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并不火辣,而是柔和、明媚,天空下着密密的白色花雨,地上一片白茫茫。微风轻柔地拂动她的长发,阵阵梨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柔滑的花瓣打在她的脸上,那温柔的触感,令人沉醉。
她就在这样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欢快地追逐着可爱的白兔,突然,屡屡轻雾遮住了她的双眼,眼前不见了白兔。她的心有些许的紧张,她缓缓抬手,拨开眼前的迷雾,她的眼前一亮,不远的地方,站着她慈爱的爹爹。
她欣喜不已,狂奔到她爹爹的怀里,感受着他慈爱的抚摸。突然,一声温柔的"兔儿"自她的身后传来,她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身着白衣的大哥哥,他依然带着那枚银色面具,嘴角扬起漂亮的弧线。
"大哥哥,是你?"她又惊又喜地奔了过去,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瞬间,她感觉到了一阵寒意自他的手掌传来,直击她的心头,她不禁浑身一颤。
她微微一笑,连忙回头,要将眼前的大哥哥介绍给她的爹爹。可是,她的心猛地一颤,眼前哪里还有爹爹的影子,只有升腾而起的屡屡轻雾。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爹爹!"她呼喊着狂奔过去,奋力拨开迷雾,希望能够在迷雾之后找到她的爹爹,可是,迷雾的后面,依然只是迷雾。
"啊!爹爹!"她的心慌乱不已,她回头向大哥哥求救,可是,大哥哥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了,越来越透明。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呼喊着:"大哥哥,不要消失!不要!"
她终于没能抓住他的手指,他还是同浓雾一起消散在了风中。眼泪如雨般落下,她捂住脸颊,摇着头,紧闭双眼,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事实。疼爱她的父亲和她喜欢的大哥哥都消失了,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在这世上,她该怎么办?
突然,"轰隆"一声惊雷,吓得她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
"兔儿?"有人在唤她的名字。穆羽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她地眼前是一个身着华服、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这个人她记得,他是大王,是她爹爹所说的,她的亲生父亲。
"做恶梦了?"楚王慈爱地望着穆羽,语气之中满是怜惜之意,对于穆羽,他的心中有着无限的愧意,他想,倘若当时他及时赶到,蓁儿也不会死,他们的女儿,也就不会流落在外十五年!
"啊!"穆羽猛然惊醒,腾地起身,颤抖着缩到了床角,震动了床边悬着的一串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
侍女们立在旁边,整间屋子都是华丽无比,金光四射。她不禁心想:"我这是在哪里?爹爹又在哪里?我真的好怕……"
楚王见穆羽如此惊恐,微微一笑道:"不必害怕,在大殿之上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的父王啊!"说着,楚王伸出手去,想要抚摸穆羽的脸颊。
"啊!"穆羽一声惊呼,避开了楚王的手,"你,你怎么会是我的父王,我的爹爹是穆鸿,是穆鸿将军,不是你!"
穆羽猛地推开楚王,冲下床去,却被那一个宫女迎面拦住:"公主请留步!"
楚王突然起身,一个大步冲上来,"啪"的一声,打在了一名宫女的脸颊之上,那宫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顿时有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大胆奴才,竟敢对公主不敬!来人,拖下去杖毙!"
楚王一声怒吼,"吱嘎"一声,立刻有两名侍卫从门外进来,快步走上前来将那宫女架起。
那宫女见楚王要将她处死,挣扎着惊声呼喊:"大王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对公主不敬了!大王饶命!"
楚王如此残暴,吓得穆羽脸色发青,唇色惨白,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楚王哪里肯听那宫女的求饶,怒哼一声,大手一挥,那侍卫就将那宫女向外拽去。
任凭那宫女撕心裂肺地哭喊求饶,楚王却仍旧面不改色,不肯下令饶恕她。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波月公主驾到——"
******
沉寂的夜给这大狱增加了无尽的凄寒之意,穆鸿自王宫回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好,一想到穆羽,只偷偷地抹眼泪。他疼爱了穆羽十五年,虽然他为了穆羽终身未娶,可穆羽所带给他的欢乐,远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如今他就要与他心爱的女儿永别,怎能不叫他心伤啊!
屈原轻轻拍拍穆鸿的肩膀,缓缓叹一口气,道:"将军,我实在是害苦了你呀!"
穆鸿却勉强一笑,道:"先生哪里的话,我的死不是因为先生一人,而是为了楚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先生不必对我有愧疚之感啊!"
宋玉走上前来,道:"先生,将军的话有理,为了大义而死,我们都是无怨无悔的呀!"
"嗯!"屈原望着穆鸿和宋玉微微笑了。
宋玉缓步走向门口,从腰间拿下他的那把折扇,望着那摇摇晃晃的白玉扇坠儿,他不禁又想起了那时他穆羽上街去玩,他惹穆羽生气又向她赔罪的事情。
那时,她那如白玉般的小手就握在他的掌心,他们的心是那样得近,他是那样的幸福,快乐。
此刻,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了碎片,疼痛,难以言说,连悄悄滑落他脸颊的那行清泪,都显得如此冰冷。
此刻,宋玉的心里只想着穆羽:"兔儿,你还好吗?成为楚国公主,你可感到快乐吗?你有想念我吗?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你啊,我多么想要再把你拥入怀中啊!可是这些都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已永远地离开了你,你会伤心吗?你会为我哭泣吗?兔儿!兔儿!兔儿……"
宋玉闭上双眼,泪水满溢。突然,一声高亮的通报声打断了宋玉的思绪。"太后驾到——”听闻郑太后驾到,屈原大惊,心头一颤,他与穆鸿各对视了一眼,搞不明白郑太后为何会突然到这狱中来,宋玉连忙擦干眼泪。
两个宫女随着郑太后来到了屈原等的狱门前,屈原、穆鸿和宋玉虽然心中极为不愿,可还是向郑太后行了礼:"参见太后!"
郑太后只是冷眼望着屈原他们,并不说话。
屈原见郑太后态度如此冷漠,心内产生了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他与郑太后对视一眼,郑太后的眼神犀利冷峻,令他心头一凛,他连忙低头,问道:"太后,这狱中肮脏不堪,不知太后是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郑太后挑眉挑眉笑道:"你难道不清楚吗?哀家当然是为了你而来!"郑太后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无比,"哀家就是要来亲眼看着你在这肮脏的狱中受苦,我要看着你这位以纯洁高尚自居的大夫要如何忍受这肮脏的大狱!我还要亲眼看着你被斩首示众,那样,我才心甘!"
屈原三人的心都猛地一颤,屈原没有想到,郑袖对他的恨竟如此之深!当年的郑袖容貌倾国倾城,聪颖伶俐,是那样一位令众人尊敬的妃子,可如今她怎会变得如此心狠呢?纵使如今她依然拥有那如花的容颜,也掩饰不了她那颗肮脏狠毒的心。
屈原皱起眉毛,摇头道:"往日之事早已成风,太后又何必耿耿于怀?我等遭人陷害,沦落如狱,以是最大的不幸了,太后又何必亲自前来挖苦呢?"
"哼哼!"郑太后冷笑一声,道:"你们勾结齐使,私自练兵,企图谋反,这已是证据确凿,你们乃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还敢说是被人诬陷?"
穆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走上来怒道:"是不是遭人诬陷太后心中应该有数!"
郑太后怒视着穆鸿,怒狠狠地道:"哼,齐使田单已逃回齐国,大王也已派出重兵围剿满木山,你们已经失去了一切,你还敢如此霸道?"
"啊!"闻言,屈原、毅鸿、宋玉皆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顿感绝望。
郑太后突然笑了起来,"哼哼哼,穆鸿,你可别忘了,你的女儿现在可是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宫里,待你死了,看我如何折磨她!"
宋玉闻言心头猛颤,他连忙冲上去哀求郑太后:"太后,求您不要折磨兔儿,我愿意代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就请太后折磨我吧,放过兔儿!"
穆鸿和屈原都惊讶地望着宋玉,他们没有料到,宋玉对穆羽的爱竟如此之深,她竟愿意为了穆羽放弃一切!
郑太后拿眼瞟着宋玉,脸上却突然挂起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地诡异笑容:"你是宋玉?"
"是,学生正是宋玉。还请太后高抬贵手,放过兔儿吧!"宋玉连忙回道。
郑太后脸色一冷,道:"好,哀家就放过那个兔儿!不过你说,你愿意代替她受苦?"
宋玉微微一怔,点头道:"是,学生愿意代替兔儿受苦!"
"哈哈哈,好!"郑太后大笑道:"来人,把宋玉给哀家放出来!"
两个侍卫闻言连忙跑了过来,他们的面色却有些为难。
一个侍卫道:"太后,这宋玉乃是死刑犯,明日就要行刑,您要把他放出来,恐怕,不妥吧!"
郑太后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她冲两个侍卫吼道:"哀家让你们放人就放人,若你们不放,哀家现在就赐死你们!"
"啊,是是是!"两个侍卫一听郑太后放了狠话,吓得连忙打开了狱门,将宋玉拉来出来。
屈原见宋玉被带走,心头一紧,连忙求道:"太后高抬贵手,放了我这学生吧!明日我们即将行刑,你又何必让他再受苦难呢?"
穆鸿也连忙劝道:"是啊,太后,饶了宋玉吧!"
郑太后却并不回答他们,而是得意地笑着望着他们,道:"我们走!"任凭屈原和穆鸿如何哀求,郑太后就是不肯放过宋玉,甩甩衣袖,走了。
屈原和穆鸿绝望地留在狱中,为宋玉担忧。
******
楚王宫的华丽宫殿中,一声"波月公主驾到"的通报声后,就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穆羽连忙抬头去望。
啊,是仙女吗?穆羽竟一时恍惚了,一位气质脱俗的妙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只见她面容极其清秀,略施粉黛,身着一袭碧色罗裙,杨柳细腰之间垂下一块通透的浅绿玉佩。
她的打扮并不华丽,可秀发之间几点若隐若现的亮光却为她带来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光彩,她双臂之间缠绕的一条透明轻纱,使她看起来更加像是自仙境而来的仙女了。
穆羽不禁看得呆了,眼前的女子不似燕纯熙的美艳,却另有一番超然脱世的飘然之气。
穆羽不禁暗叹,波月,多么美的名字啊,她就宛如天上那皎洁的明月,纯洁无暇,她身上所散发的那种从容的气质,只有真正的楚国公主才会拥有吧!
拉扯着那侍女的侍卫停下了,并向波月行礼,不止他们,所有的宫女都连忙向波月行礼。
波月轻启微步,笑着向楚王走来,向他行了一礼:"参见父王!"
楚王连忙笑道:"哈哈,快快起来,我的好女儿!"
穆羽疑惑地望着楚王,她不明白,他刚刚还是怒气冲天,顷刻之间却又变得如此和善,他的情绪当真是变化无常。不过,以此看来,不止是这些宫人们很喜欢这位公主,连大王也是很喜欢他这位女儿呢!
波月谢过楚王,转身向穆羽走来,穆羽只觉一阵清香伴着清风迎面袭来,真是舒爽极了。
穆羽的手被波月那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不禁觉得心中一暖,恐惧感也消散了不少。
波月走到穆羽面前,微笑着抓起她的手,握在掌中,回头问道:"父王,这就是我那位失散了十五年的妹妹么?当真是长得剔透玲珑呢!"
不知为何,波月这一声妹妹,令穆羽的心猛地一颤,接着就是一股暖流袭遍全身,真是好温暖啊!
楚王见波月对穆羽如此和善,大笑道:"哈哈哈,是啊,她就是你失散所年的亲妹妹啊!这下她有了你这个姐姐,就不怕在这深宫里寂寞啦!"
波月望着穆羽,笑道:"嗯,听说你小名叫兔儿,姐姐以后也叫你兔儿好吗?"
穆羽的心似乎已经完全被这位充满温情的姐姐征服了,她怔了一怔,缓缓点了口。
波月见穆羽点头,笑得更加灿烂了,她冲楚王道:"父王,妹妹既以认祖归宗,父王难道不该为妹妹积点德行?这大喜之日,就不要杀生了,放了这名宫女吧?"
楚王沉吟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啊!"他冲那侍卫挥一挥手,命令道:"把她送到洗衣处去吧,不必杖毙了!"
"遵命!"那侍卫应道,拉着那名宫女下去了。
楚王又负手道:"还不快参见公主?"
"是!"众公主齐刷刷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参见公主!"
穆羽心头一颤,她就这样成了楚国公主吗?那她爹爹怎么办?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穆羽一肚子的疑问,又不敢问。她明白,她想要出宫去,凭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她也只好先假意留下,换取大王的信任,再寻找机会出去了。
波月见穆羽神情呆滞,轻轻碰碰她的肩膀,柔声道:"傻妹妹,还不快参见父王!"
"啊!"穆羽微微一怔,望着楚王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她的心依旧对他是那么地抗拒,可是为了以后,她也只好先认他做父亲了。
穆羽缓缓走过去,想楚王施礼,道:"参见,参见父王!"
"哈哈,好!”楚王一把抱住了穆羽。
被楚王抱住,穆羽是那么地不情愿。
此时,波月走过来,微笑道:"父王,妹妹还没有见过祖母,女儿带她去见祖母吧!"
楚王松开穆羽,穆羽连忙退到波月旁边。
楚王道:"好,你们去吧!不过天色已晚,不知太后是否已就寝了?"
波月道:"女儿刚刚来时见祖母宫内灯火依然亮着,想是还未就寝,女儿这就带灵儿过去了!"
"嗯,好!"楚王点头道。
波月和兔儿又向楚王行了一礼,波月便拉着穆羽的手向外走去了,透过穆羽的手心,波月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寒意,她微微一笑,心中也大概明白,穆羽定是舍不得与他的养父分离。
此时,黑暗的深处,时未还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他从大殿一路跟随穆羽,眼见穆羽因为受了惊吓,又因为心中悲伤而昏睡了过去。
直到现在,见穆羽醒来,他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必须回去向司马错禀报了。
夜色已深,却丝毫阻碍不了时未还前行的步伐,他轻点脚尖,在屋顶之上疾驰。
突然,一道凛冽的寒光挟着劲风自他右侧袭来,那寒光到了他的面前却突然翻转,一道耀眼的白光刺得他的眼睛猛然一疼,他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侧身向后转去,方才躲过了那凌厉的寒光。
时未还站定一看,一把寒光四射的黑刃玄刀赫然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一双凛冽犀利的目光正投向他。
时未还心头一颤,惊道:"梦—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