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爸？”她轻抬眸子，半眯着，这张脸孔她没忘记，是爸爸吗？真的是她的爸爸？
餐桌上，方启轩细心地为她夹菜，这一切的一切看在殷子琦眼里是多么的讽刺。他现在的每个动作都让她联想到怀疑。这男人骨子里的关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殷国升意识到方启轩的贴心，心里的惆怅无边境地漫开来。这样对殷子琦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是天注定么？
“子琦，什么时候跟爸回英国一趟，结婚了，都没到亲戚家拜访。”他放下碗筷，对上她澄净的俏脸说。
女人一怔，原来自己确实到过英国。那是不是又证明了方启轩另一个谎言？双眸顿时投下昏暗的影子，她吞了吞口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一阵子吧，最近在忙着公司的事情。”
方启轩原本奔到胸口的心顿时平息下来，突然对殷子琦投下感激的目光。这女人大可以当面揭穿自己失忆的事，大可失声控诉方启轩对她的总总不义行为，但她没有。总是在危机的时刻，她给他不起眼却不能没有的救命稻草。那样的女人，如何叫他不为之动容？
饭后，殷子琦深怕穿帮，找个借口溜进了厨房。
殷国升在晚风抚柳的天台，与方启轩并肩站着。身高虽不比方启轩来得震撼人心，但那股慑人的威严却是自然散发的。
“这样的结局，你很满意吧……柯先生？”方启轩见他半晌不作声，话中带刺地嘲讽。
“方总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啊，那么快就查到了？”他没有回头，依然是冷眼望着远方的风景，像在诉说故事。
“当年你假借柯友荣的名义弄得我母亲神魂颠倒，为你痴迷。我的家，是你一手拆散的！”他突然提高了声量，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颤抖，隐隐的怒意在燃烧。父亲自杀死在他怀里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样血淋淋的一幕叫他如何承受？！
“年轻人，过去事还提它干啥呢？”他的心，早没了温度。从方启轩全新打击环宇开始，他就知道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地失败。
“过去？！那殷子琦又怎么解释？你们父女还真合作无间！”殷国升的阴谋，他看得一清二楚。方家的地位财产任谁都要觊觎。他能容忍母亲一时的失去理智，但不能容忍自己第一次付出的感情建立在阴谋上！如果不是殷国升，如果不是殷子琦接近他的企图，他多想稳稳地抓住那份简单的幸福。
“怎么样？你不是很惊讶吗？子琦她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没心动么？这些年，我花了多少心思栽培她，跟着你的喜好、模式训练出聪明文雅的女儿，就差她嫁进方家了，你眼明手快，我无话可说。”如果不是方启轩一世英明，或许殷子琦早嫁了进去。那他取代方家的地位，就指日可待了。
身后，“碰”一声响，碗碟跌个满地。殷子琦流着泪，心跳骤然停止，呆滞地看着那曾经给她唤着“爸爸”二十多年的男人。心里怎么像被人狠狠地蹂躏了一番，那么不堪一击？她不相信，自己一生扮演的只不过是一只棋子。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如何为了钱财地位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子琦……”殷国升望着她不可置信的小脸，突然想圈着她疼着她。
“爸……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不是棋子，不是你安排入方家的棋子！”她哭着，脚下已柔软得随时着地。
“我回国入汇丰只不过是巧合，对不对？”她怎么能接受原来自己自作聪明回国，以为要摆开爸爸的束缚，竟都是他一手的安排，让她进入汇丰，勾引方启轩。而自己成长中培养的性格也是随着方启轩的个人喜好转动，原来她不过是受人摆布的木偶。而那人，竟是自己曾几何时认为最亲密的爸爸！
“不错，是我的安排。英国汇丰给总公司的介绍信也是我的安排。”他不认为事到如今，还需要隐瞒她些什么。计划失败了，已没有东躲西藏的必要了。
“子琦，你想起来了？”方启轩一步一步地接近她，其步伐轻盈得他都不敢相信。他怕自己吓着了她。
她是想起来了。她在看到殷国升的身影，脑海里的片段就一点一点地拼奏起来。方启轩，她小时候的王子。汇丰响当当的大总裁。那个曾经对她甜言蜜语，后又在怀疑她的所作所为后，将她打入地狱的王子。原来，恢复记忆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她宁愿自己单纯地过活，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充满阴谋预算的人生她知道了竟是如此痛苦不堪。
她把视线转回殷国升的脸上，“爸……我是您女儿！不是任您摆布的傀儡……”说到此，她已快上气不接下气。她无法接受自己的遭遇，那种理由无非是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一文不值！
方启轩被以往的一切蒙蔽了，殷子琦什么都不知道吗？原来只是殷国升一人在操控，在伤害方家吗？那之前他对她所有所有的伤害又该怎么抽回？！他心里凉上一大片，刚受不过里头的疼要伸手揽住她的时候，那偏瘦的身影已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
外头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撒在她身上，刺痛着她的背脊。有那么几次，她觉得自己就要昏了过去。
“呵……”她伸出白嫩的手盛着晶莹的雨点时，不禁微微拉开嘴角，心疼地自嘲。活了二十多年，居然才发觉已经迷失了自己。当初爸爸愿意接受她回英国，也不过是想完成自己的大计。原来，自己真的没有价值……
“殷子琦……”
远处是方启轩焦急如焚的声音。她抬头，遇上他深潭般的鹰眸，一下子为其沦陷。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一块儿迷蒙了双眼，那瞬间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在荡漾。这世上，她似乎都没了依靠，不是么？
方启轩垂眸，碎碎的发丝滴着水珠，为他增添一种狂野的厉气。他没说话，就那样紧紧地圈着她。在冷冷的雨天给他那样环在怀中竟是莫名的温暖。
女人放肆地在他怀中失声痛哭。没有呻吟，就只有捶他心扉的哽咽声。“二十多年了，原来都是谎言……方启轩，告诉我爸爸没那么残忍，告诉我，我不是一个棋子……你告诉我……”
下一秒，他就有掐死自己的冲动。发现自己存在的只有利用价值，是多么可悲的事。曾经，他怎么忍心那样残忍地对待她，怎么那么无情地在伤口上撒盐？！
“不是，你不是棋子！你是天使，是上天派给我的天使。听到了没，殷子琦？”他心疼地揉着她湿答答地发丝。他多想一辈子守护着她，永远不让她再受那样的伤害。
“谢谢你……”她从他胸膛钻出头，咬着下唇好不容易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方启轩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双水眸，“殷子琦，我要用一辈子弥补我对你的伤害，一辈子……”说罢，他意味深长地在她湿透的额头上点上深情的吻。
那样就够了，那样她就没有白活了。至少知道世界上还有个完美男人把她当作宝。她不要求多，也许真的应该知足了。
她微笑着对上他幽深的双眼，水眸里依然泛着闪闪的泪光，叫人心疼。“不，那样就够了，谢谢你。”
“子琦？”他看着她准备离去的身影，慌张地揣着她的手。
“殷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方家。你之前所做的，不过是讨回你应该要的。所以，”她顿了顿，很勉强地拉开笑容，却稳稳地扎在他心头，要他喘不过气来。“不要觉得愧疚，那些就当是我代替殷家还你们的，好吗？”
她抵不过内心的挣扎，依然是轻轻将手环在他颈上，紧紧地抱着他。最后一次了吧！就让她贪婪这最后的温度……“我没有资格再接受你任何的爱，方启轩，再见……”
话音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即使在雨中，依然那么抢眼悲伤。
梁雪仪目无表情地盯着躺在血泊上的人，没有半点温度地命令道：“继续打……”厉哥被绑着手脚，无法动弹。
“梁雪仪，你这个变态恶魔！！！”以恩口里吐着血丝，用劲里头的力气蹦出几个气话。她是疯了，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一无所有。方启轩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爱，反而比以往更残忍地将她拒于门外。
“给我打重点，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好大胆的小子！”她命令着，无视手无缚鸡之力的厉哥。他在威严下，也不过是个无能的小子。
林以恩斜着头，把厉哥无奈的眼神都收入眸子里。突然心里莫名地感动，即使他是曾经侵犯她的禽兽，但他的关心在这危机时刻给她多大的慰籍。至少，那样算是人生无憾了不是吗？
她忘了梁雪仪那班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她的视线，只知道身体已麻痹无知觉好长的一段时间。人生像是要结束了。她突然像萌了什么念头般，不顾身上的伤痛飞奔向门外。
方启轩收工的时候，已是八点多。昨天殷子琦在雨中离去的背影依然历历在目。他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深情凝重地往停车场潇洒地走去。手刚碰到门柄，“咚咙”一声，一个黑影在他跟前倾倒在地。
“小姐……”方启轩上前板过她的身子，意外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染上骇人的血迹。“你不是……”是殷子琦的朋友，他记得。
“听我说……”她用了很大的力量揣着他的手，奄奄一息。“当年卡湾的计划书是我和潘毅联合起来盗取再加害子琦的。殷子琦从来没有背叛你。是我！一直在拆散你们，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我！”
方启轩放开搭在他身上的手，心里漏了半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即使她像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人，方启轩依然难以接受伤害子琦半毫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误会，他不会把落凡天使一样完美的她糟蹋得体无完肤！
“梁雪仪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像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没有选择……”还想说些什么，她已口吐泡沫，昏眩过去。
方启轩的大脑像被炸开那般，不可能！梁雪仪那家伙居然活生生地将他和殷子琦搞得如此痛苦。殷子琦是他一生的爱！他怎能放任那些让她人生凄楚的犯贱家伙？！
“夜，叫救护车！”他挂了手机，脸上的冷有如千年冰霜，毫无温度可言。
林以恩最终依然是抵不过死神的召唤，在潘毅怀中静静地闭上双眸。潘毅怔怔地呆视着她，泛白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举起那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在她脸上怜爱地抚摸着，像在笑，又像在哭。
不公平的世界，不公平的人生。他的林以恩，永远伫在他心里的林以恩。即使没有国色天香，但那股灵气，就连闭上双眼走了，依然在蠢蠢欲动。
方启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他不要也像潘毅那般饱受见不到心上人的折磨。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殷子琦受伤却束手无策！
几乎是没有一秒的停留，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装，目光如炬地朝着目标前进。
“欧阳华，子琦呢？”他没有多余的寒喧，一个劲便上前揣着他的衣领质问。
“她不在这……”话说他也好多天没见到殷子琦了，自从方启轩强行拽着她上车后，女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在吗？他双眉一缩，除了欧阳华，他想不到任何人了。殷子琦会在哪呢？肯尼、汇丰、她以往住的公寓，他都找遍了。但却没有她的影子。
像是凭空消失般，殷子琦彻彻底底地搬出了他的世界，他的视线。他发了疯似的拨打她的手机，那头服务员宣告号码停用的时候，他差点没傻眼。
他多想握着她的手说他爱她，多想在她耳边郑重说声“对不起”。那些误会，那些伤害，他要一一弥补回来。
人生中的第一次，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两排冷冰冰的液体直涌而下。失去她，等于失去全世界……
两年后。
机场光滑的地上映出男人魁梧的身影。墨镜底下的眸子目光如炬地看着前方，脚步快而稳。与生俱来的气势因为不容忽视，在人群中依然显得特别抢眼。
“夜，事情办妥了没？”他开启抿着的嘴唇，问道。
“办了……”他看了眼方启轩，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方总，都已经两年了，还需要么？”
“即使是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改变。”他笃定地答。就像他对她的爱，即使是天荒地老，都无法动摇他那颗决心。
“那基金方面呢？”
“办妥了。”夜答着，无法不佩服他的决心。原本以为他只是讹诈商场的总裁，但原来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可以那么的执著。
方启轩利用两年的时间，继续攀上了事业的最高峰，更着手处理基金从业善事。殷子琦是个纯洁的天使，他要将她满满的爱散布给全世界。
二十几个月以来，他是多么专注地在公司工作，几乎都忘了人生的乐趣。因为他一旦松懈，那张脸便会时不时地蹦出来，影响他的思绪。那种想念已经沉淀到了一种他无法置信的地步。
“张秘书，传夜进来。”他按了下通传键，对电话吩付着。
“方总。”夜步了进来，双手一如往常专业地摆在身后。“把后天的应酬活动都取消了，我要亲自参加基金会晚宴。”
“知道了。”夜笑着点头，他的用心，她看得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