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长的双脚微微地踮起来。她温柔滑润的薄唇如此轻轻地、缓缓地在他右半边的脸颊上覆了上去，一滴剔透的泪珠随即滑落。
像蜻蜓点水般，那个吻没有任何温度，却足以震撼他的心。她惊人的反应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依然无法承受。况且，留在他脸颊上的那点湿润是什么？她的泪水？
“刚刚那个……”她顿了顿，“免费的。”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方启轩没反应过来，她举起刚刚那叠大钞，悠然地撕起来。一点点的，动作极其缓慢。钞票撕成碎片，心也在撕心裂肺！把自己十五年来努力建起的自尊和存在价值撕得粉碎！
接着，抬起那脚下的水晶高跟鞋，稳当当的离开他，和她承受不起的耻辱。只掉了一滴眼泪，那样，自己是否值得赞赏？她自嘲着，夜里的风嗖嗖的袭入骨子里，没有冷，只有痛。
操场上，修长的影子在漫天飘着的钞票碎片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今天你不对劲呢！”以恩拖着她的手，在商店外漫无目的地闲逛。
殷子琦没回答，沉默地望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四处奔波，这样的时候，她通常在汇丰里拼着命，突然觉得自己好久没有停下来听听周围的声音，观察周围的人儿。不知为何，惆怅特别多。
“怎么不去上班呢？发生什么事了？”自律第一的殷子琦难得提出请假，以恩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辞她这难得的要求。
“没。工作久了，也有累的时候。”子琦淡淡的说。
“那，咱们血拼去吧！”以恩很清楚她需要短暂的歇息，毕竟如此无神的殷子琦，除了在英国被她爸爸囚禁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看过。
殷子琦笑了笑，微风扑面。
数个小时后，夜幕逐渐低垂。两人愉快地带着大小包的战利品踏出高级商店。殷子琦对名牌不感冒，但对于需要发泄的时候，大肆血拼，她却是没有抗拒的。
“子琦！”不远处，是潘毅的声音。
林以恩眯起甚大的双眼，是他？！潘毅的眼角也有不屑的余光。“没上班呢？”潘毅把以恩当成了透明物品，眼神只向着子琦。
“请假了，你呢？刚下飞机吗？”殷子琦的心情显然因为血拼而恢复开朗。
“嗯，一块儿吃晚餐吧！”潘毅脸上有些倦色，但仍诚意地邀请。
餐桌上的林以恩不甘示弱地无视潘毅的存在，旁若无人地摆出住家的吃相来。“我说你，女孩子身呢，怎么不顾顾吃相呢？”潘毅头一次向着以恩。
她像发现大陆般抬起头，惊讶他和自己说话，却又为他的话语气上心头。“我说你，怎么爱管闲事呢？”
“我怎么啦？这里是公众场所，你得顾顾形象啊！”像是发现新鲜事般，两人又为无关痛痒的事儿吵起来。晚餐在两人无休无止的话题结束。
星空灿烂，三个悠长的身影在道路旁走动着。蓦地，一辆淡黄色的车子飞驰而过。以恩被那么一晃，双脚不稳，立即重重地跌在地上。“以恩！”殷子琦有些慌地扶着她。
“怎么啦？”潘毅见状，有些不屑地问候。
“脚扭到了啦！”以恩嘟起嘴，脚踝传来一阵痛。
“来，慢慢起来。”子琦努力地挽着她，但身形本已单薄的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喏，都说了，一个女孩子那么重，真活该。”番毅依然站着，嘴上不以为然地说。
“你少……”以恩怄气的话未出口，自己的身体以被番毅快速地背起来。她眼珠瞪得圆圆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子琦也为番毅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是说是冤家吗？那一刻的番毅真有些叫以恩感动。
“果然不是女孩儿，重得像头牛！”即使番毅口里不断说着风凉话，林以恩却默默地将手环在他颈上。那一刻，只有那一刻，她心里想：番毅，第一次让她觉得是个男人！
蒋杰东在汇丰里打转，对方启轩的能力不禁啧啧称奇。两年前从方伯父那里接手汇丰后，汇丰的业绩有增无减，在商业界的名堂越打越响。从小，蒋杰东性格内敛，方启轩总是比他优秀一大踌。但他不在意，刚烈的方启轩，细腻的他，和娇生惯养的梁雪仪三个拥有迥然不同的性格，却能在一块儿长大。对他而言，这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事。
“雪仪，一年没见，变漂亮了。”杰东像往常般抚摸她的头。
她笑得灿烂，方启轩、蒋杰东便是她的护航。也许是虚荣心，又或者是安全感，和他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用餐、一块儿郊游，对她而言，是同学们只能称羡的幸事。尤其是方启轩吧！方启轩是她一生的目标，一生的梦想。
即使他年年在换女朋友，其中包括电视主播、模特儿、企业千金等高档次的女人，但往往试用期后，他便以一贯的作风毫无保留地拒她们于门外。因此，她该庆幸的，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他身边。
方启轩没说话，三人在他宽阔、光线佳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咦？怎么没见子琦？”杰东顺口问道。他记得自己参观过创意部的。
方启轩听到那名字，脸色一瞬间变了。
“怎么？你认识她吗？”雪仪不悦的神情往脸上摆。
杰东笑了笑，“当然。英国分公司那儿，谁不认识殷子琦？”一句无心的话，让雪仪心里醋意大发。
方启轩心里了解，她在逃避吧！那晚的事儿，太唐突了。如今回想起来，他还不敢相信她的反应是如此的出乎预料。
他心中莫名地有些生气，“她在英国表现很好吗？还不和以前一样？”
“以前？”杰东好奇地问。
“和以前在肯尼时一样，没有改变。”其实她变了，而且变了许多。但他选择不相信那样的事实。
“你说……肯尼？她以前和我们同校吗？”三人的脸上尽是惊讶。认识她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是肯尼的。方启轩居然不知道杰东还无法认出那化身白天鹅的丑小鸭。梁雪仪万万没有料到，方启轩，其实早就认识殷子琦……
“半小时后，肯尼小学见。不见不散。”
简短的一则短讯。
殷子琦皱了皱眉，肯尼？为什么是肯尼？
巍峨的钟塔依然屹立在那，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树荫，暖和的阳光从叶片里的缝隙透进来，点点滴滴地，撒在大地。钟塔的墙上已被重新刷上漆，绿油油的草场如今已是百花盛开的地方。
放眼望去，在遥远的钟塔后，是一个隐隐若现的阳台。记忆里很熟悉的一个地方。那是音乐厅的阳台，里头放着三角钢琴，在金黄色的空间里闪闪的。音乐厅的阳台，是她以往唯一能见到方启轩的地方。
在万人拥簇他的日常生活中，她娇小的身影无法帮她挤过人群，到接近他的最前方。但有一点，是同学们所不知道的，方启轩有个秘密基地，是他单独享有的地方。殷子琦修长的双脚踏入音乐厅，拉开白纱窗帘，沁人心扉的暖风轻柔地打在脸上。
她看见当初和自己同样高度的围栏，不禁笑了。如今，她已能轻松地眺望整个肯尼。时间不留人，大家都变了，而且都越来越好。即使肯尼曾经有着她不堪回首的回忆，她依然庆幸在那里，她遇见了许多完美的人和事物。
微笑的面容，在凉风里飘起的丝柔直发和无可挑剔的修长身形……他看在眼里，突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殷子琦耳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下意识地缓缓回过头去。
蒋杰东一手放入裤子的口袋里，在微风中笑着。其笑容深不可测，有些欣喜，有些感动。
殷子琦稍稍地将头倾斜，打量着他的表情。“怎么会约我来肯尼？”
杰东没有接上她的话，一步步地向她接近，双手戛然捧着她柔嫩的脸。“让我看看……”
忽闪忽闪的双眼好奇地看着他。蒋杰东，他怎么了？
“你就是殷子琦，你原来就是那个殷子琦！我怎么没想过呢？”
“当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殷子琦任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脸颊，一头雾水。
“我是杰东哥哥啊！你忘了吗？”杰东哥哥？子琦这下乱了，一脸不解。
杰东迫不及待地想解释。“方启轩泼你一身水的时候，我借了套衣服给你。方启轩将蛋糕往你脸上砸的时候，我帮你清洗……这些，你都忘了吗？你的杰东哥哥啊！”他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冲动，好像禁不住想把内心所有的话吐出来。
记忆里闪过这么一个人。小时候，总有个眉目清秀的小男生在自己受委屈时，偷偷地帮助自己。好几次了，他挨了方启轩的臭骂，但依然义无反顾地为她出头。他同情她，他看到别人所没看到的。那就是在小女孩心中住着个美丽的天使。她纯洁、善良、乖巧。但没人发觉。
子琦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脸，浓密的眉毛、见骨的挺鼻，那么的熟悉。杰东哥哥，她不记得了。但她记得一个哥哥，拥有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孔。
她忆起了在英国的那段期间，他对她的好。他如何为她付出，如何为她着想。把那曾为她义无反顾的男孩和眼前愿为她赴汤蹈火的阳光男联合起来，居然是同一个人。
“原来是你，我一直好想好好感谢他，却不知道你原来就是他。”子琦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像太平湖里微微涌起的波澜般，虽微弱，但却久久不能平复。
杰东欣慰地笑了，毫不犹豫地将她拥入怀里。子琦自然地拍拍他结实的背后，在感谢，也在表明重逢的喜悦。
但对杰东来说，有爱火在燃烧。他怎会希望那是个单纯的拥抱？他想的，远远比她想的来得多。
两人满心欢喜地在肯尼里闲逛。绿意盎然的柳叶垂着腰，别有风味。
“看吧！你以前最喜欢躲在那柳树下了。”杰东举起手，指向右方的树木。
“我知道。你都把我拉出来不是吗？都怪方启……轩。”提起他的名，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几次在心里咒骂他的时候，那三个字听起来再自然不过了。但如今，经过了那晚的事儿，再加上他已贵为堂堂方大总裁，那三个字怎么就那么让人不自在？
杰东听出那点尴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问题。他停下脚步，把沐浴在春风的脸庞转向她，认认真真地问道：“子琦，老实告诉我。启轩没为难你吗？他……刚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时，应该吓了一大跳吧！”怎么不惊奇呢？说出去，真要被人当玩笑看了。那个受尽凌侮的脆弱女孩，现今已成为才貌双全的殷子琦。
“是吓着了。不过，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拿我没辙的。”她微笑着，心里想：正正相反。假若他真拿她没辙，她也没必要口头上请假，实际上旷工了。
不巧，跟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不相识的面孔。
“少爷，蒋先生请你马上回去。”
子琦疑惑地看着他，没听过他提起家人呢！蒋先生，顾名思义，是他爸爸吧！
但杰东没有移动的意思，静静地呆在原地，双目另有神情地望着眼前几个貌似随从的大汉。“怎么啦？”子琦察觉到他不太对劲的反应。
“我自己回去。”良久，子琦耳里传来十足肯定的语气。
她有感情况不对盘，默默地在杰东驾驶座位上的一旁坐下。
“我先送你回去。”
他万万不可送她回去！心生一计，“你不喜欢回去吗？既然你不会久留，带我一块儿去怎么样？”
“你认真的？”杰东沉下去的脸色好不容易有了些光彩。不过不是欣喜，是讶异！从大学认识她到现在，不对，应该说从小认识她，却依然无法掌握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便是那神秘的面纱，深深地吸引他。
“我爸爸不是容易相处的人。”他直截了当地说。
“那更该带我去见识见识……”她微笑着把头别过去轻松地欣赏外头的风景。
“好！”他突然开心地吼。殷子琦这个人，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心情点亮起来。
车子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停下。严森的大门出手于欧洲有名的设计师---多尼沃斯，漆黑的门边镶上金色的边，和自己家里的几乎一样。踏入家门，右边是种满千姿百态的花圃，雪白色的墙有两个自己那般高。
严肃的气氛萦绕着偌大的空间。走入里头，有如置身于一个寒冷得刺骨的冰窖般，没有温暖可言。杰东一直以来，就在这里长大吗？她眼珠不经意地望向一旁的杰东。脸上没有了平时和蔼的笑容，头一次见他如此正经八百。
两人在几个身材魁梧的随从护航下，踏进了客厅。古董的家具布满堂皇的空间。殷子琦往前一看，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在对面仔细地欣赏着墙上一幅看似价值连城的画。背向他们，不发一言。
那人的背影有种莫名的震撼力，单看背后，就已知道此人是如此深不可测。
良久，男人转过头来。他望了下眼前的人，浓密的眉毛稍稍地抬起来，眼角旁的皱纹微微动了一下。子琦定睛一看，她认得他：蒋氏总裁——－蒋仁泰。蒋仁泰居然是蒋杰东的父亲，这叫她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