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莱昂意识到，是亲王回来了。
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襟，戴上卡洛奇家族的戒指，准备去政议厅会见内阁大臣们。
这是他在继位仪式开始前需要进行的最后一项工作——内阁大臣们要确认他的合法继承权。
莱昂走到一楼的政议厅，这时候安德鲁亲王、外交大臣林赛伯爵和格温特大主教都已经到了。
伊思王朝的内阁由外交大臣、财政大臣、军事大臣、法务大臣和大主教构成。
这五位内阁成员分别负责管理王国的外交、财政、军事、法律和宗教事务。
“好久不见了，王储殿下。”
见到莱昂，林赛伯爵向他点头示意。
“日安，林赛伯爵，格温特大主教。”莱昂微笑着冲他打招呼。
“日安。”相比起伯爵，大主教的态度显得冷淡很多。
林赛伯爵和莱昂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儿子艾德蒙和莱昂是同龄人，两人还是寄宿学校的同学，所以他和林赛伯爵也算是间接的熟人。
至于格温特大主教，莱昂并不太了解他。
大主教已经年近七十，很多人说他是个固执而狂热的老头；但也有人说他私生活混乱，不仅勾搭修女还有好几个私生子——不过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些传闻。
莱昂在政议厅长桌首席附近的位置坐下——首席是君主的专座，但他现在还没有成为君主。
亲王的位置在莱昂对面，原本他作为女王的丈夫是无权参与内阁会议的，但他现在是摄政王的预备人选，因此获得了在此落座的权力。
没过多久，几辆马车就接连驶入王宫。
终于来了么……
莱昂望向窗外。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军事大臣赫里斯托侯爵大步走进了政议厅，法务大臣塞林斯男爵紧随其后；只有财政大臣泽维伯爵慢悠悠的走在最后一位。
对于这三位大臣，莱昂只知道赫里斯托侯爵的封地在伊思西南部的边界地区，他的先祖因在300年前抵御南部大陆的亚雷斯帝国入侵有功，被封为黑水侯爵。
有关塞林斯男爵，坊间传闻他是个性格乖僻的人，几乎没有朋友，和家人的关系也很疏远。
泽维伯爵是五位内阁成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前前任国王克雷特二世故友的儿子。
前任伯爵老年得子，因此对他非常溺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王都经常盛传他的花边新闻，说他有十几个情人，其中大多数还是有夫之妇——甚至还有传言说，某位女男爵的遗腹子其实是泽维伯爵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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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几位内阁大臣落座后，负责代理主持会议的安德鲁亲王站了起来。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么内阁会议就可以开始了。”亲王展开放在桌面上的卷轴，“我们召开此次内阁会议的目的，是商讨露易丝女王陛下的葬礼事宜，以及……新王继位的合法性问题。”
比起前一天晚上刚见到莱昂时的情况，亲王现在表现得很平静，“根据报告，4月11日晚，女王陛下在视察完萨伦堡地区的城防建设工作后，在返回王都的途中因遭遇马车事故不幸遇难，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中。”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
见五位内阁大臣均未提出异议，亲王继续开口道：“露易丝女王陛下的遗体已被尼克斯公爵派人收殓送回，葬礼的具体时间和流程将交予教会安排。”
“由于女王是意外遇难，她在生前也没有立下遗嘱，”亲王手握卷轴，目光深沉，“按照伊思王国的继承法第三条，王位应该由露易丝女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的婚生长子莱昂·R·卡洛奇王储殿下继承。”
“因王储殿下目前暂未成年，他在继承王位之后，必须要有一位代理摄政王协助他管理国家。按照伊思王国继承法第九条，伊思的代理摄政王应为与未来国王血缘关系最近的长辈，也就是我——奥尔公爵，安德鲁亲王担任。”
说完这些话后，亲王放下了手中的卷轴，环顾四周。
“请问各位对此有异议吗？”
政议厅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外交大臣林赛伯爵首先表态：“我没有异议，您给出的继承提案完全符合伊思的继承法。莱昂王储殿下是伊思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点自然是毫无争议的。”
莱昂观察了一下在座其他几位大臣的反应：军事大臣赫里斯托侯爵神色自若，法务大臣塞林斯男爵正上下打量着亲王；财政大臣泽维伯爵看起来心不在焉，格温特大主教则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很显然，在他们看来，不论是莱昂还是安德鲁亲王，都不是什么能让他们重视得起来的人物。
想想也不奇怪，十二岁的王储和毫无政治经验的外国公爵亲王，在他们眼里能有威信到哪去。
继承王位的过程很难出什么问题，但在以后……这个内阁将会由谁来主导，还是个问题。
“我没意见。”
终于，在沉寂了一会后，财政大臣泽维伯爵第二个表态。
他对今天这场会议似乎并不上心，大概是觉得这种走过场式的会议很无聊吧——好处是，虽然他不太瞧得起未来的国王和摄政王，但也不会在会议中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表现。
“赞成。”
紧接着表态的是军事大臣赫里斯托侯爵，他看起来希望在这个会议中保持中立的态度。就算他对这个提案并无异议，他也更倾向于做在中间表态的人。
“附议。”
法务大臣塞林斯的语气阴沉，同他那张仿佛写着“生人勿近”的脸一个风格。尽管他说话的声音比一般人都小，但在空旷安静的会议室里还是显得有些诡异。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还未表态的大主教身上。
“王储殿下是露易丝女王陛下的长子，由他继承伊思的王位是理所当然的事……”
格温特大主教冷哼一声，接着话锋一转，“但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一位外国公爵担任伊思的摄政王？他的领地奥尔可是位于沃森塔王国。”
……果然。
莱昂叹了口气，他知道安德鲁亲王的外国公爵身份一定会成为其他人都攻击点，但这个时候就开始针对他，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伊思王国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一位外国出身的摄政王，更何况他父亲的身份是公爵，还需要向他名义上的领主沃森塔国王效忠。
万一伊思和沃森塔开战，同时身为伊思摄政王和奥尔公爵的父亲究竟要效忠于哪一方？
不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会在舆论上处于不利地位——虽然父亲肯定会站在伊思这边的。
“按照伊思的继承法，我是最优先获得摄政王身份的，”安德鲁亲王微微皱眉，但他恐怕也早就猜到会遇上这样的刁难，“你当然可以对此提出异议，但作为莱昂的父亲，我理所当然会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也就是和伊思王国站在同一立场上。”
……但这就是他们攻击你的目的啊。
摄政王应该由谁来担任？继父亲之后，最有资格担任这个职务的就是巴斯特公爵夫人。继公爵夫人之后呢？
母亲只有公爵夫人一个姐妹，如果她也不能“胜任”这个位置，那么按照伊思的法律，摄政王将会从大臣大领主当中选出——且内阁大臣最优先获得这个权利。
但对于父亲这个尴尬的身份，其实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这个方法在解决了舆论问题之后，又可能会涉及到外交方面的问题……
虽然现在伊思王国和沃森塔王国的关系良好，他父母的婚姻也促成了两国之间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但未来究竟会怎样，谁也不敢保证。
只是……如果连摆在眼前的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话，还能不能见到未来都是个问题。
“诚然，您提出的是伊思很多贵族，甚至可能是沃森塔国王都在意的问题，”莱昂看向格温特大主教，“但您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父亲，安德鲁亲王的‘外国人’身份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大主教皱着眉看向莱昂。
“可以改变？难道你想说让他放弃奥尔公爵领吗？”
在座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莱昂，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安德鲁亲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同样是莱昂——奥尔公爵领将来可是有希望变成他的领地，伊思王国未来国土的一部分！
“您似乎误会了什么，”莱昂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既然安德鲁亲王的领地在国外，人们就把他看作是一位外国公爵……”
“那如果我们再给他一块伊思境内的封地呢？比如说……坎图克公爵领？”
整个政议厅顿时变得十分安静，莱昂甚至能听清楚自己不太平稳的心跳声。
“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过了好一阵，外交大臣林赛伯爵才打破沉默，“您应该知道……坎图克公爵领一直都是伊思王国的直辖领土……”
“是的，所以在我继承王位后，坎图克将会是我的私人领地，”莱昂直视着林赛伯爵，“然后我把这块领地封给摄政亲王，奥尔公爵安德鲁，有什么问题吗？”
“王国的直属领地一般是不外封的。”格温特大主教面色不善。
“但这不是一般情况，”莱昂平静的说，“安德鲁亲王是我父亲，我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同时也是未来的伊思国王。这块直辖领，早晚还是会回到它该回的位置。”
获得了这块公爵领后，父亲就会拥有两个公爵头衔。
虽然这两个头衔按理来说应该是平级的，不存在哪个是主头衔哪个是次头衔的区别；但父亲可以在平级头衔中自己选择一个作为他认定的主头衔。
“哈哈哈哈哈！”
此时，财政大臣泽维伯爵突然大笑起来。
“抱歉抱歉，殿下，您的想法可真是太有趣了……”伯爵撩了撩他的金发，“如果获得了坎图克公爵头衔之后，亲王陛下就算是伊思人的话——那是不是代表，奥尔公爵领也直接变成伊思的领土了？”
“我相信沃森塔国王不会介意的，毕竟我父母的婚约是他亲自批准的，”莱昂挑眉看向泽维伯爵，“更何况，他也知道这是一起入赘婚姻。”
“这意味着我父亲的继承人将会是他和我母亲的长子，奥尔公爵领也早晚会被伊思的国王继承，并入伊思的国土中。”
“是的，是的，”泽维伯爵耸了耸肩，虽然他的轻佻态度很明显引起了在座大多数人的不满，但他本人好像根本不在意这点，“或者不如说，就算他介意也没有办法？毕竟，国王无权干涉封臣的婚姻嘛。”
莱昂皱起了眉头。
泽维伯爵的态度并不是赞成他的意见，而是……
“但您打算封奥尔公爵，哦，我是说安德鲁亲王为坎图克公爵——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一手撑着脸，一脸懒散的看着莱昂。
“就像是国王的继承人本应是他的王储，如果这个王储是在他死后合法继承王位的，国王会介意吗？”
莱昂咬了咬下嘴唇，他知道伯爵想说什么了。
“但如果这个王储为了提前得到王位，决定杀了他父亲，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您觉得，国王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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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泽维伯爵说完这些话之后，政议厅里一片死寂，好一阵子都没有任何人再开口。
“泽维伯爵，”莱昂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坎图克和奥尔是同一级别的公爵领。就算安德鲁亲王得到了坎图克公爵的头衔，这也不代表奥尔会因此并入伊思的领土。”
“说得好。沃森塔国王会这样认为吗？”泽维伯爵瞥了亲王一眼。
“沃森塔和伊思之间有互不侵犯条约。”
“是的，不过这个条约只剩下五年的有效期了。”
五年其实足够了，莱昂这样想。
但他不能这么说。
安德鲁亲王的身份确实有争议。
让他保持奥尔公爵的主头衔，会引起国内贵族的不满。
让他获得坎图克公爵的头衔，则会引起沃森塔王国的不满。
两边总要得罪一个。
他必须做出选择。
“泽维伯爵，”莱昂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既然你觉得安德鲁亲王不适合当摄政王，那么最合适的人选是谁？”
“是我的小姨巴斯特公爵夫人？”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的道，“又或者是……在座的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