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迟到的礼物
“你一口一声哥,可是他从来就没喊过你一声弟弟,连偷窥这种事,他都对你做得出来,你还要为他说话?”我真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还维护着他的哥哥。
顾城笑了笑,说:“今天早上,我和哥哥交了心,对他说了很多话,我想我和哥之间的误会应该讲清楚了。我们是双胞兄弟,一起在娘肚子里长大,应该比别的亲兄弟感情更深才对,不是吗?我听爸说,哥哥曾讲,如果我活着,他一定会很疼爱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兄弟俩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长谈,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打顾城进到这个家,凌浩根本就不理会顾城,我没见他们说过什么话,如果说有,那就是看他们兄弟俩吵架。
“你们谈过心了?”我半信半疑。
“嗯,应该算是吧!我想,哥以后不会再因为我,和你吵架了,嫂子,再给哥一个机会,别动不动就说离婚,我还等着做叔叔呢,还有你那任性的臭脾气,就不能收敛点,你以前又不是做不到,就不能委屈自己一点。”顾城说。
我知道,顾城说的是我们做恋人的那半年,我给他硬是磨得没了梭角,他是要我对凌浩,也能做到象对他一样。
“大少奶奶,我是个外人,本来不该插这个嘴,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大少爷真的很爱很爱你,这次你到杭州,大少爷知不知道啊?”开车的周师傅突然开口说话。
我沉默无语。顾城笑着对周师傅说:“嫂子到哪里,哥哥哪有不知道的。周叔,中午,我在杭州请你们吃饭,我知道有一家饭店做的西湖醋鱼绝对正宗,吃完饭,你们再回南京。”
顾城说这话,我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赶我回南京,不让我在杭州停留过夜,以免他的哥哥又要胡思乱想。
“二少爷,我和您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您是个好人,可公司里的人都说您不好,”周师傅摇摇头说:“他们说您是来分大少爷财产和争回大少奶奶的,我看您今天说的这些话,哪有半点这个意思。”
他们?公司里的人?我想是姚叔的人吧!姚彬一直掂记着要顾城的命,那是他永远放不下的仇恨,只是碍于凌少爷的情面,现在顾城成了凌浩的弟弟,他就更加大仇难报了,他一定不遗余力地搬弄凌浩与顾城兄弟俩之间的是非。
顾城脸上只是淡淡的微笑,他眼睛望向窗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我也望向窗外,车子刚刚开过翠屏山服务区,驶上一座桥,桥下一面湖水置于阳光的照射中,水波潋滟,泛着晶莹的光,好象此刻顾城那对如水般清澈的眼眸。
有一辆轿车和我们的车擦肩而过,超到我们的前面,突然它尾部的刹车灯猛然打亮,周师傅急忙踩刹车,但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周师傅向右急打方向,我们的车头碰了一下那辆车子的尾部,车身立即失去了控制,整个横了过来,车身随着惯性还再往前冲。周师傅不愧是开了二十多年的老驾驶,在高速上遇上这样的突发事件,换了别人,不是和那辆车撞成一团,就是要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看着车子渐渐停下,我们悬着的心正要放下,然而身后,一辆重型卡车正向我们急驶而来,它发出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绝对是令人魂飞魄散的死亡之音。
顾城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用他的身体包围住我,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死亡之音,我却看到他的神情越来越淡定,这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他也是这样的把我拥在怀里,也是这样的淡定神情。
“呯”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子在剧烈的颤抖,碎玻璃在我们身边乱舞,我把脸紧紧地贴在顾城胸前,我们四目对视着,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微笑,那是只有我们才懂,别人都明白不了的微笑。能和喜欢的人相拥地死在一起,这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幸福。
又是“呯”的一声巨响,突然有失重的感觉,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我看到湖水向我们扑了过来,车身重重的撞进湖面,撞出一个深深的大洞,那个洞正在吞噬着我们,这样的撞击,让我几近晕厥,我的眼前一下变得漆黑。
“子晴,子晴,子晴!”顾城的声音一开始很遥远,刹那间又近在耳畔,我已经很久没听他这样的喊我,喜悦从我的心底飘起,我奋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他正担心地看着我。
“你受伤了没有?”顾城问。我说:“还好。”
冰凉的水在车里迅速蔓延,很快从脚踝就升到脖颈。
“二少爷,我把前面的挡风玻璃敲破,从这里逃出去,你们屏住呼吸。”周师傅大声喊,然后我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水立刻疯涌而入,淹没了我们的头顶。
周师傅转头向我们挥手,示意我们赶紧从后座往前座挪,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双脚根本动不了,它被变形的座位卡住了。顾城拉着我的手往前挪,却见我一动不动,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用手指指脚下,然后摇了摇头。
顾城埋下身子查看我的脚下,才知道我的双脚被卡住了,他用力地扯着座位,周师傅也赶过来帮忙,座位松动了一下,我的一只脚从里面解脱出来,但是另一脚还是牢牢地困在座位下。
因为灌满了水,车身开始迅速下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周师傅的脸弊得发白,顾城推开他,手往上指,示意他先上去,周师傅不再坚持,转身离开我们,向上游去。
顾城甩掉西装、扯松领带,拼命用力试图扒开座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世界越来越黑,终于漆黑一片。
我已经撑不住了,顾城应该也快撑不住了吧。唉,我逃不掉,也许是老天对我灵魂不贞洁的惩罚,而顾城完全可以走的,我不要他为我白费力气,错过逃生的机会。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把他往外推。我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他,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我的手被他狠狠地甩开,困着我的座位也在猛烈地摇晃,这家伙肯定是使出所有的力气在为我作拼死一搏吧。
顾城,这个冷漠的学长,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看清他那颗柔软的心,我不后悔此生爱上他,哪怕他背叛过我,无数次辜负过我,知道他能为我这样,我也死而无憾。
脚下突然一松,另一只脚竟然能动了,我终于离开座位,顾城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摸着黑一起往车外挪动。
看不见周围,我想这应该是在深深的湖底,顾城拉着我向上游去,眼前开始有了光,而且越来越亮,但是我再也撑不住,我的嘴一张,立刻呛到了水,那种痛苦让我品尝到快死的滋味,我闭上了眼,身子开始向下沉去。
一张柔软的唇贴在我的唇上,我的喉间流进着一缕一缕温热甜香的风,我终于缓过气,睁开眼睛,我看到顾城微笑的脸,他长长飘逸的黑发在水中摇曳,我紧紧地抱住他,他也紧紧地抱住我,那一刻,我们忘了我们的叔嫂关系,好象又回到了八年前那对相爱的恋人,两个人再无顾忌地吻着对方。
头顶上方晃动的蓝天白云几乎伸手可碰,顾城用力地把我往上一举,我的头终于探出水面,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我看到周师傅向我游过来,我高兴地对他挥手,真是幸运,遇上这样的车祸,居然还能逃脱死神的追捕。
但是,我转头发现湖面上没有顾城的影子,一种不祥的预感遍步全身,这令我想起常做的那个梦。我把身体埋进水里,张开双臂,奋力的向下游,我找到了顾城,他就在我的不远处,对着我露出他一惯的微笑,干净清澈的温柔笑容,在他嘴边的水域弥漫着一大片鲜红的液体,然后他轻轻地闭上眼,整个人迅速地向黑暗里跌落。
我拼命地往他那边游去,想拉住他的手,有一刻我好象已经碰到了他的指尖,然而就差那么一点,我却怎么也抓不到他的手。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去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四处的找寻他,可是任我怎么回头,再也找不到他。
背后有人将我抱住,我回头看到是周师傅,他正在用力地把我往湖面上拽,而我却拼命地往湖面下游,但我终究敌不过他的力量,最后还是被他拖上了岸,他刚一放手,我就跌跌爬爬地往回走,往水里走,周师傅又赶上来扑倒我,他已经精疲力竭,不停地喘气,哽咽着说:“大少奶奶,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做也救不了二少爷,反而辜负了他,你要好好活下去才是对得起他啊。”
我瘫倒在沙地上,平静的湖面,依然水波潋滟,一只白色的水鸟飞过湖面,消逝在秋水与长天相交之际,它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望着湖面的我泪流满面,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离开我了,而且是永远永远的离开我了。
那个梦,我曾经以为是我沉溺在对他的思念中,难以自拔所以才会做的梦,现在终于明白,冥冥中,那个梦早就预示了我们的结局,曾经每次梦醒时,我都在怨恨他,怨恨他冷漠的离开我,没想到,我虽然梦到了结局,却没有梦到他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我的眼前只剩黑暗,鲜血顺着紧咬的嘴唇向下滴落。
一个小时后,沈清宇和夏雨荷也来了,我们等待在河岸边,直到傍晚,顾城才被救援人员找到,看到船板上躺着一动不动、面如纸色的他,夏雨荷当场就晕倒在地,我面无表情地跪在顾城身边,握住他冰冷的双手,那两只修长好看的手,布满道道血口,已经被湖水泡得发白,我知道,那是他为了救我,拼命地拉扯座位,而被变形的座位零件割伤的。
“顾城,你知道吗,我再也没法忘掉你了。”我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似是怕惊碎了他如烟的美梦。
事后法医鉴定,顾城在溺水前,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而我除了几处擦伤,几乎完好无损,他把我保护在怀里,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撞击,却象个没事人似的问我有没有受伤,为了救我,他错过了逃生的机会,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曾说是他是大海的孩子,现在他的魂魄应该随着流水,回归到了大海。他是个沉默如海的人,而他的深情也如海一样深。
晚上十点多,乐欣和他的父亲乐松年赶到了凌府,我听到对面房间里,传出她嘶心裂肺的哭喊声,我不敢去看她,因为我对不起她,是我亲手摧毁了她的幸福。
凌浩对这一切毫不理睬,完全无动于衷,他自顾自地坐在床旁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我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冷血,我上前关掉电视,愤怒地对他大吼:“你弟弟死了,他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看电视?”
“呵呵,”他在黑暗中冷笑:“我的弟弟早就死了,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顾城这个弟弟。
“严子晴,你不是要和那个人私奔的吗,还回来干什么,哈哈,现在没指望了,又回来找我填补你的空虚吧!”凌浩冷笑着说。
“私奔?呵呵,”我也冷笑着:“我还以为你会改变,你们早上倒底谈了什么心?顾城说你不会再怀疑我们,他还要我和你好好过下去,切,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不相信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
“我们?我和谁谈心?”凌浩皱了一下眉。
“还有谁,顾城啊,他说和你交了心,看来只是他把心交给了你,而你的还自私地呆在原来的地方。”我气愤地说。
“切,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一定是他又在骗你,我们什么时候谈了心,你忘了,昨晚我在公司,根本就没回来,我们怎么可能谈心,他的谎话编的也太假了,你居然看不出来?”凌浩嘴角边挂着不屑的笑。
是啊,凌浩从昨晚一直到上午我们离开的时候,确实没见他回来过,顾城说和哥哥谈了心,他们怎么谈的心呢。很奇怪啊,难道说是顾城是为了安慰我,而对我说的假话,可是,看顾城的样子,不象是在说假话,倒底是谁在说假话?
半响,我喃喃低声说:“我相信顾城,他不会说假话。”然后,我听到凌浩的狂笑,他笑着笑着,有泪从他的眼眶中淌落。
顾城死后的第七天,他的骨灰被葬在同里沈家的家族墓地里,因为他生前不愿改姓,所以沈清宇尊重了他儿子的意愿,没有让他改姓,墓碑上的名字仍然刻的是顾城。那天,天空灰蒙蒙的,阳光惨淡,上午十点却象晚上六点一样昏暗,还有些阴郁的寒冷。凌浩没有来同里参加顾城的葬礼,从顾城死的那天开始,直到骨灰被埋进墓穴里,他始终没来看一眼他的弟弟,我知道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的弟弟,他一直觉得顾城进这个家门,是来报复他,计划着夺走他的妻子,分走他一半的财产。
下午,我接到了来自杭州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电话,有个姓韩的律师,自称是顾城的委托律师,他告诉我,顾城在他那里立了一份遗瞩,说顾城有遗产赠予我,要我明天上午十点赶到事务所。乐松年和乐欣也和我一样接到同样的电话,我很奇怪,沈清宇和夏雨荷,顾城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接到这样的电话,而我算是顾城什么人呢,却接到这样的电话,他倒底有什么东西要赠给我呢,我曾做了他半年的恋人,即使在那期间,他也从来没送过我东西,为此我向他抱怨过,他还笑话我庸俗。
那天十点前,我和乐松年父女赶到了那家事务所,小会议室里除了韩律师,还坐着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矮胖、面容有点猥琐的男人。
韩律师打开文件夹,开始念顾城的遗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