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凝夕早早来到坊主处。
扁神医以千年佛山为药材,熬制了第一副药汤,白岚悉数服下。
凝夕递上一盘蜜饯,供白岚去除口中苦味。
白岚虚弱地笑笑,摇摇头道:“我终日以汤药为食,哪里害怕苦呢。倒是你,才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会?”
“再过两日,我就要去摄政王府了。此去经年,哪还有睡意。只想一直陪在师父身边。”
“傻孩子。”白岚费劲地抬手,覆上凝夕的手背,“回去后,行事做人要更加谨慎。师父不在你边上,也帮衬不到你。万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诶。”凝夕郑重地应着,又说道:“昨日的事,师父都知晓了吗?”
“哎,我不知陈管事和钱主事竟如此糊涂。不过,他们也都是坊里的老人了,要不是家里有点难处,也不会贪昧坊里的钱财。现在把他们赶出去,算是惩罚了吧。”
凝夕挑挑眉。
这两人贪昧的公款近五千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凝夕本打算将钱财追回来,再将两人送去见官。师父这样的做法,是顾念旧情了。
心中虽然不甚认同,但还是答应了,“这次清查,玲珑坊可用之人又少了许多。师父您身体不好,又要应付外敌。徒儿真的不放心。”
白岚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事。你的父亲调遣了一支护卫队,暗中保护着。”
“哦?”凝夕心头一颤。
看来道衍不是无的放矢,就是不知他一个俗家弟子如何得知这个秘闻。而对方又大胆开口讨要,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
脑中瞬息万变略过千万种想法,甚至一度想爽约,不想履行承诺了。
“夕儿,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凝夕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做不来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只得老实道:“师父,您,能否拨一个影子于我所用呢?”
对上白岚疑惑地眼神,解释道:“前些日子,我问少林道衍要来千年佛手,才制得今天的解药。只是对方,不要任何钱财,只要我们以影子交换。”
果然,白岚很是诧异,“他如何得知影子之事?”
凝夕摇摇头,“我不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此事。”
“这事透着一股蹊跷。但既然你已答应他了,还是要兑现的。只能今后多加小心了。”
白岚在凝夕手中写写画画,写下一个人名字,道:“你去后院找此人。他会听命于你的。”
凝夕记下名字,点点头,“徒儿记下了。师父,徒儿还有一事要问。”
“当年,是谁害的我娘亲?又是谁要对师父你赶尽杀绝?”
迎上凝夕坚定的眼神,白岚错愕。
又是小半个时辰,凝夕才从房中出来,头重脚轻,不知身在何处。
刚在凝夕的坚持下,白岚终于说出了十年前的故事。
十年前,白岫忽然传来密信,称这几日将回玲珑坊。
白岚高兴坏了。自白岫去往京城,姐妹两人已有数年没见,此次回来,定要好好聚聚。
于是,在约定的日子里,白岚日夜命人守在官道上,盼得第一时间迎回妹妹。
也幸亏是这份期盼,才救了凝夕一命。
那晚,浑身是血的白岫带着凝夕奋力逃窜,身后跟着五六个追杀之人。白岚将武当掌门陈道为相送至官道,正好碰上,忙上前帮着力创对方。追杀之人,三人当场毙命,剩下几人皆负重伤,只得被迫放弃逃走。只是白岫伤势太重,不等回到玲珑坊,便香消玉损。
临死前,白岫吊着一口气将凝夕托付给白岚,再三叮嘱,如若无力保护,就求助云易。
数年未见,再见却要阴阳两隔,白岚心中悲痛万分,拼命问着仇家的名号。
白岫自知姐姐的执拗,只得说道:姐姐……我只求夕儿平平安安长大。这个人心狠手辣,你一定要离她远远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能托付于你了。求你,不要替我报仇,我怕牵连夕儿,牵连玲珑坊。如有不测,你可以求助云易。这辈子,我对不起他,我也只能依靠他……
自始至终,白岫都没透露仇家名号。
陈道为查看了几具尸体,发现皆为二十上下的女子,指腹、虎口有茧,为习武之人,且相貌不似庆国人士,像似西楚国原住人士。随身的武器和衣物,用料考究,制作精湛,都像是皇宫用品。
而庆国皇宫里,来自西楚国的,只有皇后——蓝心幽。
推算至此,白岚也是歇了报仇的心。不管是不是皇后,只要是来自皇宫里,都是自己接触不到的禁地,报仇谈何容易。
凝夕耳边还回响着白岚的嘱托:“夕儿,要是真是宫中那位,你一定不要莽撞。姨母违背了诺言,将当年之事告诉你,不是让你白白送命去。只求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也算了却了你母亲与我的心愿。”
皇后?
是皇后?
凝夕扶着木栏,看向天空。
自己蝼蚁之力,如何与大象抗衡。
要是真是皇后,自己如何替母亲报仇?如何阻止她杀害师父?
愁绪万千,便在湖边的游廊上坐着,望着湖水发呆。
无魇带着一身寒气,从后院出来,正巧看见凝夕靠在游廊木栏上。
春日,微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波纹。岸边的桃花已长出粉嫩的花苞,与纯白的梨花、红色的山樱交相辉映,呈现姹紫千红繁荣之象,甚是好看。
凝夕身着一身堇色轻纱褂子,看着尤为清婉,竟比春色胜出几分。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美色所吸引。
无魇自嘲了一下,拂去衣摆上的冰霜,朝游廊走去。
“你脸色不是很好。”
耳畔传来一低哑的的男声,凝夕抬头看去,十分亮眼的脸孔出现在前。即使已看过多回,还是被怔住,真是妖孽啊。
“连日赶路太累了吧。倒是你,听着声音有点嘶哑,昨夜没睡好?”
“行军打仗之时,我们都是席地而睡。有时候下雨地上泥泞,找块草地靠着,也能睡着。突然有了软榻高枕,反而不习惯。”
“庆国幸而有你们在前方抛洒热血,才换的后方的安居乐业,一派宁和。”
无魇转头一笑,说道:“我替军中兄弟谢谢你。要是他们知道这样一位大美人在夸奖他们,一定能大杀四方,勇猛无敌。”
“油嘴滑舌。”凝夕红着脸轻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