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才注意到夏傲雪,看着她先是一愣,也不由笑了,“没想到在这又见到姑娘了。”此人正是刚刚早上混进商队进了城,后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那人,他已脱去早上那身衣服,此刻穿着绯色团花圆领纱袍,踏着青丝云靴,腰间挂着花鸟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显得玉树临风,风流俊俏。
“在下柳承熙。”他还煞有其事的朝夏傲雪作了个揖,“不知姑娘找锦秀有事?”
那锦秀将刚刚发生的事和柳承熙简单说了一遍,他立刻将身边的小厮唤过来,递给夏傲雪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我看姑娘绝非是行骗之人,人在江湖哪没个三灾五难的,你也别和我们客气,就只管收下。我柳承熙别的没有,就是钱不算少。”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只怕觉得由自大之感,可偏偏柳承熙这番话说得让人只是心里暖和,锦秀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和情愫。夏傲雪了然地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不论是外貌还是品性上,果然都是极般配的。
夏傲雪也不再客套了,接过那银票对着柳承熙和锦秀深深鞠躬道:“今日承蒙两位贵人相助,大恩大德明珠没齿难忘,若是有缘再会,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明珠便是。”
柳承熙和锦秀携手离去,夏傲雪也快步往医馆回去,看到破竹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好歹没有恶化的情势,她对那老大夫说道:“先生,请您尽管用好药,切莫让我弟弟留下什么病根,再请先生开几副强身健体的药方。”看到那大夫不甚相信的脸色,她又说道,“多少银子您尽管说便是,我决不赖账和赊账。”
那大夫将药方递给一个药童,不过片刻就那小童就抓好了药,除去根治肺热的药,还有人参这样上好的强身健体药材,“诊费和这药材,一共三十两。”
夏傲雪付好诊费后又背起破竹,问到这镇上相对来说比较好价格也公道的是来福客栈后,她二话不说地就背起破竹往那边走去。
为了让破竹能安心养病,夏傲雪给破竹定了一间清净的上好房间,又给了小二一些碎银,让他随时准备些清淡的粥和青菜。趁着破竹还睡着,夏傲雪又速战速决,出去买了两套合身的成衣后赶紧回来。
守到下半夜的时候,破竹才彻底退了烧,夏傲雪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破晓时分破竹总算是醒来了。
夏傲雪有些喜极而泣:“你总算是醒了,总算是行醒了。”
“姐……姐姐,这,这是在哪里?”破竹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的厉害,全身上下都好像骨头拆过一样疼得厉害,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事,就感染了风寒而已。”
破竹勉强一笑:“我……我以为要去见阿母和阿姊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就这样死了的。”
在夏傲雪精心照顾下,破竹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一日,破竹已经能下床活动了,他缠着夏傲雪,说是在这房间呆得都快发霉了,就想出去走走。
夏傲雪实在是拗不过他,想着破竹以前生龙活虎的时候几乎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也有几分疼惜,“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一定不能乱跑。”
“姐姐放心吧,我肯定乖乖呆在你身边的。”
夏傲雪特意挑选了傍晚时分出去,人稍微少些,她早就向店小二打听过了,这附近的街角的那家面馆阳春面最好吃,破竹就爱吃这个,她准备带他去尝尝味道,顺便打探下去绥德城的路程。
这面馆说是面馆,其实也就是一个稍微大点的摊,多摆了两张桌子而已。面还没上来,破竹闻着那香味已经是垂涎欲滴了,等面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吃,竟是连着吃了三碗还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若是喜欢吃明日再来就好,吃多了容易积食,这身子刚好。”夏傲雪在一旁笑着说道。
破竹闻言果然放下了筷子,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引得夏傲雪呵呵笑。
忽然四周马蹄声渐起,拿着矛的侍卫也纷纷多了起来,顷刻间就将重要的街道围了起来,有个侍卫领头模样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说道:“奉国师之命捉拿通缉要犯,西度镇此刻起只进不出,没事儿的不要乱跑都安心呆在家里。误伤了人可就不管了!”
事出突然,夏傲雪听到这话骤然蹙眉,若真是只进不出,那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到绥德城?最主要的是,捉拿通缉犯,难不成是捉拿自己?到底是杀了古里正和阮知府的。
显然破竹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向夏傲雪靠近了一步,低声问道:“姐姐,不会是要来抓我们的吧。”
夏傲雪捏了捏破竹的手,宽慰道:“应该不是,连画像都没有,就算是找我们也认不出来。”
回到客栈后已经是入夜时分,夏傲雪和破竹都毫无睡意,她起身悄悄打开窗户,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和搜查的侍卫,这仗势似乎是有备而来的。
不知是哪户人家有人去世了要出殡,悲伤的唢呐声在这夜里听着分外刺耳,一队人身着麻衣提着灯笼,远远看去像飘出一群纸人,灯光被月光映射成青色,黑暗中像燃起了点点鬼火。
好像要下雨了一样,天沉沉压下来,将一切声响和喧嚣压在黑色的巨掌之底。长长的巷子口有唢呐吹响,送灵队伍也遭到了侍卫的阻拦的盘查。
送灵队伍里的百姓情绪十分激动,加上出殡的是当地比较有威望的柳员外的母亲,盘查下来发现没什么问题,只好让这送灵队伍出城。
刚好小二上来送热水,夏傲雪就问道:“小二,这出殡的是哪户人家?”
那小二顿时满脸的遗憾:“是那柳员外家的老母亲。真是作孽的,前几日还做寿大行善事,昨儿个夜里却是突发疾病就这样去了,真是可惜了这样心善的老人。”
就在此时,夏傲雪无意中一抬头,突然看见了一幕不该出现的场景。
街对面是一排民房,后窗对着君珂的方向,有一户黑洞洞无灯火,似是没有人住,窗户也关得紧紧,却在门口停了一顶轿子,一顶很奇特的轿子,通体黑色,连帷幕都是黑色绢丝,整座轿子没有轿夫,沉在黑暗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在这夜里,谁会乘这样一顶轿子出来,而且没有任何轿夫?
夏傲雪就这样盯着那顶轿子很久,一直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这诡异的轿子严重地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准备下去一探究竟,看到底是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姐姐,你在看什么?”
夏傲雪回头应了声破竹,再回过头去看,那顶轿子竟然不见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轿子就不见了,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这时,却有一人从那户黑洞洞的房子里走出来,一身的黑衣服,因为太远看不清脸上的五官和表情,只觉得那人抬眼往夏傲雪这边看了过来,那眼神锋锐如电,透过层层阻碍,
厉射而来!
夏傲雪唰地收回目光,马上关窗,垂眼,这才发现身上凉飕飕,一眼之下,竟出一身冷汗!心犹自砰砰在跳,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被人回看了一眼竟就害怕到这地步。
可还没等她平复自己的心跳和情绪,忽然屋顶破洞,有人就这样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进入了夏傲雪的房间,正是刚刚那个人,脸上是一张骷髅头的面具,看起来让人惊恐十分。
破竹还没来记得喊叫,已是被他一掌推出去的掌风给拍晕了,他此刻转身看向夏傲雪,看到她脸的时候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用那嘶哑不堪的声音说了句:“是你。有趣,有趣。”
“你认识我?”夏傲雪顿时心惊,这人的气质和眼神看起来纯粹不是什么好人,他又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看到这个骷髅头面具,夏傲雪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好像当初也被他吓到过。
那双眼睛眯了眯。不紧张,不惊恐,那点弯起的弧度,倒像是发现有趣玩物的神情。
然后他抬手,摸了摸夏傲雪的头,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乖,好戏才刚开始。”
失去意识前,夏傲雪只记得那双眼睛是势在必得的猖狂和那没了人性的冷血,用有趣的目光看着夏傲雪,像看着自己猎弓底下滴血挣扎的小兽。
夏傲雪听见脑门里“崩”地一声,仿佛哪里断了根弦。
随即,黑暗降临。
第二天朝霞满天的时候,夏傲雪才幽幽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张开就看到了破竹那放大的脸,顿时又吓了一跳,“臭小子,干什么呢这是。”
“姐姐,昨晚上的鬼你见到了吗?”
夏傲雪自然是见到了,可她不想让破竹有什么心理阴影,她当即就笑了起来,“那不过是送灵队伍里的巫师罢了,本想去踩着屋顶飞檐走壁,哪想轻功不佳,竟是掉了下拉。”
破竹一听不由哈哈大笑,那些恐惧和阴霾一扫而光,拉着夏傲雪起床又去吃那阳春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