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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杯酒相逢

阳春三月,北国飘雪依旧,南方蜀地却依稀嗅到了丝丝暑气。正直晌午,在这天府之国的酒肆茶馆里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不论是青年男女抑或是白头妪翁无不高声喧哗,斟茶倒酒,好不热闹。老话说是“少不入川”,着实有些道理。

在这锦官城内一隅,一间名为“不知春”的酒肆内坐着一位衣着骄奢的少年,年近加冠。手握的竹叶青自进馆时就未放下,脸上已有七八分醉意,另一只手握住一柄白扇,在桌上敲击,大声歌之:“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旁人只道他是醉了,并未加以理会,觥筹交错依旧。

时至傍晚,夕阳落山,暑气稍解,成都平原春寒袭来。少年微微有些凉意,待付完酒钱准备起身离去,才惊觉桌上已摆满了十六七瓶喝空的酒壶,本来干洁的衣锦都沾满了酒渍,浑身酒气,少年微微一笑似是很满足的样子,正要举步离去,忽听酒馆房梁之上有瓦片碎落之音,随即变为仿似大石滚落之声,虽有醉意,但心知有险,也没抬头,脚下忽然生风,趾间一点便跃出一仗开外,落在了酒馆的二楼扶梯处。待站定,举头一瞧,屋顶不知何时已破了一个大洞,而在地上被惊散的人群也已经聚拢在一处,不时发出稀稀疏疏的讨论声。少年站的高,透过人缝很清晰的看到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躺在酒馆地上,心里已经知晓七八分,看来躺在地上这位年轻人是从房顶上摔落下来的,只是看他衣着打扮着实不讲究,唯一与自己相同的想来就是那浑身散发的浓烈酒气。

“你这小狗日的,又来偷酒,你看老子今天不锤死你。”一位肥头大耳,满身漂油的大汉怒道,此人正是“不知春”的老板贾三。平日里馆里的酒老是被梁上君子盗走,却不知怎地这贼来无影去无踪,就是抓他不着,今日菩萨显灵,让这贼踩了空掉了下来,抓了个现行,贾三当然要把平日的怒气发泄一通,举凳便要打,人群中有人劝道“贾三儿,你先弄清楚,是不是这个人偷了你们家的酒哦,万一打错了人,出了人命,你娃要吃不了兜着走哦”“就是就是,还是先问清楚哦”有人附和道,“嗨呀,怎么可能不是小偷嘛,哪有人没事跑人房顶上去嘛,你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浑身酒气,估摸着是喝醉了掉下来了”“打,打死这狗日的偷儿”人群里炸开了锅。

贾三却没了主意,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干脆扔下了凳子,将这少年拎起来,怒道:“说,你在我房顶上干什么,你是不是小偷?”连着问了几遍,醉酒少年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副不屑的样子,不知是醉意浓厚还是摔下来时砸晕了头,愣是隔了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是,就就就····是是是··小···小爷我···我偷的”接着又睡了过去。贾三怒不可遏,捡起扔在地上的凳子便向少年砸去,却不知怎的脚下忽觉有力道向后一拉,贾三顺势倒地,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哈”人群笑开了花,贾三哪里容的下这口气,爬将起来举拳向少年抡去,少年闭着眼,也没躲,双腿忽然向前一蹬,盘在贾三手臂之上,生生将他挥出的拳头力道释去,再一用力,贾三吃痛,整个身躯顺着少年缠绕方向摔将下去,第二次倒在地上,醉酒少年却借力站了起来。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人群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站在扶梯上的少年看在了眼里,知道这招实乃百花谷的“蛇缠老树”,而之前贾三摔倒也只因为醉酒少年暗地里使技踢了他的解溪穴。

醉酒少年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嘴上喃喃自语:“只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都喝千杯万杯了,人都快倒了,连个朋友的影儿都没看着,没劲没劲!”留下还坐在地上大声喊痛的贾三。可是看热闹的人却清醒了过来,“不准走,小偷”,“打了人还想走”“大家一起上啊”人群又炸开了锅,要说这巴蜀汉子,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生性好吃辣,耿直斗勇,虽地处南方,骨子里却是北方人的豪气,说着十四五个壮汉围住了少年的去路。醉酒少年倒也不怯,摇晃眯眼的功夫已看穿了众汉的破绽,也不罗嗦,举手便要打,气氛剑拔弩张。

“慢着!”一声呵斥传来,众人皆是一惊,只见那位刚才一直在扶梯口看热闹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中,也不多话,伸手便扔出几大锭银子于桌上道:“贾掌柜,不知这点钱够不够赔这位兄弟欠的酒钱加上你房屋的修葺费用。”众人见他也是喝的差不多了,浑身酒气,估摸着两人是一伙的,只是这少年衣着华贵,出手大方,也不再敢多话,熟话说民不与官商富贵斗,况且本身不关自己什么事,说到底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众人皆转头看着贾掌柜,只见贾掌柜跳将起来,怒气未消,破口大骂:“老子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柳公子,也许钱财能通神,但不是有钱就能随便偷人酒喝随便打人,不行,必须让他给爷爷磕几个响头才能走,不然就是告到官府,老子也不怕!”说着就将板凳横在门外,一屁股坐下!“对,老贾,说得好,必须让他狗日的磕头道歉”人群又开始沸腾了。这柳姓公子眼见钱财也不管用了,心想着贾三倒也还有几分骨气,正估摸其他办法,却见刚才的醉酒少年缓缓走到老贾身边,俯身下来,众人皆以为他要磕头道歉,却不想他直接凑到了贾三耳边,耳语了一番,瞬时贾三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黑,刚才的怒气在他脸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紧张。醉酒少年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踱步走出门外,贾三就这样看着他走了出去不再阻拦。

少年没走几步,又转回身来对着屋内的柳姓公子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喝一壶?”柳公子已知这个少年身怀武功,也不再多言,瞬时脚下生风,施展轻功,呼的一声由房顶的破洞飞将出去,道:“也好,我还没在房顶上醉过酒。”醉酒少年看在眼里,心中自然大喜,也一并飞向了贾三的酒馆房顶之上,众人皆是一惊,向屋外走去,只见房顶之上两个少年并排而坐,当真是放浪形骸,好不快活。只有贾三还愣愣的坐在门口的板凳上。

“弟兄方才对贾掌柜耳语些什么,竟可让这莽汉一下子泄了气”柳公子开口问道。“哈哈哈,没什么,不过是把他平日里往酒里参水的事说了一下,我也只是胡乱说说,不曾想这莽夫还真着了道,他可不想我把这事传出去,自然得放我走。”“哼!这个泼皮奸商,难怪最近总觉着酒水越来越不醉人了,我看他的‘不知春’该改为‘不知耻’了。”

醉酒少年听这一说也不禁笑将起来,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壶,扔给柳公子,道:“尝尝吧,这才是真的竹叶青,毫不参假。”柳公子疑惑道:“怎么?这酒不是贾掌柜的?”“你也相信我是小偷?”醉酒少年反问道。柳公子似乎也觉得刚才的问题实在有些欠妥,干脆也不再多说,扬手将竹叶青倒入口中,酒香夹杂着浓厚的竹叶清香灌入喉咙,当真是解渴爽口,与那贾三的参水竹叶青有着天壤之别,心道“看来这家伙并不是小偷,只是喝醉了掉下来,当真是好玩至极”。

“兄台为何要帮我?”醉酒少年突然问道,柳公子其实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何要出手帮一个毫不认识的“小偷”呢?“可能是你说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都喝千杯万杯了,人都快倒了,连个朋友的影儿都没看着,没劲没劲’吧,估摸着兄台是想找一个酒友,我也正愁没人可以一起喝酒,倒不如拉拢一个有此兴致的人过来。望弟兄莫见怪”柳公子答道。

“哈哈哈,弟兄直爽,言辞不参假,好比这酒,要纯正浓香才好喝”醉酒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柳公子手中拿过酒壶,仰头又是一饮。此时,房屋下,已站满了人群,皆看着两位少年你来我往的饮酒,还不时传来豪迈的笑声,众人不知所以,只道是两个醉猫在胡邹。

又饮了片刻,柳姓公子道:“我见公子方才使出百花谷的‘蛇缠老树’,想来弟兄应该与是百花谷的人,我听闻百花谷功夫皆是飘渺轻灵,怎么兄弟如此不小心?”醉酒公子知道他是指从房上掉下来一事,也不介意,笑着道:“实不相瞒,我在山中养了一只小猴,怎想这畜生最近贪玩调皮,跑出了山,我一路追随到此,才在这不知春房顶上抓住了它,奈何闻到附近酒香迷人,忍不住喝了几口,迷迷糊糊间又让这畜生给跑了,本想去追,慌神慌脚地就掉了下去,哈哈哈。”醉酒公子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对了,方才你说我那招叫什么什么‘蛇缠老树’是百花谷的功夫?”

这下柳姓公子更加不解了,心想:“明明使的是百花谷的功夫,为何连自己都不知,这人当真古怪。”只好道:“家母与百花谷有些渊源,我也只是听闻过他们的这套功夫,不曾深究,或许我也只是醉眼看错而已,弟兄莫见怪。”

醉酒公子道:“无妨无妨,天下功夫所属何派本不重要,能防身即可,江湖人皆自许自家功夫天下第一,所习者却寥寥无几,何来‘天下’一说,简直愚蠢之至,我看那那市井婆娘们使的‘婆娘拳’就不错,既能防身又通俗易学。”

柳姓公子听闻此言,大乐,心想这弟兄所言虽算不得大雅,却符合自己心中所想,越发觉得此人放浪形骸,有趣之极,道:“哈哈哈哈哈,你果真是幽默的紧,来,接着喝”

二人又饮数个来回,天南地北胡侃,只是很有默契的皆不问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觉得本是萍水相逢,或许待酒饮毕,就各奔东西,有缘自会相见,不问也罢。

夕阳落毕,房屋下的人群自觉没趣,渐渐散去,酒壶的酒亦见底,醉酒公子忽地跳下房来往城东方向跑去,道:“我继续抓那猴子去,弟兄保重”,不多会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幕中。

一辆马车,慢慢停靠在“不知春”门前,柳家公子钻进马车,向柳府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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