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凤歌看着那边奔过来的马匹。士兵们已经拦成人墙，那马也已经力竭。无论如何不能再过来了。
不知怎么，易凤歌的声音居然有些颤动：“让开。放他过来。”
“将军有令，放他过来！”无数声音响了起来，士兵们飞速让开了一条路。桑青陌挣扎起来，想要夹一夹马肚……只是，那马突然长嘶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桑青陌摔倒在地上，身上的两支利箭再次深深的扎进他的身子……身上剧烈疼痛，但是他连呻吟的气力都没有了，只知道厉声叫道：“易将军！”
他知道，易凤歌就在前面，就在这群士兵让出的这条路的前方——于是，他挣扎起来，要向前走去……只是，那两条腿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他根本起不来！
咬着牙关，忍着身上每一寸肌肤的疼痛，桑青陌就这样，一寸一寸，往前爬去！
易凤歌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抬他过来。”……
桑青陌终于来到了易凤歌面前。他趴在地上，竭力要抬起眼睛，看易凤歌，那个传奇中的将军，那个唯一能救自己家将军的将军！只是，他的身子实在太沉重了，他居然抬不起身来：“易将军，求您……去救上官将军……”
“上官将军怎么了？”易凤歌问，声音很平淡。
“有人诬他谋反……皇帝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求求你，易将军，救救我们将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最后一句话，竟然说的无比响亮。
易凤歌眉头一皱，淡淡说道：“两人分属敌国，我也没有办法。”
“上官将军知道易将军不会救他……”桑青陌头垂了下去，“上官将军说，如果您不愿意救他，那么，就请……”
“请什么？”易凤歌的声音，有一丝旁人不能觉察的波动。
“请您来日，在他的坟前，吹奏一曲……上官将军，说，他很想念将军的箫声……”桑青陌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了，他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呼出了肺腔里的最后一口气。
将军是要死的，不过我终于将话给传到了……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随风散去。
易凤歌看着面前死去的小兵，好久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回身过来，吩咐道：“点将，升帐，我们兵分三路，出羊跳峡，出龙游峡，出虎啸峡，进兵苏国！”
易凤歌的脚步走得很快，后面几个将军几乎跟不上。
韩擒虎与周晗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对方的眼睛里，两人都看到了两个字——担忧。
……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一片树叶从远方悠悠的飞过来，飘落在上官霁云的肩膀上。
上官霁云扭过头，吹了一口气，将肩膀上的树叶吹落。那是一片还是绿色的树叶，不过是上面有几点黄斑而已。但是，竟然经不起这初秋的风了。
上官霁云悠悠叹了一口气，狱中不知日月长，现在居然……又是秋天了。
桑青陌没有回来看过自己，所有的亲兵与亲近的官员都没有回来看过自己。上官霁云知道，皇上加强了对他的看守。但是他依然是笑着，淡淡的笑着，苏国的第一美男子，向来不肯损了他的仪态风华。
对于现在的场面，上官霁云并不怨恨。自己的对手是易凤歌，不是皇帝。皇帝只是经不起离间而已。而自己这样对易凤歌，易凤歌这样设阳谋以对，也无可怨恨之处。桑青陌，那个傻孩子，他去了铁龙骑军营罢？易凤歌有救自己的能耐，但是她绝对不会救，那个傻孩子，是空跑一趟了。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难过。易凤歌此番得手，苏国再无大将。如此下来，苏国覆亡，自是难免了。战火再起，这天下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
站在刑台之上，上官霁云嘴角含笑，眼睛往四周看过。那是肃穆的人群，中间还有几个烟袅袅的香炉，那是在生祭自己。那些悲凄的绝望的神情，让上官霁云不敢再看下去。想要安慰两句，却突然觉得嗓子嘶哑，说不出声音来。
“将军，将军！”一个汉子端了一碗酒上来，含泪道：“请将军喝了这碗酒！”上官霁云依稀有些眼熟，那汉子，应当是自己旧部。
“不许，皇上有令，不得让任何人接近刑台！”监刑的官员大声呵斥，边上的士兵利刃出鞘，将那汉子拦截在刑台之下。
“将军，将军！”下面发出一连串令人心碎的声音，“临行一碗酒，居然也不给将军……皇上，何其忍也……”边上一个老人，终于泪流满面。
“将军，将军！”老人的哭声引来了共鸣，刑台之下，哭声响彻云霄！
下面的场面登时乱了！
有壮汉开始试图冲上刑台……他们也别无其他想法，只是想要将自己手中一碗酒，端给将军而已！
守刑台的士兵，利刃已经出鞘……眼下，马上要见血！
刑台之下，将血流成河！
“拦住他们……”监刑的官员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场面，前所未见！杀上官霁云，已非自己所愿，对无辜的百姓下手，更是做不到！
只是眼下的场面，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乡亲好意，霁云心领了。”一片喧闹之中，上官霁云的声音像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在众人耳边朗朗响起：“若要霁云走得安心，请诸位乡亲不要坚持可好？霁云此生，本也不好酒。又何必让霁云临死之际，还要尝那些酸涩的味道？”
上官霁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上官霁云嘴角的笑容。
下面突然安静下来。四周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片刻之后，四周乡亲，突然齐刷刷跪倒，拜服在地：“将军！”
再也没有哭声，再也没有吵闹之声。
一片静寂之中，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上官霁云苦笑道：“各位不消如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跪倒在地的人丛之中，突然站起了一个白衣少女。
白裙飘飘，竟似出尘。姗姗而来，直至台前。仰起头，笑着问道：“将军可还记得奴家？”
那少女是如此的美丽，上官霁云只觉得容光耀眼，却是不识。微微笑道：“不认识小姐。”
那少女道：“将军救人无数，自然不记得奴家。五年之前，是将军平息叛乱，救了奴家父母。当时奴家年幼，就曾对将军说过，愿意终身侍奉将军。当时将军一笑而已，而奴家年纪渐长，也知道奴家与将军，是天差地别，也将念想收起。今日将军将赴泉下，奴家敢问将军，路上可惧寂寞？奴家愿意从将军赴泉下，将军可会嫌弃奴家累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