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伏在嬴柱的背上,并不说话。在她的心里,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况且他又是秦国人,她才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她能感觉到他短促而急切的呼吸,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好像生怕会再次伤到穆羽似的。她的心不禁又稍微软了一下。
此时,暮色已将渐渐降临,穆羽抬头望一眼西边的夕阳,它就像是一轮淡黄的圆盘似的,慢慢躲进了漫天的云霞之中。
穆羽的心有些忐忑了,天色渐暗,可是他们却还是一直在这片林子里打转,她又出来了这么久,如果她还不回去,她爹爹一定会担心的。
"啊!"
嬴柱突然身子一歪,他背上的穆羽也是心头猛惊。原来是他光顾赶路,一不小心脚下被一棵突起的树根给绊了一下。
"怎么了?"穆羽紧张地问道。
嬴柱一用力,将穆羽往上托了托,道:"没事,绊了一下而已!"
穆羽已经明显感觉出他呼吸的急促了,她看到他的额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轻轻地抬手为他擦去汗珠,轻声道:"你歇一歇吧!"
穆羽为嬴柱擦汗时,嬴柱微微怔了一怔。穆羽的动作如此轻柔,他的心又惊,又喜。他轻轻点点头,将穆羽缓缓放了下来,又立刻转身扶住了她。
穆羽抬起头望着嬴柱,他离她是这样地近,她仔细地瞧着他。此刻,嬴柱因为刚刚穆羽为他擦汗水,羞得不敢看穆羽,直把头扭向一边。
穆羽心中暗想,原来他也会害羞啊,表面上那么强硬,内心却像个孩子似的。不,他原本就是个孩子,看他的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穆羽眨着眼睛问道。
嬴柱猛地回头,皱眉道:"我哪有缠着你?!"
穆羽一愣,又接着道:"你还不承认?今天要不是你追着我跑,我们也不会掉到这里来,找不到回去的路!"她撅一撅嘴,"还有,昨晚也是因为你,我才受了伤!"
嬴柱望望穆羽的脖颈,用黄纱缠着,显然她是为了掩饰伤口。还有她的手臂,也有伤,今天他又害她的腿受了伤,他的心里不禁一阵愧疚。
他望一眼穆羽,低眉垂眼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他道歉,穆羽不禁张大了嘴吧,瞪大了眼睛,此刻的他,身上一点也没有了昨晚的那种嚣张和霸道。
"你……"穆羽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她没有说出口。突然,她心头一颤,心想,对啊,昨晚他和两个黑衣人在一起,那个女的就是当初和时……和还叔一起劫持我的黑衣人,那么他有可能会认识还叔?
穆羽忙抬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认识时未还?"
嬴柱皱起了眉头,他当然认识时未还,只是他从穆羽的眼睛里似乎读出了一些激动和紧张,他不禁心中大感不悦,猛地甩开穆羽的手臂。穆羽失去支撑,险些摔倒,连忙扶住了一棵大树,才没有跌倒。
"你问他做什么?"嬴柱冷冷地道,语气之中夹杂着些许愤怒。
"我……"穆羽轻咬嘴唇,她说不出理由。她眼睛一亮,接着问道:"你真的认识他?"
嬴柱瞥一眼穆羽,轻蔑地道:"哼,我认识他又如何?他不过是我父王手下的一颗棋子!"
"父王?"穆羽心头一震,"你是,你是……"她已经大概猜到他的身份,秦国人,又称自己的父亲为父王,那他必是秦王的儿子了!
嬴柱得意地笑道:"不错,我正是秦王最疼爱的儿子,嬴柱!"
穆羽的心此刻似有千层浪滚,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秦国的皇子!那么还叔,还叔不就是……她不敢往下想了。
嬴柱见穆羽如此惊愕,又挑眉道:"刚才你问时未还?"他冷笑两声,"他?他虽被称为大秦第一杀手,可他也不过是为我父王办事的一条狗而已!"
"不许你这么说他!"听到嬴柱侮辱时未还,她不禁怒上心头,大声地冲嬴柱怒道。
嬴柱显得有些错愕,他没想到穆羽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心中暗想,不知她和时未还是何关系,她竟对他如此在意!
他扬起头道:"哼,我偏要说他!我堂堂大秦国皇子,却连一个下人都骂不得?哼,笑话!"
"你!"穆羽被他激得一时气愤难当,"你这个,你这个,你……"
嬴柱见穆羽着急的样子,不禁笑道:"我怎么样啊?"
"你,你这个坏蛋,不配骂我的还叔!"穆羽脱口而出。
嬴柱一听这话,走近穆羽,怒目圆睁,狠狠地道:"你敢骂我?哼,他是你的还叔?他不过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就让我父王杀了他,看你还怎么叫他还叔!"
嬴柱转身就走,完全不顾穆羽。穆羽心一急,迈步要追,却又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嬴柱微微一停脚步,却只是偏过脸瞟了穆羽一眼,并不上去扶她。
"哼!"他怒哼一声,迈开大步,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里。
穆羽一个人瘫坐在地上,心里又恨又急。
"哼!你们秦国人没有一个好人!"
穆羽眼中带泪,却努力抑制,不让泪水掉下来。她扶住大树,慢慢起身,拖着受伤的右腿,望一眼朦胧的黑夜,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一想到她爹爹着急地寻找她的模样,便又立刻止住眼泪,走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穆羽摸索着在漆黑的树林里走了好久,可是仍找不到出路,也看不见灯火。月影婆娑,风吹影动,穆羽吓得瑟瑟发抖。可她必须壮起胆子,她必须走出去,不然她爹爹一定会非常担心的。
"啊!"
突然,穆羽一声惊呼,一团黑影从她脚下窜过,却又立刻消失了。穆羽吓得瘫软在地,缩在一棵树下,紧闭双眼,不敢看这广漠无边的漆黑树林。
此刻,她的心里无比混乱,她想起了宋玉,想起了时未还,还有嬴柱。宋玉的伤令她担忧,时未还的身份又令她心痛,嬴柱的霸道无理令她气愤。一时之间,她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把头埋在膝上,痛哭了起来。
惨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更增加了她的无助与孤独。风吹树影动,又增加了她内心的恐惧与忐忑。此刻,她多么希望穆鸿出现在她的眼前,将她搂进怀中,给予她父亲的温暖。
在这样漆黑冷清的夜里,穆羽渐渐哭得没了力气,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穆羽打了一个寒颤,从梦中醒来。她望望四周,发现自己仍被无边的黑夜包围着,她不禁抱紧了双臂,缩在树下发抖。
可是她想,她必须快些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她鼓起勇气,扶着树想要站起来。突然,一阵"呼啦啦"的声音传来,她侧耳倾听,似乎是衣服被风吹动的声音,她连忙又缩在了树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说话了,一听这声音,穆羽就惊住了,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她能听得出来,那说话的人,正是昨晚劫持她的黑衣女人,夜火。
"我想干什么?你做了什么好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听到这个声音,穆羽心头一颤,因为,那是时未还的声音。
"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气愤?"夜火反问道。
"因为你伤了她!"时未还抽动嘴角,眼中闪动着怒火。
"哼,又是因为那个小女孩儿!不错,是我伤了她!我还想杀了她呢!"夜火恨恨地道。
此刻,穆羽不禁感到疑惑,她想,他们说的那个小女孩儿是谁?是我吗?
"你可想清楚了?"时未还的语气里满是挑衅的味道,在他的眼里,夜火根本算不了什么。
听到时未还的话,夜火苦笑道:"难道你真的爱上了将军府的那个小女孩儿?”
将军府的小女孩儿?穆羽心想,不是她还能是谁?此刻,她的心仿佛小鹿乱蹦,跳个不停。她不明白为什么夜火会这么问时未还,她回想昨晚的事,夜火口口声声说恨透了她,还说要断了"他"对她的念想,难道那个"他"就是时未还?
穆羽不敢相信,但是心中却是期待着时未还的回答,此刻她的心,紧张得几乎快要窒息了。
被夜火这么一问,时未还怔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爱她吗?他当然知道答案,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感情的资格。
他抬头,直视夜火,渐渐向她逼近。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伤害她,可你仍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时未还的语气如此凶狠,令穆羽心中生寒,她不明白,他不是一向看她不顺眼么?他不是处处与她别扭吗?又怎么会为了她和夜火闹翻呢?
穆羽突然又回想起了那晚时未还和夜火劫持她的事,她心想,当时他见到她胸前的琉璃珠后,情绪明显地激动,难道他和琉璃珠有关?可是怎么可能呢,这珠子明明是宋玉送给她的呀?时未还怎么可能会和它有关呢?
穆羽还在惊诧之际,时未还已和夜火动起手来。时未还挥剑而出,他的青衫在林间飞舞激扬,掀起呼啸的冷风,他的古剑在漆黑的林中发着骇人的寒光。
时未还下手处招招很辣,夜火的武功本就不及时未还,如今被时未还逼得步步后退,不多时,胸口已被时未还的凌厉的剑气所伤,汩汩地流着鲜血。
夜火一手捂住胸口,口中喘着粗气。时未还手握古剑,仍在步步逼近,他的眼中,是腾腾的杀气。
望着正向自己逼近的时未还,夜火的心里感到了绝望,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颊,是冰凉的感觉。
她苦笑道:"时未还,你当真一点情面都不顾?一直以来,我为你做了多少事,难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听到夜火的话,时未还怔住脚步,眼中的杀气也渐渐散去了。他和夜火自幼相识,夜火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心从来没有为她而打开过,他的心,早在八年之前已经彻底地死了,情爱,永远都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里,穆羽的心里也大概猜到了,时未还和夜火同是秦国的杀手,而夜火一直喜欢时未还,可是,他对她,似乎并没有男女之情。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我也不会对你下手!"时未还冷冷地说道。
夜火苦笑两声,猛一咳嗽,吐出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我早该清楚我自己的身份,我和你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夜火"咚咚"两声点在胸口,止住上涌的鲜血,"可是,你也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就算我不杀她,你也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倏"的一下,时未还手腕一抖,剑光一闪,锋利的剑尖已直指夜火的咽喉。
"我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时未还恨恨地道。
夜火垂眼望一眼那锐利的剑尖,冷笑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她如此在意?"
夜火的问题,穆羽也想不明白,当时未还说出那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时,她心里的震惊不是一点点,但更多的,是疑惑。他明明一直对她那么冷漠,可如今为何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时未还从夜火的眼睛里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这才明白,她对穆羽的恨是有多深。其实他不明白,夜火对穆羽的恨有多深,对他的爱,就有多深。
时未还舒一口气道:"这个,你无需知道!"
夜火深情地望着时未还道:"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便不问了。"她微微一笑,缓缓闭上双眼,"动手吧!"
此刻,穆羽躲在树后,不敢看时未还和夜火对峙,只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个不停。现在时未还真的要动手杀夜火了,该怎么办?
时未还紧紧地握住古剑,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望着夜火这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的心竟也犹豫了起来。
见时未还久久未动,夜火缓缓睁开眼睛,笑了。
"你下不了手?"
时未还剑眉紧锁,握着古剑的手仍在颤抖。
"你是秦国第一杀手,杀过多少人?怎么如今却手软了?这可不像你啊!"夜火此刻满心的绝望,一心求死。得不到时未还的爱,她觉得此生已无意义,如果能死在他的剑下,她倒也无憾了。
时未还被夜火一激,不禁心头怒火重生,他把心一横,运气至剑身,整条剑身立刻散发出氤氲寒冷的剑气。
"不要!"
时未还的剑刚要刺进夜火的咽喉,穆羽却突然惊呼一声,从树后冲了出来。看到穆羽,时未还浑身一阵颤抖,真气立刻涣散开来,氤氲的剑气也忽地退去。
夜火猛地睁眼,突然发力,一道寒光已自她袖中疾射而出,直冲穆羽飞去。此刻,夜火心中大喜,死前能有穆羽陪葬,她才是真正的死而无憾了。
时未还还在震惊之中,待他反应过来时,银梭早已飞至穆羽的胸前,他想挥剑去挡,却也是来不及了。
穆羽惊恐地望着时未还的脸,她看到了他眼神里那极度的恐惧与心痛。她以为,这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银梭即将触碰到穆羽的胸膛时,突然"叮"的一声,银梭被一道金光打飞,"嗖"的一声打在了一棵树上。而那道金光,则直冲夜火的胸膛而去。
夜火心头大骇,却已是躲闪不及,那金光迅疾无比,容不得她躲闪。眼见金光就要刺进她的胸膛,却又听得"叮"一声响,金光瞬间打向了无边的黑夜,一道凛冽的寒光旋转一圈之后又飞回到了一个黑影的手中。
"呼啦啦"一阵风声,已有三个黑影瞬间落地,紧接着"扑通"一声,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穆羽不禁惊得一时忘记了呼吸。
此刻,漆黑的林中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众人似乎是在对峙,这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刚刚脱险,穆羽只觉双腿一软,身体就要往下坠。此时,却有一双大手及时地扶住了他。她抬头一看,扶住她的人竟然是沈风堂。
"沈大哥,是你?"穆羽惊道。
沈风堂微微一笑,道:"是我,不用怕,你现在安全了!"
"安全了?哼哼,你怎么敢保证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穆羽扭头望去,却见那说话的人正是昨晚劫持她的另一个黑衣人,她记得,嬴柱叫他夜风。他的身边除了夜火,还有两个人,他们都身着黑衣,与夜风一样的装扮,夜火却是一身火红。
夜风身边的那两人,正是铁金与铁木,此时他们那冰冷的目光都向穆羽和沈风堂射来,穆羽不禁吓得浑身一颤。
穆羽又扫了一眼时未还,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及其复杂,她看不懂。
"哈哈哈!"沈风堂大笑一声,"凭我是大盗独行天的传人!"
沈风堂话音未落,已将穆羽紧紧抱住,猛地一跃,跃上枝头。夜风也连忙施展轻功,直追而去。
时未还眼见穆羽被人抱走,心中一凛,他刚想追去,却又突然怔住了。穆羽被沈风堂抱在怀里急驰而去,却不忘回头望一眼时未还,见他并没有动作,她的心里不禁一阵失落。
沈风堂的脚尖轻点枝叶,虽然带着穆羽,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挟着穆羽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之间,在这黑夜里,仿佛两只疾驰的飞鸟一般。
夜风乃是秦国顶尖高手,轻功自然不差,可是与沈风堂相比,他的轻功可就逊色多了。不出三里地,夜风已被沈风堂远远甩在了身后。夜风自知轻功不及沈风堂,心中不禁惊叹沈风堂的实力。他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好又施展轻功返回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