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缜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林浅浅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说话间，车门已经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林浅浅和方缜望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都是一愣，随即转过头去看对方，露出了苦笑不得的神色。
反应最快的反而是方缜，他先是冲到了车子边，钻了进去，里里面面地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某个人之后，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冲到了刚才下车的男人身上，跳起来，抓住了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二小姐，你没事开着陆向东的车到处溜达做什么，你是要吓死我吗？”
陆筱西笑了笑，也没有推开他，她转头望向了林浅浅。
林浅浅勉强挤出半个笑容来，颇为尴尬地对他打了招呼，“真巧……呵呵……你也在这里……”
“嗯，真巧。”陆筱西点点头，表情有些捉摸不定。
方缜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摇晃陆筱西的手，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到，“那个……你不会把在这里看见我们的事情告诉少爷的，对不对？”
陆筱西扬了扬眉，“恐怕就是我不告诉我哥，他也很快就会知道的。”
林浅浅拧起了眉，“什么意思？”
陆筱西笑了笑，无辜地耸了耸肩，“今天陆少爷本来是要过来谈一个合同的，但刚才途中他就有些不耐烦地下了车，说是要回家去带你看医生，所以我才一个人过来的。不过，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病啊？”
林浅浅睁大了眼，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陆筱西后面的那句话，整个人在听见前半段的时候就已经懵住了，“你是说，陆向东回去了？”
“嗯。”陆筱西点了点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林浅浅而言有多恐怖，他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大概已经走了四五分钟了，你们运气真好，不然就被当场碰见了。”
“好你妹啊！”方缜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要是陆向东回去之后没有看见林浅浅，后果说不定更严重。
他转过身去看林浅浅，林浅浅额头上在大冬天也渗出了细密的汗。她咬了咬唇，再没有丝毫犹豫地钻进了路边方缜的车里，“送我回去。”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赶在陆向东之前。”
方缜看着她，换了别的女人，恐怕现在想的就是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或者干脆逃得远远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一定会被陆向东挖地三尺地找出来，到时候，后果只会更惨，而林浅浅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她就不能再放任不管，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方缜看着林浅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奇怪的意味，他反常地没有和林浅浅胡闹，迅速地钻进车里，陆筱西也跟着爬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将窗外的风景拉长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林浅浅在楼下匆匆下了车，顾不得和方缜告别，就立刻跳进了电梯里面。她的心跳得异常厉害。
深吸了一口气，林浅浅翻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打开门，正要蹑手蹑脚地钻进去，就听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回来了？”
林浅浅的身子一怔，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为了吃一碗汤圆而翻围墙时被抓住的心情。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努力让自己尽量镇定地应了一声，“嗯。”
陆向东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上去他就像一直坐在那里一样，“不是说回来带你去医院的吗，怎么到处乱走？”
林浅浅关了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陆向东两腿交叉，靠着沙发。他身前甚至还摆了一杯热茶。林浅浅有些诧异，她的左脚不自觉地来回蹭着右脚，心跳还是没能平缓下来，林浅浅有好几次都几乎以为，它会从自己的胸腔里面跳出来。
她迟疑了一下，选了一个比较正常的理由，“我……我到楼下去转了一圈，老是在房间里面待着，会觉得闷。”
陆向东将报纸放在了桌上，微微侧过头来，望着林浅浅，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闷？”
林浅浅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家里太小了。”
“哈……”陆向东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在提醒我，我应该买一栋更大的房子了吗？”
林浅浅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向东眯起了眼，“要我陪你一起吗？”
林浅浅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用了，今天……今天已经透过气了。”
陆向东的视线，落在了林浅浅额头上的汗珠上，他终于是从沙发上面将身子坐直，径直望着林浅浅，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出去见别人？”
林浅浅咬住了下唇。
陆向东见她这样，语气不自觉得更加暴躁和不耐烦起来，“你管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救不了人，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
“陆向东……”林浅浅有些无措，陆向东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林浅浅已经记不清了，似乎那个满身是刺，随时都可能刺伤她的陆向东，莫名其妙地就在她的生命里面消失了一样。
他变得沉默，变得古怪，他在不断地挣扎着什么，但他就是不对她动怒。
林浅浅有些迷茫。
有什么地方一定是出了错，有什么事情，一定是被她忽略了的。
陆向东恨恨地瞪着她，“朋友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被上了一夜两腿发软也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出去，还带着一身伤回来？！”
林浅浅微怔，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摔在地上被石子摩擦出来的几条血痕很小，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痛了。
陆向东是怎么发现的？
中午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陆向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雪白的墙壁上转了个弯，强大又孤独的样子。
林浅浅咬了咬下唇，有些疼，她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晰起来，像是终于从暴风雨中挣脱出来了一样，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朋友，那是一辈子的，当然重要。”
话音刚落，陆向东忽然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他在房间里面走了一圈，脚步凌乱，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看上去像是一头濒临爆发的野兽，满满的愤怒席卷了他。林浅浅见到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
也许是陆向东越来越少在她面前动怒的缘故，一看见他这样，林浅浅就会觉得风雨欲来，而自己还没有找到躲避之处的无助感。
陆向东走了半天，才停了下来，站在窗边，背对着光，林浅浅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得高高大大的。
“比我还重要？”陆向东的声音有些古怪，很轻很轻，似乎是极度不愿意这样说一般。
林浅浅反常地迟疑了一下，她的指甲，抓住了自己掌心的肌肉，点了点头。
对她而言，朋友是一辈子的。
而陆向东……
林浅浅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断地想起在那天夜里，方缜告诉自己的一切。
假的，都是假的。
陆向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他要的，是自己的心，得到了她的心，自己才会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为他挡去所有他不想要看见的人事。她灰头土面，满身伤痕，而他自是站在远处，衣衫整洁，笑容得意，接受众人的瞩目。
陆向东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看着林浅浅，脸上的暴躁，愤怒，不安统统消失不见，整个人像是又回到了他出现在林浅浅面前的时候，冷冰冰的，浑身上下，就连眼里，都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林浅浅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向东笑了出来，冷冷的，“那他们怎么还不去死？”
林浅浅张了张嘴，呼吸陡然间变得困难起来。
陆向东的脸上还有没有丝毫变化，他身上又覆盖上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寒，遮挡了他内心的所有情绪，只能感受到很冷，很冷。甚至还没有靠近他，就已经冻死在了路边。
林浅浅开口，想要怒斥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只是转过了身，朝着楼上走去。
一直到了卧室门口，她才转过身来，望着陆向东，一字一顿，格外严肃又认真地道，“如果他们死了，我也去死。”
陆向东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来，“那你们都去死好了。”
林浅浅的身子一颤，她关上了卧室的门。
许久，客厅里传来了一阵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林浅浅甚至能够想象到那些玻璃器皿被陆向东扔在地上砸碎的样子，晶亮的碎片四处溅开，在太阳的照耀下，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一样。
她能说什么？
林浅浅早就该知道，陆向东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冷漠残酷，自私自利，对他而言，别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连出现在他身上的疼痛，他都显得麻木不仁。更别提方缜的死活了。
就连对她，陆向东也是向来冷漠。
也许有一天，她对他而言再没有丝毫利用价值了，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踹开，一样会嫌弃她挡住了自己的路。
陆向东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那也是他唯一给不了林浅浅的东西，也是林浅浅一度迫切渴望的东西。
要是真的惹急了他，林浅浅闭上了眼，不敢再想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