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干冷得有些刺骨。
清晨,陈贝儿瑟瑟地挤在地铁里,下意识地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今天看来注定要迟到了。昨晚没睡好,五点就醒了,打开手机翻了翻,又接着补睡,这一下又睡过头了。
飞快冲进电梯间,见电梯的门正要关合,她大叫一声:“请等一下。”
扒开电梯门,一副狼狈相的陈贝儿一眼看见电梯里面唯一的一张面孔——黎玉。她永远留着齐耳的短发,额前厚厚的刘海,穿衣服的颜色多半是浅粉、浅蓝这些显嫩的颜色。苏苏总说她装嫩,三十多岁的女人可能都会抓住扮嫩的尾巴吧。
“哎呀,陈贝儿,你怎么今天又迟到了?”黎玉先发制人。
“咱们俩不是在一部电梯里,你也没比我早多少啊!”陈贝儿反唇相讥。
“我那是出去办事了。”黎玉反驳。
“我也是去办事了啊。”陈贝儿故意重复她的话。
黎玉突然哑声一笑,那笑意很奇怪,让人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而笑。
“你这大衣挺漂亮的。”黎玉突然转了调调。
“你这大衣也不难看啊。”陈贝儿回敬。
这时电梯门开了,陈贝儿抢先走了出去,这电梯里的空气快把人憋死了。
黎玉慢慢悠悠地走出电梯,看着陈贝儿的背影,又是一脸灿笑。她预感今天的陈贝儿会有好戏上演。
一进办公室,看到苏苏冲她挤眼,就知道她又要发作。陈贝儿坐定后,侧身跟她说:“老板没来查岗吧?”
“查了。”苏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骗人,看你那样子就是骗人。”陈贝儿没理她,自顾地打开电脑。
“真没骗你,一会儿等着领导找你谈话吧。”苏苏挑了挑眉。
陈贝儿瞥她一眼,没理会,知道她是在搞恶作剧。
不想,五分钟后,她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打电话的人正是王一铭。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语气很冷淡。
陈贝儿心里一凛,放下电话后赶紧冲苏苏问了一句:“真的查岗了?”
“是真的,说了你都不信,你可惨了……”苏苏吐了吐舌头。
这下陈贝儿心跳加快起来,又不敢怠慢,赶紧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惴惴不安地进了王一铭的办公室,语气上尽量柔和:“王总,你找我?”
王一铭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你是叫陈贝儿吧?”
“是的。”陈贝儿心里不舒服,这是故意的?
“你坐吧,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没提迟到的事,陈贝儿心下一松,可又不知会确认什么事。她小心地坐下,心里仍是不安。
“上周李总安排你买了一百盆花,这事是你亲手办的吧?”王一铭面无表情。
“是啊,我已经办完了,发票也已经交给办公室的孙主任了。”陈贝儿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件事,这件事是李总安排她办的,按理说应该李总问她才对。
“孙主任休假回来跟我汇报这事了,她仔细检查了这些花,说清点了一下只有九十盆,少了十盆。送货的时候你验收了吗?”王一铭表情严肃。
陈贝儿一愣,脑子飞快地回忆那天交货的情形:“送货是直接送到办公室的,我当时并没在,办公室的黎玉在,应该是她清点的吧?”说完她立刻觉得这事不妙。
“黎玉我们也问过了,她说她当时跟你确认过,你说没问题她才签收的。”王一铭不痛不痒地说。
“没有啊,她当时没给我打电话啊。”陈贝儿有些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脑中马上浮出电梯里黎玉那一脸奇怪的笑。原来她早就策划好了,怪不得会这么幸灾乐祸。
“她给我们看了通话记录,她是拿公司座机给你打的。”王一铭肯定地说。
“没有啊,我真的没接到过黎玉的电话。”说着她赶紧拿起手机翻看上周的通话记录。她清楚地记得买花是和顾曼一起去的,那天是周末,周一送的货。她赶紧翻看周一的通话记录,竟然还真的有一个公司的电话。可是通话时间才显示三十秒。可她印象中根本没有和黎玉通过电话。
她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下细节,好像当时是有一个座机电话,拿起来喂了几句没有声音,她就挂了。她以为打错了,那个电话又怎么可能是黎玉?
陈贝儿赶紧又跟王一铭复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况,坚称那天并没有和黎玉通上话。这个黎玉怎么血口喷人呢!
“好吧,就算你没有和黎玉通上电话,这事是你负责的,为什么不检查呢?”王一铭拧着眉毛问。
“我当时没在办公室,当时送货的给我打过电话,我跟他确认过是一百盆花才让他送的。我当时还给办公室的小钱打了个电话,让他收一下货。”陈贝儿替自己解释。
“小钱我们也问了,他那天有事没来公司,那天只有黎玉在,她帮着签收的。”王一铭目露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那小钱应该告诉我一下啊,我以为他在办公室。要知道只有黎玉在,我肯定会给黎玉打电话的。”陈贝儿预感此事解释不清了。
“这事李总交代你办,你应该全程负责,像收货这么重要的事你肯定应该亲自签收。”王一铭语气强硬。
“这个……”陈贝儿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了,“这个我有责任。但是,当时送货的时候我问过那个师傅,他说他点过了就是一百盆,他们也有出货单,我觉得是不可能少的。”
“事实上就是少了。”王一铭打断道。
“会不会是哪个同事觉得花好看就带回家了?”陈贝儿据理力争。
“少的是十盆花,难道都带回家了?”王一铭质疑道。
“这个不好说……”陈贝儿口气弱下来,自己都觉得说得有些无力。
“我觉得这事既然交给了你就不要推卸责任。”王一铭又强硬地补了一句。
“……那这样吧,”陈贝儿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没想推卸责任,丢的那十盆花我明天立刻补上。”
“这事你写个情况说明交给孙主任吧,你打算怎么解决也写在里面吧,孙主任批示后,你再交给我。”王一铭松开眉头,威严地看着她。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陈贝儿压抑住气愤站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又听王一铭说了一句:“对了,以后上班不要迟到,影响不好。”
陈贝儿惊讶地回头看了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上,她已经瘫了。脑子里不停转着刚才的对话,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苏苏看她那样子赶紧凑过来:“被批评了吧?没说要开除你吧?”
陈贝儿瞪她一眼,一句废话也懒得说,赶紧拿起手机走出了办公室,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打电话。
来到了二层的茶水间,见里面黎玉正在沏茶,她吓得赶紧扭头去了一层。
一层甜品店里正好没什么人,陈贝儿赶紧躲到一个角落打起了电话。
她马上打给送货的师傅,说少了十盆花,想再跟他确认一下。
那师傅操着外地口音说不可能少货,卸货的时候他数过,正好一百盆。
这就奇怪了,这个师傅应该不可能说谎,那么说谎的人只能是黎玉。这个黎玉要干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就因为这个总经理秘书的职位?
这个孙主任也是,为什么只听黎玉一面之词,为什么不先来跟她核实一下就报告给王一铭?这不是成心嘛!
自己和孙主任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也这样?多半是黎玉在背后挑事的。
这个小钱也是,那天他根本不在公司也不说一声,真可以!
哎,同事之间就是这样,钩心斗角,好没意思!
想了想,陈贝儿又回到办公室,写起了情况说明。下午她直接找到了孙主任,把材料交上去,并说明了情况。
孙主任看了材料不痛不痒地说:“小陈啊,不是我故意刁难你,我休假一周不在,突然多了一百盆花,我肯定要去核对一下,哪想到一核对就出问题了。我一开始还真不知道这事是你来操办的。我以为是黎玉负责,哪想到是你。我们不是一个部门,论理我也说不着你,所以只能和王总汇报。我可不是针对你啊,小陈。”
这话说得既让人不舒服,还让人挑不出理,陈贝儿只得咽下肚子里的气,说:“我知道您这是做事负责。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那天我没在公司,我只让送货师傅点了,谁知道就出了问题。送货师傅也跟我说了,不可能少货,但是我没想到可能有些人喜欢花,可能也就没当回事拿回家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小陈,你这话我可不认同,这货是我们部门接的,你的意思是我们部门的人手短偷了这些花?”孙主任声音扬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贝儿马上解释,转念一想,如果黎玉已经把孙主任买通了,那自己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便说,“我不是推卸责任,我也写了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这十盆花我已经订了,明天就会再送过来。这次我一定亲自清点,绝不会少了,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
孙主任见状,恢复了正常语气:“赔偿的事我再和王总商量吧,有些事不是光赔偿就行了,毕竟这事是跨了部门的,是不是也得给我们部门一个交代。不过这是领导的事了,我再和王总汇报吧。具体处理意见由王总跟你说吧,毕竟你是他的秘书。”
最后一句话又故意加重了语气。看来这个孙主任对自己当总经理秘书一事也是耿耿于怀。
陈贝儿面色一沉:“那麻烦孙主任了。”
“没事,咱们不都是为了工作嘛。小陈,以后工作可得认真点儿啊。”孙主任脸上这才挤出些语重心长的微笑。
“谢谢孙主任啊。”陈贝儿说完立刻转身走了。跟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多一秒钟都是浪费时间。
孙娜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跩什么跩,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这个位置还能坐多久。”
陈贝儿自觉背后长了眼睛,孙娜的不屑她早已尽收眼底。
看来得罪一个女人,就意味着有可能得罪一片女人。嫉妒心是什么,就是女人的通病。
《红楼梦》里贾宝玉找王道士去讨治女人嫉妒心的药,王道士给他胡开了一个药方,说横竖是吃不死人的,害得宝玉空欢喜一场。
这世上哪有治嫉妒心的药?这家公司女多男少,女人多的地方只有一样好处:嫉妒的眼光杀死一切,可表面上还得见缝插针地你好我好。这倒比男人堆里大打出手要环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