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我挂了。”她隐忍着说。
数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在双颊滑过，不留痕迹。她发现自己原来很脆弱，也好想念妈妈。每个女孩都是怀着春天般的心情披纱嫁人，她却带着胆怯的心面对未来许许多多的未知数。那样的委屈，她多想与人分享。但从妈妈过世的那一天起，她早就没了听众、没了完整的家。
方启轩，一个仇视她的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那样的痛苦，谁了解？
“走到这里，便可以开始说台词。”导演温和地指导。子琦认真地往前方看，是花园的中央，她记着了。
“至于这里，要抓着发尾、转身，有问题吗？”
她点点头，微笑答应。“很好，那全部就位。开始！”
导演一声令下，片场一片混乱，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殷子琦手握稿纸，深呼吸。蓦地，“呼”一声，身边卷起一阵风。
场地全体人均把眼光投向她。在她身边不到几厘米的距离，一辆银白色的宝马戛然而止。殷子琦认得那辆车，他又来瞎混啥？
男人从车上跃下，闪亮的冷眸随意扫了全场，便毫不犹豫地拉起殷子琦的手准备离开。她固执地呆在原地，忿忿地瞪着他。丝丝一阵紧张，忙大叫：“喂你……”
霎那，方启轩嘴边浮现深不可测的戏笑，缓缓地摘下漆黑得见不着底的墨镜。全场响起一阵倒抽的呼吸声。是汇丰总裁。前些日子才轰动上报的方总。
他一向低调的作风最近似乎有所改变了。现实生活中能见到方启轩，对在场工作人员而言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儿！他的浓眉电眼、欧式贵族的鼻梁及紧抿而微弯的唇性，要比他们见过的任何男模都强眼。
他硬拉殷子琦到身边，不假思索道：“我和未婚妻商量后，决定让她永久退出模特界以及娱乐圈。”
低沉的声音里有股致命的蛊惑在蔓延。殷子琦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侧脸。商量个什么劲？他和她之间，“商量”两个字有存在过吗？自以为是又霸道的家伙，她从没想过结婚后要驯服于他！
但丝丝抢在她开口之前，已不满地呛声：“方先生，子琦的合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结束。毁约金是多少，不需要我重提吧？”语气里即愤怒又委婉。
简直是世纪笑话！他别有意思地回笑，一把将殷子琦推进副驾驶的座位上。转过头来，面对着全场几十个惊呆的表情，开启唇线：“钱，”他顿了顿，把流线型的墨镜重新架上鼻梁，“我多的是。”
整句话里没有一点温度。他根本不在乎那样的威胁。皆是一群无知的人。
此时此刻，殷子琦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那样的诡异气氛。她偷偷瞄向他的侧脸。刚毅得惊人，超大的墨镜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自大的男人，脑袋里都装些什么东西？
“看够了没？”倏地，他一声响起，差点让她当场叫出声来。
两搓红晕隐现脸颊，她索性别过头去，却像突然想到什么般，“我们到哪里去？”
“试婚纱。”
仅仅一个无心的回答却让她的心泛起阵阵涟漪。从小，试婚纱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是个漂亮的梦。小时候，她常手托下巴，望着窗外，遐想着试婚纱是多么幸福的事。或许，当时她根本没料到对象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王子。更不可能料到会在那样“特殊”的情况下去试婚纱。
“思梦园”三个字在夕阳的斜照下显得格外抢眼。那是区里最盛享其名的婚纱店。方涉足入思梦园，就有种淡雅的花香在微微熏着嗅觉。里头采用欧式花园的设计，两旁的花朵皆是价值不菲的进口花。她双脚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很是兴奋。
方启轩仅瞥了她一眼，为她脸上的喜悦感到疑惑，没多久便转头自个儿先走进去。待殷子琦尾随着他的脚步踏入思梦屋里，赫然发现梁雪仪颀长的身影。一头瀑布般乌黑的头发直泻而下，脸上的浓妆早由可人的粉淡妆取代，像换了个魂般。全身散发着的气息很是熟悉。
怎么那么像她自己？是她过度敏感吗？殷子琦摇摇头，使劲不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
“子琦，好久不见。”她高傲地伸出手，欲来个先礼后兵。
两人握上手。“我是你的伴娘噢！”
她听罢，本能地向后退，瞧了眼方启轩。他没甚反应，莫非那是默认？梁雪仪明明是他的眼中钉。她的存在，她的目的会严重影响整个婚礼，这他知道的。方启轩，根本把她当玩具耍。
“殷小姐，试试礼服吧！”其中一位女工作人员微笑着邀请，眼角的余光依依不舍地从方启轩身上挪开。那样一个完美男人，叫她难以不花痴。
许久，“吱呀”一声响，试衣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时把身着燕尾西装的方启轩惊动。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艳！
纯白色的露肩婚纱披在她白皙如牛奶的肌肤上，把颈上的锁骨衬得好看，煞是诱人。眼前的女人有些含羞地低下头，似在紧张。他戏谑地笑，走上前，“结婚，不怎么开心哪？”那讽刺的语气听得身边的工作人员发毛。梁雪仪则微笑着冷眼旁观。
“小姐，殷小姐身上穿的，我要了。”雪仪突然开口。
殷子琦心底掠过一丝触动。她分明是故意的。方启轩没说什么，此时此刻，只有她能保护自己。她不在乎婚纱、不在乎婚礼，但她在乎自尊。
“不，这套，我要了。”她低声嘀咕，全场人却听入耳里。
“这……”刚刚还挂着笑容的工作人员顿时进退两难。梁小姐是思梦园的股东之一，得罪不得。但殷小姐的未婚夫是堂堂汇丰总裁，更要命！
“你说，结婚的时候，新娘大呢？还是伴娘大？”殷子琦看着她，悠悠问道。
方启轩眯起眼，这女人，每次都这样，说得一切事不关己，那种平淡估计只有在她身上才找到吧！
“这，当然是新娘。”
“那就对啦。”她微笑，走向靠窗的柜台开始挑起首饰。
女工作人员像中邪的小鸟般，频频同意地点头，惹得梁雪仪气上心头。
方启轩没说什么，女人的八卦，他没兴趣。但殷子琦的平淡让他有些不舒服。娶她，是要她付出代价。他决不容许她继续那么无所谓，那么高高在上。他要她痛苦地跪着，向他求饶！
“谢谢光临。”工作人员以一贯的笑脸送走他们后，梁雪仪自然不过地挽上方启轩的手臂。而她，理应是正牌新娘的她，在后头望着。
梁雪仪五寸的高跟鞋踩上了副驾驶。车上就两个位。她坐哪？思绪还没理清，宝马已无声地开动，奔向前。殷子琦不可思议地望着还残留着的烟雾，心头有那么点疼。
殷子琦抬头，天空不知何时被乌黑的云朵覆盖。漆黑笼罩着整个苍穹。还没来得及思考，豆大的水滴打在头上，力道愈加强烈。她无奈地望着远方，不想找个地方躲。只想被雨淋着，让雨洗清心底那股莫名的怒气，让雨洗清她身上所残留的，专属方启轩的气息。
臭男人！！自大的家伙！！！
心底滑过一阵失落，她好想哭。
数分钟后，雨似乎停了。她抬起湿润的双眼，迎上一把透明的白伞。身旁伟岸的影子覆盖下来。那犹如深潭般的眸子深情地直视着她，里头闪着她不解的光芒。
“美女，一个人淋雨。搞自虐啊？”那语气即使很不知好歹，脸上却写满真诚。
“我在想，人如果能像雨多好。”她如精灵般的双眼呆呆地望向空空如也的道路，没看着那张帅气的脸。
“爱下就下，不爱下就不下。”口里继续喃喃地说。
欧阳华一把从她身侧跳到她前头，“No no no……一点也不好。雨只有哭一个表情，人可以笑，可以生气。当然是人胜过雨！”他说着，自豪地抬头，仿佛自己刚说过了值得流传千古的宝贵哲言。
她一个不禁，露齿而笑。洁白的牙齿像珠贝般在他面前展开。眼里还闪烁的一点泪光为雨中的她增添一份妩媚。他像看呆了，落凡仙子，大概只有在殷子琦身上才用得着吧！
欧阳华立马摇头。开玩笑，他一个万人至上的偶像男模，哪有女人让他着迷过？
雨，渐渐小了。在思梦园前方的一个角落，两人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霄。
林以恩那样行尸走肉的生活已持续了好久，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她卷起衣袖，勇敢地睁开眼，手臂上的红印狠狠地跳入眼眶。心口突然被沉甸甸的情绪压抑着，她如疯子般戳乱自己的发丝。那样的印记，像刺青般，提醒着她厉哥这几个星期的兽行。
呆滞的双眸满是空洞。镜子里呈现的不过是个已失去纯洁身的她。她下意识地抚摸腹部，这里，原本该住着个可爱活泼的小生命。她，原本该幸福地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是人！为什么得蒙受禽兽般的待遇？
潘毅……潘毅在做什么？潘毅，被他们威胁成什么地步了，都没来救她。
门“呀”一声被推开。她下意识地缩到墙角。这几个月，她习惯了自我防卫。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心神不宁地想着逃脱。
骄傲的女人踩着水晶高跟鞋踏了进来。她瞥了一眼在墙角抖成只小猫的人，嘴角不屑地向上弯。
“梁小姐，这里。”生指着以恩，为那个“梁小姐”介绍。
以恩定了定神情，这梁小姐很面熟。脑海里闪过几个似曾相似的画面，还有殷子琦说过的话。她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子琦口中的……梁雪仪。
雪仪眨了眨眼，满腹诡计。“林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原来是你。一直以来，你才是幕后的魁首！”以恩忿忿地叫。她全弄明白了。
“看来，我没必要自我介绍了。”
以恩瞧一眼眼前的女人，满满的自信。像小时候看童话故事里的巫婆，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还理直气壮。
“你要达到目的，就该靠自己努力，不是不择手段地陷害善良的人！”她吼着，自己心里何尝好受。她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陷害了自己交心的好友，眼睁睁地看着她伤痕累累。她林以恩一样罪该万死。
梁雪仪睁大双眼，数秒后，肆无顾忌地大笑。笑得房里的空气都冻了。“你说，殷子琦善良？是不？”
她瞪着以恩，以恩封起嘴唇，直视着她没说话。
“天大的笑话！”雪仪不再笑，变脸比翻书还快。“殷子琦罪该万死。她有什么资格嫁入方家？”
“你说，子琦她要结婚了？”她不相信。怎么可能？方启轩明明恨她入骨的。莫非是利用婚姻来报复？
“你，注定了当个背叛者。怪你这命吧！偏要交上殷子琦这朋友。”她指着以恩的心口，嘴里离不开藐视的话语。
“你休想我再帮你做任何事！”林以恩或许什么都没有，但义气在她心里仍是熊熊的。
“那就看你在乎姓潘的小子多些，还是殷子琦多些了……”她的笑声在偌大的房里回荡。
她心头一紧。潘毅，她好想念这个名字。他们的结晶没了，潘毅知道了吗？她被沾污了，潘毅又知道了吗？
“姓潘的，整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挤在菠萝村，你说，如果我要他们……”梁雪仪顿了顿，在她颈上做了个刀割颈的姿势，“会怎么样呢？”
“你这卑鄙小人！！”以恩边吼边将身边的枕头、抱枕等投向她。
她愤怒地抓着以恩微微发抖的手，力道强得像男人，很疼。“那也是拜你的好朋友殷子琦所赐！”
此时，后头多了个人影。以恩蓦地抬头，是厉哥。“厉哥，她答应了。把她交给我。”雪仪甩开以恩的手后，转向后头的男人自信地说。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以恩像头凶猛的狮子。
“你有选择吗？嗯？”梁雪仪架着她的下巴。以恩顿时哑然。她很欠揍，但从她口中的话又何尝不是事实？
潘毅是她的生命，她何来选择？
“不。我不打算把她交出来。”厉哥倏地出声。低沉的声线吓坏了雪仪。
“她是我的女人，只可以呆在我身边。”他眼角的鱼尾纹动了动，坚定的立场没变。
梁雪仪趋前，目无表情地打量着他：“厉哥，你跟我爸几十年了。应该很清楚：听主子的话，才是你该尽的本分。”
“如果我拒绝呢？”
以恩慢慢抬头凝视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她从来不知道厉哥有多么想要占有她，刹那间，居然对那禽兽漾起感动。
“那，你，和你那几百个随从等着灭亡呗。”她轻声道。
有件事是外人所不知情的。梁氏实际上是挂羊头、卖狗肉。梁总手下的黑市集团行动猖獗，在贩毒、嫖妓等不法之门称霸。而厉哥，不过是他几十个手下中，其中一个。
事情早就没有了婉转的余地。
殷子琦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风光地嫁人。方启轩的财势究竟有多大，大众心中有数。她坐在椅子上，十几个国内顶尖的化妆师在她身边打转。即使身为名模，她也不曾在那样豪华的化妆室享受着一级公主的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