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过早饭,江岩便匆匆去上班了。
林妈看林夏没精打采的样子,问“怎么了?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这到了后期就是这样,熬熬就过来了”
“没有,没有,昨天休息的还行”林夏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走到沙发旁坐下,感觉浑身没有力气。
“别坐着了,出去楼下转转去吧”林妈边收拾边说“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到时候不好生,下去转转去”
林夏想了想,待在家里也是无事索性换了衣服下了楼。
临近年底,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索性太阳很大,就算是冬天也还是感觉到有丝丝的温暖,林夏走到小区的水池边坐下,她裹了裹自己身上厚厚的大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周围有几个阿姨推着婴儿推车在那聊天,应该都是来给孩子看孩子的。
正当林夏坐着出神的时候,来了一个女的推着小推车,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林夏看看她,素面朝天,宽松的羊羔毛大衣下面搂着棉睡裤,一双棉拖鞋。
“这没人吧”她问
“没人,没人”林夏摇头回到。
再看看小推车里的娃娃,大概有两三岁了吧,笑笑的,被裹得严严实实,睡的正酣,露个小脑袋,可爱极了。
“不冷吗,这么小?”林夏试着问
“不冷不冷,没风,大太阳的,屋里暖气开着太闷了,一直哭一直闹,出来一会儿透透气”她说,说着又裹了裹孩子的包裹,把小推车的盖子盖上。然后看着林夏的肚子笑着说“我看你也快卸货了”
林夏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自己穿的这么宽松还能被看出来,连说“嗯嗯,是啊”
顿了顿林夏问“你家孩子多大了”
“过了年都三岁了”她笑笑,脸上一脸的满足,但是似乎又不是单纯的开心,看的出她的疲惫。“出生的那一幕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现在一眨眼就三岁了,孩子真是时间的量尺啊,一天一个样儿”
“嗯”林夏答道“等到上幼儿园你就解放了”
听到这话,她楞了一下,似乎听见这个词勾起了她一些辛酸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顿了一下她笑笑,说“解放?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看来,遥遥无期啊”
林夏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于是想张口解释,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说“当你怀孕的时候,你肚子压的晚上睡不着觉,一天跑十几次厕所,你觉得苦,觉得累,周围的人会说,熬熬吧,等生完了就好了,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熬到生了,你终于松一口气,觉得可以轻装上阵了,才发现这是个终点也是个新的起点,孩子要吃奶,要换尿布,要哄,还是你,一天喂几次,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半夜你喂完奶,腰酸的很,但是孩子一放下就哭,没办法,你还得抱着,你觉得累,周围的人会说,再坚持坚持,等到孩子会走会吃了就好了,于是你接着憧憬下一个终点,再后来,孩子会走也会吃了,但是到处乱跑,乱吃,你担心他磕着碰着,吃坏肚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管,上个厕所都上不安稳,你觉得苦,周围的人说,再忍忍,上了学了,你就解放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上了幼儿园要学习,要教育,无非是又站在了新的起点上。而现在我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从怀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养孩子是一辈子的事”
林夏看看她似乎有点激动,眼睛也有点湿,心里也有点不好受,就想安慰安慰“就算很累,也是甜蜜的负担啊,再说不是你自己的事啊,还有你老公可以帮你”
听了这话,她一改刚才的沉闷,笑起来“哈哈,这你也信?”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林夏“男人会帮你带孩子才算怪呢,你应该是觉得你老公现在对你还挺呵护的吧,会帮你分担,或者你觉得自己老公不一样,可是孩子是在你肚子里,再说他能喂奶吗,还是得你来”
林夏被说的有点惊着,没想到小区里素不相识的一个人跟自己说这些。
她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直白了,连连说“你别介意啊,我只是。。只是说说事实”
“没有,没有”林夏笑着说
“其实我也可能是在家带孩子待的太久了,有点怨妇了,我之前是做产品的,在新东方”她说着低着头无奈的笑笑,眉宇间看得出以前应该也是一个漂亮优秀的女人。“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对女人太不公平了,有天生的生理结构带来的,也有后天的社会环境带来的,反正。。。”她说了说,听下来,没接着说下去。
“其实做家庭主妇也没什么不好的”林夏试图安慰“至少,你可以陪着孩子成长”
“我是想陪她成长,但是我更想做我自己”她说着,眼睛又湿润了。“但我现在发现我成了她的附属品,变成了她的妈妈”顿了顿,她又笑笑说“其实,这些我都无所谓,大不了等过几年我再开始做自己的事,但是生孩子给身体带来的变化是不可变的,将陪伴着我今后的一生。。。”
林夏听了有些纳闷,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是指的妊娠纹吗。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她看看林夏,似乎不想讲,但是又说起来“就算是顺生,大部分也是要侧切的”
“侧切?”林夏有点疑惑
“就是为了能让孩子能顺利生下来,把。。剪开,完了再缝上”她淡定的说。
林夏不敢相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还是其次,生育过后,很多女人都会出现漏尿的现象,就是。。就是你可能不能做大幅度的运动,不然你会”她说着,感觉有点难堪“其实,我就有,但是我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可能因为不认识你吧,说了这么多”
“那,那不能治吗?”林夏问
“能啊,但是就算治疗的再好,也回不到以前了啊,总会有些不方便吧”她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对自己的身材挺不自信的,你知道的,我都有点嫌弃我自己,不确定我老公是不是还真的像以前那么爱我”
林夏看着她,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小鸟,有点无助,于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你应该多往好的反面想啊”林夏说“别这么胡思乱想”
“对啊,也是”她抬起头,镇定了一下,又笑起来,回头看看在推车里的孩子,接着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现在挺好的,挺满足的,只是有时候想想会觉得回不去的以前是最美的时光,就感觉挺伤感”
林夏看着她,心里也莫名的伤感起来。
她接着说“我之前有个好朋友,她叫叶兰,我们俩一起基本上是一起怀的孩子,说好一起给孩子定娃娃亲,后来我生了,她在产房就再也没出来”她淡淡的说着,面无表情“你说,如果知道生了孩子后的生活是这样的,她还会搭上性命去做吗?”
林夏又来一个晴天霹雳,本来经历了昨天的事情,自己今天已经在拼命的调整自己了,惊愕的问“她。。怎么了”
“产后出血”她说
林夏点点头,心如乱麻。
“你怎么了?”她看看林夏的表情,问“你就别担心了,其实这都是个例,怪只能怪运气不好呗,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也只能说运气不好了”顿了顿,她又说“我现在觉得女人真的苦,不生孩子别人会觉得你是怪物,只得冒着风险去生孩子,完了再搭上一辈子的自由”她看看林夏在那沉默的不说话,又轻松的笑笑“你看我,今天竟跟你说些负面的,其实,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孩子还是能给人带来很多快乐的,你现在就是好好享受属于你的最后的自由时光就行了”
“嗯嗯”林夏勉强的笑笑点点头。
“林夏,林夏”
林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扭头一看,老妈提着菜篮子站在楼下,朝自己招手,于是起身。
“你叫林夏啊,我叫于文文”她笑着说,“那是你妈妈吧,你跟你妈长的真像”
“嗯,很高兴认识你”林夏说“那。。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
“好,你走吧,谢谢你,今天听我吐槽”她笑着说
林夏点点头“没事儿,都是邻居,那再见啦”
“跟人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林妈妈拉着林夏回家。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林夏说着,然后说“你下次能不能别扯着嗓子喊我,这,小区就这么大,生怕人家不知道我叫林夏啊!”
“我喊你咋啦,那名字不是给人喊的啊”林妈妈瞥了她一眼,“让你出来转转,你倒好,长外面了,外面多冷啊,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哟,妈您怎么知道关心我了?”林夏笑着说。
“关心你?赶紧坐那给我择菜去”林妈妈说着,把餐桌的凳子拉出来“让你出去活动活动,不是让你就坐在那俩腿一伸,那跟家躺着不是一样”
“我就知道,叫我回来没啥好事”林夏不情愿的拿起一把青菜,择起来“妈,您那时候生孩子害怕吗?”
“问这个干啥?”林妈妈看着林夏,“有什么害怕的,大家都生孩子,一茬一茬的,白天还干活呢,晚上就生了,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林夏点点头,不说话了。老妈的年代跟自己的年代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人一个个养尊处优的,当然想的多,考虑的多,要的多了。
林妈看林夏不说话了,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林夏看着老妈,说“没事了啊”
搞的林妈妈有些无语。
一下午,林夏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暖洋洋的,林夏坐在床上翻着以前的相册,从小时候,到上大学,到毕业,到工作,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拍了那么多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青春洋溢的自己,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做妈妈了,不禁叹了一口气。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又禁不住伤感起来,担心,害怕,对过去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再加上身体的变化,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儿来。
晚上,吃完晚饭,林夏早早的就回屋休息了。
看着闷闷不乐的林夏,林妈妈有些担心。
“妈,您别担心了,我去开导开导她”江岩边说边收拾着餐桌。
“嗯,女人就是这,容易敏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江岩,真是辛苦你了”林妈妈说着拿过江岩手中的盘子“你别忙了,歇着去吧,上了一天班也够累的”
“我没事,我帮您收拾完,我就去找林夏”江岩笑着说
“不过,我今天上午看她心情还不错,下午就不出声了”林妈妈撇撇嘴“待在屋子里一下午,叫也叫不出来”
“嗯,妈,我知道了”江岩说着,洗洗手,回了屋子。“您忙完,也歇着吧”
江岩回到屋子,看见林夏坐在床上,玩着手机,他走过去,拿掉她的手机,扫了一眼搜索内容,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都说了,少看手机,不好”
“哎呀,你快还给我”
“不看了,不看了”江岩说着,把手机关掉,放在桌子上
“不好,是对我不好,还是对孩子不好?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孩子?”林夏没好气的说。
“我两个都关心,但是更关心你”江岩说着,坐到她旁边“给你准备个小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今天是什么日子?”林夏有点疑惑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不能给你准备礼物了吗,有句歌词不是唱的好,只要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吗”江岩嘿嘿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包装的精致的小盒子。
林夏笑笑“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是什么啊”林夏赶紧拿过来打开,原来是之前看过的一条小项链,亮闪闪的,林夏开心的叫了起来“啊~”她拿起来,放在手上拨弄着,在灯光下一闪闪的好看极了。
“怎么样,开心吗?别扒拉了,来我给你带上”江岩拿过来,小心翼翼的给林夏带上。
看着镜子里脖子上亮晶晶的项链,林夏开心的合不上嘴。“怎么突然要给我买礼物?”
“就是今天路过了,看到了就顺手买下来了呗”江岩漫不经心的说,其实早上江岩就问过林妈妈了,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就想买个小东西让林夏开心开心。
没过一会儿,林夏就又不开心了。
“怎么了?怎么又变脸了?不喜欢吗?”江岩问
“现在带也不好看,我现在又胖又丑的,带了也是白搭”林夏说着叹了口气。
“好看,现在不胖也不丑,带上更好看了”江岩笑着说“怎么摘了呢”
林夏把项链摘掉,放在盒子里“以后再带吧,现在带着也不方便,再说我带给谁看啊,我天天一套睡衣走天下的”
“哈哈”江岩哈哈大笑起来“要不要给你买套好看的睡衣配你这项链?!”
“滚”林夏说完,又坐床上,看着江岩盯着他,问“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还不行啊,你是我老婆我愿意看你,我爱怎么看怎么看”江岩说着坐到她旁边“今天是不是该洗脚了?”
“不要了”林夏说着“下午我自己泡了一会儿了”
“那我给你按摩吧?”江岩说着,坐起来,把林夏的腿放到自己身上,按起来。
“不想按”林夏把腿抽回来,扭脸拿起一本书。
“给我说说话嘛,你今天都干嘛了?”江岩问。
林夏一想起今天的事情,把书放下,淡淡的说“没干嘛”
“要不听胎教吧,小家伙最近又踢你没有?”江岩边问边摸着林夏的肚子。
“没有,你是不是有事啊”林夏问。
“我没事啊,你。。不是怕你心情不好嘛”江岩笑笑“看你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林夏笑笑“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这么啰嗦,我只是肚子越来越大,有点累,天天扛个大肚子跟背个麻袋一样”顿了顿她又说“我想睡了,睡觉吧”
江岩看林夏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关了灯睡觉。
半夜,睡的难受,身体怎么摆放都不是滋味,林夏又醒了,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了,想东想西的,于是索性起来去阳台透透气。
窗外的路上,路灯画出一个明显的弧度,一辆一辆的车驶过,都大半夜了,路上还有这么多车,林夏想着,突然背后灯开了,江岩穿了衣服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不睡觉了?”
林夏小声的说“睡不着,不睡了,你去休息吧”
江岩给林夏拿了个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抱着她问,“冷不冷?看什么好风景呢”
“没看什么,就是睡不着”林夏说“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什么呀,是我心有灵犀感受到了”江岩笑笑说“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也经常在这看夜景,那时候还没前面这座大楼,从这望过去黑漆漆的,就只能看见月亮,我们还在这躺着看月亮,刚搬进来的时候”
林夏笑笑,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岩说“其实我听了咱妈讲的我也挺难受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林夏听了怔了一下,扭头看看江岩,眼神里都是担心。
“什么啊,我才不是呢”林夏笑笑说。
“你说早知道生孩子有这风险那风险的,只要你愿意,要不要孩子都行的”江岩说着“其实我也挺害怕的,虽说生育的风险极低,但是发生在个人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啊,我想也不敢想”顿了顿他又说“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都跟你一起”江岩说着又抱着她抱的更紧了。
林夏感觉鼻头酸酸的,感觉身上暖暖的,自己刚才心烦意乱的感觉也没有了,感觉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灵丹妙药一样,什么担心恐惧都烟消云散了,有人陪还是好的。于是她说“你听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林夏笑着看着他“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本来是你该安慰我的,这下可好,改我安慰你了”
江岩笑笑说“我才不需要你安慰,我们都会好好的呢,然后生个健健康康的娃,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走向人生巅峰”
“看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其实我也没在想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好的坏的我们都得面对,只是。。只是我有点怀念以前自由自在的时光”林夏说着看着江岩“你说,我会不会被孩子绊着,也渐渐的失去了自我呢?”
“不会的,孩子是孩子,我们是我们,在人生扮演的角色里,我们都要先扮演好自己再扮演别的啊”江岩轻声的说。
“你说以前,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时间全是自己的,可以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说一直,我的时间都不能属于我自己,我想想就觉的。。觉得遗憾,觉得有种逝者如斯夫的伤感”
“可是,人就是这样啊,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走,一个角色一个角色的体验,每一个新的角色的开始都意味着一个角色的结束,在这当中,你会失去些什么但是也会获得些什么,人生就是在这样一个一个的开始和结束中串联起来的,等到扮演的最初的一个角色结束了,人生也就完结了。所以,我们才更要珍惜现在啊,趁着年华正好,好好爱身边的人,好好享受生活”顿了顿江岩又说“孩子或许会占用我们的时间,但是更多的,孩子也会带给我们快乐,带给我们更多人生的感悟,让我们变的更完整,我们其实也是跟孩子在共同的成长啊,我们相互陪伴着,一起感受多样的生活”
“江岩,你说的真好”林夏想了想说,“可是我还有个担心”林夏犹豫着要不要说。
江岩看到她有口难言的,似乎也猜到了,边安慰道“担心什么啊,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我呢,无论怎样孩子都是老天给我们的礼物啊!”
林夏听了笑笑感觉一下子就释怀了。顿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以后会替我喂奶吗?”
江岩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猝不及防,说“喂,喂奶?”
“对啊,半夜要喂好几次奶,没办法睡觉了”林夏看着他
“我替你喂?什么叫我替你喂?孩子也是我的,我来喂!”江岩说
“啊?”林夏听了笑起来“你怎么喂,你又不是女人”
“让他喝奶粉去!”江岩说着,往林夏脑门上亲了一口
“喝奶粉多不好啊,母乳喝了聪明”林夏笑着说“万一喝奶粉喝成笨蛋怎么办?”
“你这智商,我觉得喝母乳跟喝奶粉效果差不多”江岩嘿嘿笑着说
“好啊,你,真是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