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雷斯皇室的继承法有些特别，”凯林走到了置物柜前，打开柜子门，从中取出了一个小铁罐子，“啪嗒”一声打开，“他们并不像大部分君主制国家一样按年龄长幼顺序继承皇位，也不像联邦制国家一样按照选举的方式决定王位继承人。”
“那他们是按照什么方式？”莱昂好奇的凑过去，“这罐子里装的什么？密信吗？”
“只是糖而已，”凯林从铁罐中取出了一颗圆润的琥珀色软糖，“您要来一颗吗？这是女王陛下最喜欢的口味。”
“不，不必了......”莱昂一脸黑线的摆摆手。
“唔姆。”于是凯林将软糖塞进自己嘴里，“那么继续说帝国的事......帝国的皇位实际上是指定继承的，每一任皇帝继位之后都必须立刻指定一个合法继承人，并安排好他们的继承顺位。”
“当然，为了防止继承人内斗，这个指定实际上是由密信的方式留存下来，并交给神使保存的。”
“密信的内容随时可以变更，但每次变更都要举行一个公开的仪式。”吧唧吧唧嚼完嘴里的软糖，凯林又迅速从罐子里倒出来一大把，“反正，在皇帝死前，除了他和负责保管密信的神使，没有人知道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这不就跟清朝的秘密建储制一样么。
“他们这种继承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出过意外么？”莱昂小声说，“如果神使和某个继承人暗中勾结，偷偷把密信掉包了呢？”
“就算有意外，也等于没有。”凯林将一把软糖一次性全倒进嘴里，“谁都不能证明密信是假的，所以它就等于是真的。”
......为什么他能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吐字还这么清晰啊。
“不过，这句话反过来也一样成立吧，”莱昂眨了眨眼，“谁都不能证明密信是真的，所以谁都可以怀疑它是假的。”
“对。”
不知什么时候，凯林已经将那一把糖全部吞下去了，“这就是亚雷斯帝国总是内乱的原因之一。”
“在亚雷斯帝国的历史上，平均每三任皇帝中就有一个在继位时遇到过同级顺位继承人叛变的情况，”凯林晃了晃手中的铁罐子，然而现在罐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包括现在的皇帝伊恩三世。”
“但既然是同级顺位继承人，那就算换了皇帝，也不会改朝换代......”莱昂托着下巴小声嘀咕，“所以他们改朝换代的内乱是同级顺位继承人打得不相上下，结果被其他皇族捡漏了是吗？”
“这是常见情况之一，”凯林一脸失望的放下了空铁罐子，“还有一种常见的情况是包括新皇帝在内的同级顺位继承人都太弱了，全被强势的皇族解决掉了。”
“那你觉得......”莱昂看着凯林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方法，可以为我们所用吗？”
“伊恩三世的同级顺位继承人有六个，”凯林抱着空铁罐站起来，“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七个人年龄差距很大。”
“其中能对他造成威胁的有？”
“他的哥哥和姐姐。”凯林将铁罐子放在书桌上，“不过他哥哥已经在上一次叛变中被他解决掉了。”
......还真是残酷的兄弟关系啊。
“不过......你确认他姐姐有叛变的意向？”莱昂皱了皱眉，“就算是要策反她，也总得给她一个动机吧？”
“她本来就有动机，”凯林轻笑一声，“被伊恩三世杀死的长兄提耶姆是她的丈夫。”
......贵国真乱。
“那么，如果我们给他姐姐提供情报和经济支援——军队支援好像不太可能，”莱昂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凯林，“你觉得她推翻伊恩三世的概率有几成？”
“根本没可能，”凯林斜着眼瞥了莱昂一眼，一脸“你在做梦吗”的表情，“我只是希望她能把亚雷斯的局势搅乱，如果她能坚持个半年到一年，我们就有希望推迟伊恩三世向北进攻的计划。”
“嗯，想想也是呢......”莱昂叹了口气，露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不过这应该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最切实可行的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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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凯林的情报交流，莱昂刚从书房里走出来，就发现了蹲守在门口的塞拉。
“你在这做什么？”
莱昂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头疼。十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他这个妹妹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在讨论些什么？秘密情报？”塞拉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们在讨论软糖，”莱昂瞥了一眼身后拿着铁罐子的凯林，“就是他这个罐子里装的那种。”
“软糖？什么软糖？”一听到有糖，塞拉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凯林……手里的罐子上。
“吃完了。”凯林晃了晃罐子，以表示它是空的。
“没关系，它是哪里生产的？把罐子给我，我可以找人去买！”塞拉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要买糖的话得报食品类预算，”莱昂半开玩笑的说，“然后交给特蕾莎审批，她同意了才能买。”
“啧，我直接去找爸爸就行了，”塞拉揣着罐子冲他做了个鬼脸，跑下楼去，“什么交给特蕾莎审批，反正最后一定会被你驳下来的。”
……看来她对我在庄园管账那段时间的生活印象深刻。莱昂不禁苦笑了一下。
虽然莱昂也并不想当恶人，剥夺年仅十岁的塞拉想吃软糖的小小愿望——要是这个世界的糖能像地球现代那么便宜的话。
但实际情况是，这个世界的农业、经济、科技和军事发展水平基本相当于中世纪时期的欧洲——那时候的糖可是稀有的奢侈品。
砂糖产自遥远的东方，是贵族才用得起的调味品，一般也只用来放在茶水和招待客人用的高级甜品里。把昂贵的调味品做成软糖这种零食可是相当奢侈的消费。
就算是王室，也经不起把软糖当零食天天吃的消费。
为此，莱昂尝试过很多方法。
包括说服她用葡萄干和果酱代替糖果啦，吓唬她糖吃多了会像隔壁的罗森伯爵夫人一样胖啦……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小孩子的天性哪里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作为一个上辈子（穿越前？）穷惯了的人，莱昂实在无法忍受列在坎图克庄园财务支出列表中，糖果的消费竟然几乎和肉类持平。
于是，他在从女王那里要到了庄园的财务管理权后，直接禁止了从庄园外采购糖和香料，用相对便宜且可自产的麦芽糖代替了砂糖作为调味品。
然而麦芽糖的甜度实在比砂糖低太多了，塞拉并不是很买他的账……
……说到底都是生产力水平低下和垄断贸易的锅啊！
不过，伊思的造船业还算发达。在国家形势稳定并且国库充实的时候，也许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开发新的贸易航线……===============================
午餐过后，莱昂想起了发生在今天早上的刺杀事件，他决定趁此机会将女王的剩下5个亲信再都叫出来询问一遍。
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先问问凯林。
虽然凯林的性格确实是有些奇怪，但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还是忠于自己的。
而且，凯林作为直接听命于君主的间谍，实在也没有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动机。
吟游诗人的出身背景往往比较低微，他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是在君主的任用下才能保障的。即便他和那些想谋害自己的贵族合作，谁又能保证事后他还能拿到足够让他放弃现在工作的奖励呢？
再说，一个当过叛徒的间谍可不会受人欢迎。
莱昂觉得，比起“相信凯林是个忠诚的人”，不如说他是“相信这家伙的头脑不会允许他做出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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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莱昂老传唤他这件事，凯林似乎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他倒是从来不打算掩饰这点。
“关于休伊医生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莱昂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的说明了他的目的。
“当然，您是在质疑我的情报收集能力吗？”凯林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他在今天早上试图刺杀您，然后被王室卫队的人抓住，现在已经送去赫仑堡的地下监狱关着了。”
“很好，”莱昂点点头，“我就直接问了——你对休伊医生了解多少？你们之前共事的时候，有过多少交流？他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并不算特别了解，”凯林皱了皱眉，“至于交流？几乎没有吧。那家伙从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直有点神经质，几乎没人能和他好好相处。”
“和你们五个人都是如此？”莱昂叹了口气，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如果他要做些什么，他会向你们当中的谁寻求意见吗？”
“我觉得他不会向任何人寻求意见。”凯林似乎在回想些什么，“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平时行事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看法，而且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状态。”
“精神恍惚？”莱昂眨了眨眼，“你是说他精神状况不稳定吗？”
喂，如果真是这家伙有什么精神疾病才袭击我的话，也太......
“差不多，”凯林点点头，“我从没见过他主动向任何人寻求建议，他看起来不相信任何人，而且他也没有任何家人或是朋友——至少我从没听说过。”
一个间谍都说自己从没听说过，那很有可能是真的没有......
“为什么我母亲会雇佣这样一个人.......”莱昂不禁小声嘀咕，“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真的适合当医生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凯林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不悦，“我不可能随便调查女王的事情。”
“......那你有跟我母亲提过建议吗？比如说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医生......？”
“我直接问过她。”提起这件事，凯林似乎有些生气，“她说这是她欠的人情，我也不好再过问了。”
“欠的人情？”这话让莱昂提起了兴趣，“这可有点奇怪，女王能欠一个医生什么人情？就算他曾经救过女王的命，那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不论怎么说，莱昂还是很清楚露易丝女王的性格——她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圣母玛利亚，为了“人情”留下这样一个医生，肯定还是有她的理由的。
“这个问题，我建议你直接去问他。”凯林耸耸肩，“虽然那家伙绝对不会正面回答你，但从他的话中找出点线索还是不难的。”
莱昂点了点头，他也认同凯林的这个想法，不过——
“凯林，到时候能请你和我一起去会会他吗？”莱昂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尽量友好的微笑，“我需要参考你的意见。”
凯林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在我去见余下的三个人之前。”莱昂补充道，“我想看看他们对此会有何反应。”
“……您应该明白，间谍是应该在暗处工作的。”凯林凝视着莱昂，低声说。
“通常状况下是这样，”莱昂耸了耸肩，“但据我现在的了解，你所了解的情报范围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间谍的范畴，而且……”
“你不觉得，只作为一个间谍，有些太浪费你的才能了吗？”
“那您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凯林用有些好笑的表情看着莱昂。
“当我的副手。”莱昂一脸认真的说，“我的参谋。”
“您可真会开玩笑。”凯林摊了摊手，“首先，伊思王宫里没有参谋这个职位；其次，我擅长的工作是收集情报，您却非要勉强我去做我不擅长的事——我不明白您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你擅长收集情报，但你远不止擅长这个。”莱昂笑了起来，“没有的职务可以新设，宫廷乐师可以再招——我相信你认识的人里绝对有合适的人选。”
“而参谋这个职务，至少到目前为止，以我对你浅层次的了解，我觉得你已经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
“您也说了，您对我的了解只停留在‘浅层次’。”
凯林仍然是一副不领情的态度。
“是啊，所以你才必须得试试。”莱昂倒是完全不介意凯林推脱的态度，“说不定，你会比我想象的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