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夏跟林母,林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手机响了,是短信,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今天OK!”然后顺手放在了茶几上,悠悠的走到红酒柜倒了一杯红酒走到窗前,窗外的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全是冷漠和坚毅,她抿了一口红酒回忆起了自己这半生。
林冬和张大海还真的算是贫贱夫妻白手起家,那时候林冬刚大学毕业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在市郊县的一所小学做美术老师,虽然长得不算是肤白貌美姿色出众但是也算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经人介绍认识了张大海,张大海没什么钱但是好在这个人长得算周正最重要的是老实本分也真心的对林冬好,于是两人便结了婚。
张大海并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只是时不时的经人介绍给别人做做简单装修,铺铺地板,刷刷墙漆,但是林冬并不觉得苦在她看来,张大海是真心疼她爱她的,两个人一条心的为了未来去奋斗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的女人有多傻,想的全是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刚开始的日子过的其实也是有滋有味儿,每次干活儿回到家张大海总是会给林冬带东西,有时候是路边新开的烧饼摊刚出炉的热烧饼,有时候是街口卖栀子花老奶奶卖的散着幽香的栀子花,有时候是回家路边小店里新挂出来的丝巾,都是一些小东西,但是林冬爱不释手;后来两人有了点积蓄,张大海租了门面卖一些装修材料,林冬便发挥自己的专长给他设计门头,写宣传语,发传单,生意虽说小,但是两个人知足常乐并没有什么苦恼。在林冬看来那时是他们最美的时光。
后来林冬怀孕了,张大海更是爱护有加,因为自己的门面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张大海也可以去接些活儿自己来干,所以他对林东说“辞职回家吧,我来养你跟孩子。”
林冬便辞了职,张大海在外面做工,林冬就在家里一边打理门店一边照看孩子。
做生意并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活儿。
每天起早贪黑,并没有假日。天刚亮她就得把门店打开,边打扫边做早餐,然后招呼孩子吃过饭便让旁边邻店卖服装的老板帮自己看会儿店送孩子去学校,回来匆匆吃了早饭便有人上店里来买东西,三三两两虽说不多但是总是不能安心吃完一顿饭。有时候甚至连上个卫生间都是着急忙慌的,怕有人突然来要买东西。
最难熬的算是冬天,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只是在街上买了一个小的电炉子,放在柜台的下面,能让自己的脚感到一点点的温暖就已经很幸福了,至于手背和脸蛋,那就只能靠硬抗了,往往都是生着红通通的冻疮又疼又痒;刺骨的寒风从街上刮进来,但是并不能关上门,只能在实在太冷的时候关上半扇门,不然顾客会以为这家店没有开门而转投他家。林冬总是把自己包的跟个大粽子一样,裹着张大海的厚厚的军绿色的大衣,不施粉黛,有顾客的时候招呼顾客,没顾客的时候就盘点货物。
有一次,她错把黄铜材质的水龙头当成不锈钢的卖了,当时是一个装修公司买的,买了十几件,到最后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家早已经走远了,林冬对自己的一时疏忽懊恼不已,从此她逼着自己熟知各种材料,各种接口等一些专业知识以免再出纰漏,虽然这些对她一个学美术的人来说有点晦涩难懂。
由于店里货物越来越多,就显得又杂又乱,再加上白天的自然光源全靠着门面的两扇不大的门给予,店里总是显得阴暗即使是开着灯。
林冬这一坐就是三年,从一个双手执笔,舞文弄墨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一个能够精打细算,跟客户讨价还价的商户。
张大海也很是体贴,几乎日日打电话嘘寒问暖,给林冬花钱也从不吝啬,老婆的辛苦他看得见,工作在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经济上多弥补一点。
这三年日子过的艰辛但是有希望。
后来,张大海活儿越接越多,组成了装修队,店里的生意也好起来了,雇了员工看店,林冬也就回家专职负责张泽宇的衣食起居。
人的发迹往往就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张大海的装修队越来越多,店铺也越开越多,很快成立了公司事业如日中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回家越来越晚,每次不是喝的酩酊大醉就是倒头就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甚至半个月两人见不到一次面,说不上一句话,每次打电话总是匆匆忙忙,电话内容也只是孩子。
林冬看的到他的焦虑,苦闷,惆怅,也感受的到他的欣喜,愉悦和畅快,只是渐渐的自己似乎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有一种失去的感觉时不时的萦绕着她,但是她也没有好的办法去解决。
人到中年,生活总会夹杂着一些无奈和疲惫,这些情绪像是蛀虫一点点的侵蚀着我们对生活的热情。
直到那天,张大海照样喝的大醉回来,林冬费劲的把他拖到卧室,刺鼻的酒味儿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她把窗户打开,然后去给张大海泡了一杯蜂蜜水,像往常一样替他把身上的衣服换掉,这时,手机响了,是短信,林冬本无意去看,但是还是瞥见了
“亲爱的,到家了吗?”
林冬瞬间如五雷轰顶,眼泪喷涌而出,那几个字如刀子一般字字扎在林冬的心上。
她有想过张大海对自己的感情日渐淡薄但是她还是对两人的感情很有信心,觉得有朝一日,总会有时间慢慢填满,毕竟昔日的惺惺相惜亦是那样刻骨铭心!可是这几个字却是当头棒喝,对她深深的讽刺!
林冬走到阳台,蹲到阳台的角落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而月光照进来是那么静寂安谧。
那一夜林冬彻夜未眠。她想了无数次方法又无数次的否决。
早上,林冬照例做好早餐,张大海已经洗漱完毕,昨夜的酒让他整个人看着有点疲惫,林冬递给他一杯牛奶“以后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也不好”
“哎~没办法啊,现在不喝酒就甭想谈生意,想谈生意就不能不喝酒啊”张大海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异样。
“今天还有饭局吗?”林冬问
张大海有点疑惑,以前林冬从来不过问他工作的事情“这事没准儿,怎么了?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你好久没在家吃饭了”林冬淡淡的说。
“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以后我尽量吧”张大海笑笑,然后对林冬说“今天我送小宇吧,你在家休息休息~”
“那好吧”林冬应了一下。
林冬收拾了碗筷,看张大海带着儿子出门,然后也换了衣服出了门。
林冬打电话约了赵丹,公司的一个会计。
赵丹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那时候公司刚刚成立,她年长林冬几岁前来应聘,但是相对于其他竞聘者大家都不看好她,是林冬看了她的简历是个单亲妈妈力排众议要了她。赵丹甚是感激,后来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林冬的心腹和朋友。
林冬递给赵丹一张纸,上面写着董思思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赵丹楞了一下,对于董思思她曾经听公司的人有些耳语,但是以为是空穴来风也不以为然,现在看林冬这样严肃的表情,也猜到应该是真的了。
“丹姐,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我要知道她的一切信息”林冬说“我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要替我保密,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嗯”赵丹点点头,对于这样的事发生在林冬身上她深感同情,毕竟她有亲身体会。
赵丹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现在任何的话语都是徒劳无功的,这场战斗只能是单枪匹马。
很快赵丹就把董思思的信息发给了林冬。
林冬看着董思思的照片眉清目秀,充满活力,才二十五岁,自己整整比她差了十几岁!一年前入职设计部,是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有颜有才。几个月前第一次跟着张大海去广州跟荣欣装潢有限公司谈项目合作,之后每一次张大海出差基本上都带着她。林冬看着这行程心如刀铰,她控制着自己不要想入非非而事实是自己的每一个呼吸都想要恶心呕吐。
张大海其实并不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忘恩负义之徒,他只是一个男人。
第一次见到董思思是在那次跟荣欣装潢谈合作的准备会议上,因为是跟装饰设计公司的合作,所以设计部出了两个人参与这次的项目,董思思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她已经入职几个月了,张大海为了合作忙的焦头烂额并没有对她有特别的印象,只是觉得这个女生还挺机灵。
那次的合作项目对公司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谈成了,公司的发展将会进入一个新的台阶,所以张大海的压力非常大,无奈他是个粗人,很多时候也得依赖手下的这些精英少将。
合作谈了好几天,最终终于以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协议,为了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张大海决定晚上聚餐。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喝了很多酒。
销售部的齐勇借着酒劲儿开始起哄让张大海喝酒“咱们这次能成,不愧是张总亲自坐镇啊,张总怎么着也得再来一个啊”
张大海挥挥手“真不能喝了,你们年轻人喝吧”
大家都说不愿意,张大海虽然已经有点上头了,但是想了想毕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弟兄,就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我来替张总喝!”是坐在那边的董思思,只见她端起一杯倒的满满的酒杯仰起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一众人被惊的目瞪口呆。
张大海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景,他定睛看看这姑娘看着清瘦但是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英气。
张大海就这样记得了这个女孩,后来几次会议上发现她都表现的很出众,而且对室内设计也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看法,但是张大海只是限于欣赏,他清楚自己是有家庭的人。
董思思名校毕业,家里也有一个小企业做食品加工,家境也算是不错,对于张大海,董思思是喜欢的,喜欢他的人,成熟稳重,深谋远略;也喜欢他能给自己带来的资源;在她看来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张大海就是再怎么刀枪不入也抵不过董思思日复一日的情意绵绵,就这样终于沦落。
张大海并不快乐,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方面享受着董思思给他的中年危机带来的新鲜活力,一方面他舍不得就这样抛下跟自己共患难一路走来的林冬。他只能这样一边哄着一边骗着,暂时挨过一天是一天,乞求老天保佑不要东窗事发。
林冬并没有去找董思思,也没有找张大海摊牌,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小宇和这个家她尝试挽回。
晚上张大海照旧很晚回到家,这次虽说没有喝醉但是也是浑身的酒气,林冬帮他哪来换洗的衣服说“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还不是就那些事儿”张大海随口一说。
“听说你们公司新来个女生特别厉害”林冬轻描淡写的说“年纪轻轻就做了副总”
“啊?啊!你说董思思啊~她可不是新来的”张大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她都来公司一年多了,人家有能力啊,后生可畏”
说完便去洗澡去了。
林冬听着哗哗的水声,一脸沉默
许久他出来,林冬说“周末有事情吗?小宇一直嚷嚷着带他去海洋馆,我们一起去吧”
这是她为了孩子做出的妥协。
“哎呦,你带他去吧,我周末还有事情呢”张大海拿着手机并不看她一眼。
“你多久没陪孩子了,周末有什么事?”林冬说
“周末。。周末跟华泰装饰的王总约了去打球”张大海随口一说。
“很重要吗?”林冬继续问。
张大海感觉诧异,林冬从来没有多问过他工作的事情,今天怎么老是追问到底?“重要?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已经跟人家约好了”其实他是跟董思思约好了周末一起去郊区休闲度假。
“推掉吧,去海洋馆”林冬并不多说什么,关了灯准备睡觉。
张大海一诧异,是不是自己真的太久没有在家过周末了,生气了?
周末张大海推了跟董思思的约会,陪林冬和小宇去海洋馆。可是他心不在焉,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搞得本来兴致很高的小宇也失去了兴致。
张大海自己也无心在这陪他们母子俩便说“你们在这儿玩吧,我真是临时有事推不开了,我先走了,来小宇,跟爸爸说再见”
小宇并不看他一眼,张大海并不哄他还是走了,林冬也并不说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林冬尝试用各种方法让他多注意一下他们母子俩似乎并无济于事,这个家就像是他的一个住宿宾馆,对于张大海她跟孩子就像是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可是对于那个人张大海却是用了他所有的热情和精力,林冬渐渐的觉得力不从心。
后来一阵,林冬总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整晚整晚的失眠睡不着觉,几次醒来张大海并不在,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早上,她给孩子做了早餐,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果然检查结果显示她生病了,子宫肌瘤,得住院切除。
林冬拿着检查结果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熙熙攘攘,但是她心如止水,感情上受到的创伤痛苦远远比这个要来的强烈。她思考着,不能叫老爸老妈,这样害他们两个担心,找林夏吧,她自己的一堆事自己都搞不明白,更别提照顾自己了,再说告诉了林夏那也就等于告诉了老爸老妈,还是算了。张大海昨天出门的时候说他要去上海出个长差。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张大海都没有接。
林东失望的挂掉电话,准备回家安顿一下张泽宇。
她让经常给家里打扫帮忙的张阿姨住家几天照顾小宇,然后又给小宇交代了一下说“妈妈最近有事出去几天,你在家跟着张阿姨听话,好好听课,妈妈过几天就回来”
小宇很听话,怎么说也是个该上初中的小伙子了说“妈妈你就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接着他又问“妈妈你去哪啊?是不是去找爸爸啊”
“爸爸去出差了,妈妈跟几个朋友约了出去玩几天”林冬摸摸小宇的头,并不想让他担心“妈妈也要放松放松啊,过几天回来了就给你带礼物~”
小宇一拍胸脯“老妈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记得给我带礼物啊!”
看着孩子这么开心,林冬也放心不少,她笑笑挥挥手拖着行李出了门。
林冬一个人带着行李来到医院,自己去给自己办了住院手续,手术就约在第二天的下午,她躺在病房里,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一股暖风吹了进来让人神清气爽,现在是春天了呢。她拿起手机给又拨通了张大海的电话,电话又响了很久,没人接,林冬准备挂了电话,可是竟接通了,是个男的接的“请问您是哪位?您找张总有什么事吗?”
林冬楞了一下,难道张大海的手机里没有备注自己吗,她停了片刻说“我是她妻子,麻烦你让她接个电话好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还是那个男孩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张太太,张总现在正在跟客户开会不方便出来,等会议开完了,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吧”
“那好吧”林冬挂了电话。
她缓步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的各色人影,有惺惺相惜的耄耋老人,有相互依偎的年轻男女,有温馨和睦的三代同堂,她又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她不是一个人,岁月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啊让两个本来并肩同行的人越走越远,甚至形同陌路。
她独自吃了饭,坐在床上,翻看着带过来的几本书,然后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主要是做一些术前检查还有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医生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自己一个人吗?”
林冬点头回答。
“你老公呢?”医生边在本上记着什么,边问。
“他出差了”林冬说。
“得有一个人陪着啊,天大的事情有自己老婆的身体健康重要吗?”医生说完,交代了护士两句便走了。
留下林冬在病房里,她在等着张大海的回电。
天空渐渐的暗下来,林冬靠着床沿睡着了,不用照看孩子偶尔有了自己的时间她也感觉自己轻松不少,只是醒来看看手机仍然没有电话,连个短信也没有,微信也没有。
她先给张阿姨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小宇的情况,然后挂了电话,翻起手机。
难道说还没吃完饭?林冬想,还是那个人忘记了告诉他我打过电话?
林冬拿起手机又一次拨通了张大海的电话,这下还好是张大海本人接的“喂”
“喂,张大海,我有事跟你说”林冬想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听到对面吵吵闹闹的,男男女女。
“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张大海并不想跟他多说话,毕竟这么一堆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跟自己讲话,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林冬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天已经黑了,然后她又回头拿起手机编辑了短信给张大海发过去“我病了,在第一医院,明天要手术”发完之后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张大海这边正热闹非凡,下午的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大家又约着一起来唱歌跳舞喝酒。
刚才接了林冬的电话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她能有啥事呢,无非就是早点回家,孩子学习的问题,这些事情有他没他都一样。更何况,还有董思思在这边陪着呢,给自己老婆打电话让她知道了又该生气。
董思思坐在张大海的旁边,无意间看见他的手机亮了一下,便拿起看到了林冬发的信息,趁张大海不注意她熟练的解了锁删掉了信息,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坐在那。
房间里静悄悄的,林冬躺在床上,春末夏初的晚上还是有点冷,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想起了以前,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第二天,林冬自己给自己签了字进了手术室,此时的她心如止水,她告诉自己既然都回不去了,那就放下吧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而对于这段感情她也有了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