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女仆的嘴唇微微颤动，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裙子边，望向莱昂的眼神充满绝望与恐惧。
她是个不擅长掩饰内心情绪的人，心里想什么几乎都表现在脸上了。
这让莱昂感觉有点奇怪。
这两名女仆中显然有一个主犯和一个从犯。
那个棕发女仆大概率是主犯，至少她在这种情况下的表现还算镇定；只要自己手头没有明确的证据，她就不会承认罪行。
而金发女仆表现得很胆小懦弱，几句没有任何凭据的言语暗示就能让她心神不宁，不像是能承接谋杀国王的任务、并制定谋杀计划的样子。
这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以棕发女仆的性格来看，她实在不应该让自己这位心理素质显然不太好的朋友参与谋杀计划。
而且，让另一个女仆莉莎知道这件事情，真的是她们俩有意为之吗？
“陛下，您真的这么觉得吗？”
棕发女仆瞥了一眼身边的金发女仆，“您真的太看高米拉了。就她这种胆量的人，也敢参与谋害国王的计划？”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莱昂耸了耸肩，“但她显然知情，不是么？”
“知情也不代表她就参与了这个计划吧。”棕发女仆抬起头，用认真而坚定的语气对莱昂说，“陛下，我希望您能彻底查清楚这件事。以米拉的性格，她甚至能被厨房里突然蹿出来的一只老鼠吓个半死，又怎么敢做出杀人这种事呢？”
“……嗯，”莱昂眨了眨眼，“所以你主张她只是对这件事知情，却完全没有参与谋杀的计划是么？”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谋杀？
以金发女仆的性格来看，她会参与这种事情的确太奇怪了，除非她是被人胁迫的。
但如果真是被人胁迫，在这种情况下她早该承认了，招供得越早对她而言越有利。
她的性格本来就容易给人留下“她不可能是主谋”的印象，这种时候只要再适当的装装可怜，完全有希望把自己洗白成一个像棕发女仆所说的“无辜的知情者”。
所以，认为金发女仆是“参与了谋杀的从犯”，这个思路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首先，她有可能并不是从犯，而是主犯。
其次，她未必会觉得自己参与的是一场“谋杀”。
巴斯特公爵夫人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直接杀死自己，而是利用冥灯草汁制成的毒药在王宫里制造出一起“高热病瘟疫”。
而出生在坎图克公爵领的三个女仆，了解冥灯草汁的毒性和中毒症状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不会认为巴斯特公爵夫人指使她们做的事情是“谋杀”。
也许公爵夫人编了个听上去合情合理的借口，骗过了她们也说不定。
“她有可能事前看到了什么，或者不小心听到了莉莎跟什么人的对话，”棕发女仆见莱昂似乎对她的主张感兴趣，赶紧解释道，“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中途分开过一段时间，但再重逢后，大家还是都很高兴……”
“米拉她从小就胆小怕事，除了我和莉莎几乎没有别的朋友。我想她一定是不希望莉莎因此受到处罚，才没有及时把这个信息上报给您，而是私下里想找莉莎交涉……”
“私下交涉？”莱昂看着棕发女仆，不由得觉得她这个解释有点好笑，“以她的性格吗？”
“……她还是很信任莉莎的。”棕发女仆抿了抿嘴。
“哪怕在知道了她的计划之后？”莱昂低声追问。
“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有办法劝莉莎想清楚这件事吧。”棕发女仆犹疑了一会。
“这不像是她这种性格的人会做出的举动吧，”莱昂将视线移到一脸紧张的盯着同伴的金发女仆身上，“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先找你商量商量对策么？”
棕发女仆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看她现在也在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你，”莱昂摊了摊手，“一个胆小怕事又没什么主见的人，会主动和被她发现的潜在凶手交涉吗？”
棕发女仆再次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她被莉莎发现了，她威胁了米拉什么……但我觉得米拉是不可能主动参与谋杀的。”
她在解释这些的时候，刻意将自己从话题中撇去了。
……也难怪，因为我一开始就说我怀疑的是米拉，至于她……我手头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一定参与了此事，一切都只是猜测。
“你是叫珊妮对吧，”莱昂看着棕发女仆，轻叹了口气，“你和米拉的关系很好，我确实是看出来了……不过，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莉莎一定是凶手呢？她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您说过的，”棕发女仆低声说，“您手头有证据。”
“……您不是已经叫人把她带走了吗？”金发女仆用颤抖的语气小声说。
“对哦，我当时叫了护卫，可能动静有点大，”莱昂点了点头，“不过……既然你都听到动静了，为什么一开始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你还坚持认为茶壶里的棕色污渍是茶垢呢？”
“……啊？”金发女仆睁大了眼看着莱昂。
“我总不可能只因为她打碎了茶壶，就让卫兵把她押出去吧，”莱昂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感到有些心虚，那个女仆真的可能除了打碎茶壶以外就没犯别的事，“所以你在听到棕色污渍的部分时，难道不应该联想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我……”金发女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可能一时紧张，没想到……”棕发女仆继续试图为她开脱。
“我在问她，不是问你。”莱昂瞥了棕发女仆一眼，“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还要为一个充满嫌疑的朋友开脱呢？你也应该意识到她说的话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我……我只是不希望她蒙受冤罪，我觉得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棕发女仆低下头。
……不想让她蒙受冤罪？
莱昂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分明是害怕她到时候把你也一起招供出来吧。
而且，真正蒙受冤罪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另一位朋友吗？
“是不是冤罪，这点我会自己判断，不劳你费心。”莱昂有些不爽的转过头，继续盯着金发女仆，“解释一下吧，你对当时的情况究竟了解多少？”
“啊？什，什么了解？”金发女仆慌张的看着他。
“别装蒜，”莱昂撇了撇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不是，我真的……”金发女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就是……听到了您叫护卫的声音，然后看到了护卫押着她出去了……”
棕发女仆听到她这么说，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莱昂用眼神制止了。
“你说，你看到护卫押着她出去了，是吧。”莱昂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是，是的……”金发女仆颤抖着小声说。
“你确定，你‘看到了’？”莱昂眨了眨眼，这次他的语气轻了很多。
“看……看到了呀。”金发女仆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就奇怪了。”莱昂划拉着笔尖，想在本子上写点什么却尴尬的发现蘸水笔笔尖上沾的墨水早就干了，“天这么黑的晚上，你既不在大厅又不在走廊，是从哪‘看见’被卫兵押走的人就是她的？”
金发女仆沉默了。
她低下头，双手无力的垂下，身体也不再颤抖。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莱昂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放弃解释了，或者说她意识到她的嫌疑在我这里是没法洗清了。
所以，她要采取什么极端手段吗？
莱昂可是还清楚的记得，今天早上的医生，以及一个小时前的毒蛇和毒药……
会客厅里可没有护卫，就算亲王也坐在这，但她万一想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是一个觉得自己被宣判了死罪的人呢？
但下一秒，她的举动却让莱昂陷入了一脸懵比的状态。
“对不起。”
这次她的吐字清晰，身体也丝毫没有颤抖，就像是一个决意赴死的人。
“下毒的人是我。”
莱昂眨了眨眼。
……啥？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这件事情是我策划的，因为我早就不想在王宫里工作了，也不想离开这里做什么女仆……”
金发女仆抬起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这时候，巴斯特公爵夫人告诉我她可以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这里，并且保证我的安全。”
“条件是……我要帮她把冥灯草汁加到你们喝的红茶里。”
“所以你就照她所说的做了？”坐在一边沉默已久的安德鲁亲王终于发话了，“你就这么相信她会履行诺言？”
“实际上，她已经给了我一部分钱了，”此时，金发女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只要我拿到剩下的那部分……这笔钱的数额足够我后半辈子在乡下买栋小房子和一些地产，无忧无虑的度过后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