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议厅里瞬间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莱昂身上，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国王，而是一个疯子。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摄政女公爵的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低沉和严肃，一改她往日总带着虚假笑意的神情：“奥尔公爵领是安德鲁亲王的领地，也理所应当由您继承。沃森塔国王使用卑鄙的手段发难，阻止您接收您父亲的领地，伊思自然也要对此做出表态。”
她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尼克斯公爵处停顿了许久，最后又绕回到莱昂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您身为国王，要为此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但巴斯特摄政女公爵的语气逐渐变得不那么严厉了。
她像是缓和了情绪，又轻轻一摇手，张开折扇。
“我不知您是否想要效仿先王克雷特二世，以亲征的方式鼓舞士气。但对于您的直属部下，我是说，国王常备军而言——您的行为反而会使他们军心动摇。”
“一个十二岁的国王，从没打过仗、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军事训练……甚至不会使用刀剑。”
她闭上眼，像是面对一个胡闹的熊孩子般叹了口气。
“请问您在战场上能做什么？”
莱昂眨了眨眼。
所以问题的核心在于亲征。
而非开战。
“诚如您所说，我的确做不了什么，至少在这次……我是做不了什么。”
莱昂直了直后背，同样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但这场战争，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听到这里，格莱特大主教不屑的轻哼一声；塞林斯男爵轻轻推动了下滑的镜片；黑水堡侯爵双手交叉握拳；泽维伯爵则是扬起嘴角，一副期待他接下来说什么的表情。
巴斯特摄政女公爵仍然皱着眉，不过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而尼克斯公爵则是放下了茶杯，微微抬起眼看向莱昂，露出表意不明的微笑。
莱昂的视线也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为此他故意放慢语速，还在那句话说完之后停顿了几秒。
“我知道，在诸位看来，这场战争是打不赢的。”收回视线，莱昂将声音略微抬高，继续说道，“既然他敢在和平协议还未过期的情况下挑起战争，只能说明沃森塔国王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筹备这场战争——军队、物资、城防工事、宣战理由他都早已准备好了，而我们在事发之前却对此毫不知情。”
黑水堡侯爵闻言后更加皱起眉头，但仍一言不发。
“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一点，”莱昂咬了咬下嘴唇内侧以抑制紧张的情绪，“沃森塔国王既然早有准备，能确保自己在争夺奥尔公爵领的同时把这一行为正当化，那么他一定有方法让他所扶持的继承人有一个至少名义上合法的理由宣称奥尔公爵领的继承权。如此一来，他只需让那位宣称者站出来，光明正大的向我们宣战即可，又何必搞出边境摩擦这种事？”
当然，边境摩擦根本不是沃森塔国王搞出来的；但要把出兵甚至亲征的行为尽可能合理化，他就必须在这一点上做文章。
反正始作俑者也不可能在此时主动跳出来反驳他。
“至少我认为，这说明沃森塔国王的计划在执行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也许是阿佩尔伯爵或者支持他的封臣发现了什么问题，使他哪怕要背上不宣而战的名声也要以最快速度完全控制奥尔。”
奥尔公爵领本身就在沃森塔王国的境内，这块领地的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沃森塔国王的控制范围。
他们只需要守住最前线的城堡，对外宣称这块领地应属于另一个“合法继承人”，若伊思的军队前来进攻便击退即可。
只有一种情况，他需要主动出手。
“这件事传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人耳中，沃森塔国王为了争取时间尽快结束战争，不得不主动向我们施压。”
王弟阿佩尔伯爵。
以及他的党羽。
......就算他们现在不知道也无所谓。
很快就会让他们知道的。
“如果奥尔公爵领的归属权易手于沃森塔王党，就等于增加了沃森塔国王修改继承法的筹码。”莱昂的思路愈发清晰，情绪状态和语气也更加自然起来，“反对派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这里，泽维伯爵用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
“……您有什么问题吗，泽维伯爵？”
莱昂揉了揉眉心，他这一通演说才刚刚进入状态就又被打断，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请问陛下，您对沃森塔王党的具体势力分布有哪怕一丁点了解吗？”
泽维伯爵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呛人，不知道露易丝女王在位时他是否也常用这种语气发言……
“……王党的势力集中分布在沃森塔中部至西南地区，”莱昂抿了抿嘴，“这我当然清楚……但我也并不期待阿佩尔伯爵能在这场战争中帮上什么忙。”
听到莱昂的回答，泽维伯爵微微一怔，不过随即恢复了常态：“哦……那想必您是有什么妙策，可以对付得了沃森塔国王提前几年安置在奥尔公爵领的军队了？”
“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任何计策可以应对奥尔公爵领的军队，”莱昂笑得有点尴尬，“但我有办法让伊思通过这场战争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
该死，他本来不想在这时候说的。
但内阁会议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的地方……
“咔哒。”
骨瓷茶杯触碰茶碟的轻响，让莱昂的神经又在一瞬间紧绷起来。
……是尼克斯公爵。
“不愧是陛下。”
尼克斯公爵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看上去非常友善，但却让莱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容。
一句非常不合时宜的话突然蹦出在他的脑子里：眯眯眼都是怪物。
“我们之前想到的都是通过战争解决这个问题，”尼克斯公爵气定神闲的继续道，“但陛下想到的却是以名义上的战争、实质上的和谈来解决问题。”
……还是让他知道了……
不……怎么看都是他早就知道了吧……
“但是，沃森塔国王应该不会同意和谈吧？”
军事大臣赫里斯托侯爵有些犹豫的开口。
“那只是在他没有被逼到谈判桌前的情况下。”尼克斯公爵耸了耸肩，“对吧，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