有所悟的点头说道。
“这不就有点骑虎难下了么？”钱老板说道。
“比骑虎难下还难，简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边税收一个子都不能少，更有甚者，有的关口为了完成任务，甚至强迫商家做一些莫须有的货物通关；那边则是奇货可居愈加严苛，最后更是做起了独家生意，咱们大元的商人是钱越挣越少，气却越受越多！”赵老板说道。
“如此纵使有万贯家财，也消耗不起啊！边城之内倒是没有听说有此等之事。”酒楼掌柜说道。
“这也是我这次会冒险闯一闯边关！还好老天保佑，小赚了一笔，不然这个年节怕是都过不好了！”赵老板感叹的说道。
“都如此封锁，为何朝廷不重新将这边城的商路清理通畅？我也曾听人说，只要朝廷能够下定决心，通往西域诸国的商路必将再次繁荣，而边城也可重生！”酒楼掌柜不解的问道。
“这又岂是几句话能够说的清楚！听说西域那边的西斯帝国，近年来一直有意整军东进，那边已经有半数国家臣服于其治下，若是咱们大元继续经营商路，必然与其冲突。而且听说那西斯帝国乃是魔王之国，一旦征服必然奴役其民，因此号称毁灭者，能不与其打交道最好不打。”赵老板说道。
“你们又怎知咱们大元没有尝试过重新疏通商路？”却是酒楼掌柜的说道。
“却是没有听说过，莫不是其中还有隐秘？”一旁有人吃惊的问道。
“就我知道的，咱们大元早年间至少派出了数次大军征讨，却不成想因此惹得罪恶之城那边颇为紧张，然后竟然就组织了上万的佣兵，凭借着地利数次将清缴的大军给堵了回来，最后一次甚至将上万大军给灭了个七七八八。帝国本来也是有意趁机西扩，却不想捉鸡不成蚀把米，据说好处没讨着分毫却被逼着答应要加大贸易。”酒楼掌柜解释道。
“如此岂不是正好？”钱姓客商不解的问道。
“听说对方的条件是，咱们大元的货物出了边关区域之后，一应事务必须交由罪恶之城的佣兵，不允许咱们大元的一兵一马出关！”酒楼掌柜就又叹息的说道。
“如此怎能答应，这不是将我等商人的命和货物全部交由他人之手？”有人就是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些都是一些早年间的流言，也不知其中真假，反正商路确实是在那之后开始迅速没落的，帝国也不禁止贸易，只是放任不管了，最后更是将责任都归罪于流寇土匪，直到现在那些流言才慢慢的不了了之！”酒楼掌柜的说道。
“竟然还有此等秘闻！如此在加上如今的东南数州，哪怕是京城的官员和贵人们，怕不都早已经被东海国喂养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怎么可能让边城再次通畅！”赵姓客商再一次叹息的说道，说完就又是引得数声附和和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