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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之夜,远处阑珊的灯火渐渐熄灭,一幢七层楼的教学楼的窗子里还闪着蓝光,凄离迷蒙的月光下,徐徐夜风吹进唯一闪着蓝光的窗子里,灯光忽闪忽灭,如同鬼火般夺人心魂。

在一间狭小的教室里,一个女生正戴着白色橡胶手套摆弄着一具人体标本,她的眉头紧蹙,眼睛微眯,正思索着白天老师上的人体解剖学的内容。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幽远阴沉的女歌声,她转过头寻声望去,没有看到唱歌的人,歌声依旧在。

她蹑足屏息走出教室,隔壁解剖室的阴气透过细小的门缝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让她的手臂肌肤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时间差不多了,她也想离开了,当她走出教室向楼梯口方向走去时,又听到了低沉的女歌声,她四处张望却还是不见唱歌之人。

蓦地从身旁房间里射来一道耀眼的蓝光,霎时间,寒意袭向心头,她加快步子向前走,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地板,地板上惊现一摊鲜红的液体!此时,女歌声已飘到她的耳边,齐整的刘海下一双惊恐的眼睛突然灵动一闪,她快速转过头对着唱歌的人嫣然一笑:“余凝露,三更半夜的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唱歌的人正咧嘴做着鬼脸,听到她这么说,余凝露恢复正常表情,无趣地说:“叶梦呀叶梦,就你胆大,怎么也吓不到你。”

叶梦懒懒地说:“明天我还要留着精力找实习医院呢,不和你闹了,我要回宿舍睡觉了。”

余凝露亲昵地搭着她的肩膀问:“你还没有找到实习医院呢?”

叶梦噘着小嘴看着她:“我不像你有富足的家庭做后盾,可以选择休息,实习不实习无所谓,我上的只是一所三流大学都不及的职业大专,学校不包实习分配,我又不是本地人,在这座城市除了和你要好,什么人际关系都没有,想找一个实习医院实习比登天还难。”

她们紧挨着一起下了楼。到了一楼的楼道口,余凝露略有所思后才缓缓开口:“我倒是有实习单位的门路,不过不是医院,说出来也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叶梦闻言停住脚步,拍着胸脯问她:“还有地方是我不敢去的吗?”

余凝露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了三个字。

叶梦听罢神色微变,咬着唇思索片刻。余凝露说的地方确实恐怖了一些,一般人是不会去的。

余凝露见她略有犹豫,也不强求,嬉笑说:“没事,你考虑清楚再答复我吧。”说着,余凝露挽起她的手臂同她一起向宿舍楼走去。

宿舍楼足有五层,没有电梯,她们住在最高层,只得徒步上楼。叶梦边走边思考,在到达顶楼时,她毫不犹豫地给了余凝露答复:“我去!”

五天后。

天下着蒙蒙细雨,天空阴沉沉的,满天尽是厚厚的、灰黄色的浊云。延州市的三月虽是初春,但是倒春寒让这座城市的风如同锐利的刀剑,刺穿厚重的大衣,让脸颊上的皮肤疼痛难熬。

叶梦从公交车上下来,满脸通红,车外的风更大,她缩着脖子,撑起黑伞,走了一小段路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大门处宽敞宏伟,两排大理石柱高耸入天,石柱中间横着一块深褐色的长石板,石板上雕刻着金黄鲜明的大字:延州市殡仪馆。

叶梦远远望着这几个鲜明的大字,神色凝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到这里来实习。叶梦从小在农村长大,常听村子里的婶婆们讲鬼故事,小时候行走在荒山里,即便她的胆子比正常人大些,但一想到每天要对着死人工作,她不禁打起了寒战。

走进去,迎接她的将是几个月的实习生活,她不知道这将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人生轨迹,但是她很清楚,如果退缩,凭自己的学历随便找一个私人小诊所实习后是不可能进大医院当护士的,改行做其他工作收入也不高,想要在这座城市生存下来,她的路会很艰难。

进退之间,她宁愿选择迷惘的未知数,也不会选择确定的轨迹。

黑伞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晶莹明澈的眸子渐渐流露出坚定的神采,眸子的主人凝望着不远处的招牌大字,用一只手的手背擦拭下巴后,她勇敢地走了进去。

殡仪馆的行政大楼就在叶梦眼前的数十层石阶上,银灰色的楼房,茶色玻璃门窗,四周干净整洁的绿化,空旷的场地,新鲜的空气,令人宁静和舒畅。听余凝露说,前几年市民政局拨了款盖了全新的殡仪馆,因此叶梦眼前的一切是焕然一新的。

无意中扫到了殡仪馆大门左边,立着一排崭新的公告栏,叶梦走到公告栏前,一眼看到顶上醒目的“延州市殡仪馆无人认领尸体公告栏”几个白色大字。白色大字下面,贴着无人认领尸体的资料,按规定,这些遗体资料将在公告栏和网上同步公告两个月。

她很好奇为什么会有无人认领的尸体,便仔细看起了资料。

编号2017A1207是四十五岁外地男子,在宁化派出所辖区内突然猝死,男子在附近的家具商场做搬运工,一直独自居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猝死后无人发现,直到尸体传出恶臭后才被邻居发现,派出所联系其家人,却不知为何其家人迟迟不来认领遗体;

编号2017A2350是十九岁少女,不知何故在一小区内从高楼坠下,当场死亡。死时她的脸朝下,因此死亡照片的脸十分恐怖,后来房东表示她是刚租在这里的外地人,只知道她的姓名和年龄,不知道她家人的联系电话,后经派出所核查,还是联系不上其家人;

编号2017A3361是二十二岁男孩,没有从火灾中逃出来,这场发生在马康区象鼻模村民房内的大火烧了近五个小时,房子烧得面目全非,而房内死亡的男孩姓什么名什么,哪里人,派出所一无所知。而他死亡时的照片更加惨不忍睹,全身焦黑,脸部已无法辨认;

编号2017A4562是一位七十岁的老奶奶,溺于延江,后经确认,这个老奶奶以收废品垃圾为生,家人都在外地,无法联系。她去世后,社会义工们通过报纸、微博、微信公众号,还有公安系统查询线索,希望能帮她找到家人,可惜的是她的亲人始终没有露面,最终被送到了这里;

编号2017A4587是一个八个月大的婴儿,因为罕见的家族遗传疾病死在了医院。孩子死的那天,他的父母拿到死亡证明后转头离开了。父母的无情抛弃,让孩子成为无人认领的遗体;

编号2017A5001是一名二十一岁的男子,被家附近的一个大水坑吞噬了年轻的生命。男子是外来务工人员,警方通知其家属,却未见家人前来认领遗体。

编号2017A5123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流浪汉,死于天桥下。流浪汉衣衫褴褛,不知名不知姓,更联系不上其家人,成为无人认领的遗体……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资料,叶梦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来在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死后无家可归之人。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出生数月的婴儿,他们多半是外地人,死前生活不易,死后家人却不管不顾,只留下这些死亡照片、死因、死亡地点……再简单不过的几栏信息便定义了他们的一生。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再想想自己,同样来自外地,父母在她年幼时双亡,农村老家只有古稀的爷爷,她在这座城市没有亲人,尽管有一点可怜,但至少自己还活着。抚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感受着公告栏上这些无主遗体的悲凉,她只觉得人生不易,要珍惜生命。

离报到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叶梦平复好心情,正想向行政楼走去,却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向自己走来。

“您是工作人员吗?”女孩与叶梦年纪相仿,一张娃娃脸煞是可爱。

叶梦摇摇头,回了她一抹淡淡的笑容:“不是,我是来实习的。”

“我们也是来实习的。”女孩挽起身边男孩的手,“自我介绍下,我叫林多,他是我男朋友陈航,我们都是延州大学殡仪专业的学生。你是哪个学校的?”

叶梦如实回道:“我是卫生职业学院的。”

她仔细打量女孩身边的男孩,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的,同样也是一张圆脸,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不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倒像高中生。

男孩听了这个学校感到不解:“那个学院是五年制大专吧,不都是护理专业吗?你不去医院实习,怎么到这里来实习了?”

叶梦正愁着如何向他解释,林多拍了拍他的手说:“就你事多,人家爱在哪里实习关你什么事。”说完,她拉过叶梦的手,亲昵地说,“不理这呆瓜,我们一起去报到。”

叶梦喜欢林多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像自己性格孤僻。她仔细思考着陈航的问题,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来这里实习。对她而言,护士与遗体化妆师工作的区别就是一个给活人服务,一个给死人服务,像她这种沉闷的性格,更愿意面对死人,而不是复杂的活人。

三人同时进入了行政大楼,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上身白衬衫,黑色贴身西服,下身黑色西裤,低跟黑皮鞋,庄重而正式,她就是殡仪馆馆长——徐敬。而她的这身打扮正是殡仪馆的工作装,穿梭于行政大楼间的行政人员没有一个不是这身打扮。

徐馆长先介绍了殡仪馆的历史、规模、占地面积、绿化面积、业务量,叶梦这才知道殡仪馆成立于1958年,是目前延州地区历史悠久、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年业务量最大的殡葬服务事业单位。前年政府拨款,殡仪馆扩大新建后,硬件设备更加完善,崭新的行政大楼、宽敞明亮的客户服务大厅、气势磅礴的主礼楼……除了这些,还新建了四层楼高的员工宿舍,每个宿舍有独立卫生间,最主要的是实习生也可以享用全新的宿舍,实习期间有宿舍住自然方便。

接着,徐敬很自豪地介绍自己带领团队的光荣历史:“每段旅程都有终点,每个生命都有尽头,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我们秉着让逝者庄严体面地离开的服务宗旨,明码标价,从不乱收费。我们有着优秀的一线殡葬员工,从国家一级遗体防腐师、经验丰富的遗体化妆师、火化工……”

她这哪里是介绍,分明是在演讲,表情多姿多彩,语言精彩绝伦。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可能更喜欢听这一套,可叶梦、林多、陈航是年轻人,平时听无聊的课都会打瞌睡,更何况听这些死人活人的。他们毕竟是实习生,不敢直接言表于色,只能强迫自己耐心听着。

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僵局,同样身着黑色西装工作服的中年女子敲响了半敞的办公室的门。

徐敬结束演讲,让中年女子进来,女子语速极快地说:“徐馆长,我来带实习生了。”

徐敬这才步入正题,问了三人的名字,而后按之前登记好的资料一一核对。

她看着林多与陈航亲切地说:“你们都是殡仪专业的学生吧?”得到确认后,她又说,“很欢迎你们能来这里实习,将自己所学的专业发扬光大,同时也很希望你们将来能留在这里工作。”

她走到叶梦身边,从她第一眼见到叶梦起,就觉得这姑娘长得标致,很有灵气,看着就舒服。

“你叫叶梦,护理专业的?”她仔细打量着叶梦。

叶梦自知和林多、陈航比起来,她在专业上先输了,可她一点也不自卑,只是点头。

“护理专业也算与这里的工作沾点边,但是从专业上来说,林多与陈航肯定有优势,不过没有关系,你能抛开世俗的偏见选择这个行业,就说明你是一个有主见、有勇气的姑娘,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欢迎你!”

叶梦被这么一鼓励,颇有信心地回应:“徐馆长,我会努力的!”

确认完毕,徐敬隆重介绍起身边的中年妇女:“她是你们的师父,叫纪秀花,你们可以亲切地称呼她为纪师父。她可是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遗体化妆师。当然,她带实习生的要求相当严格,你们想要在这里混一口饭吃,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她又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听得三人头发发麻,还好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打断了她的话。她过去接电话的时候,挥手对纪秀花说:“你带着他们忙去吧。”

实习第一天,没有什么实际性任务,他们只是跟着纪师父参观殡仪馆。

叶梦、林多、陈航跟在纪秀花身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观摩起了这个令世人感觉神秘又恐怖的地方。

先是参观所在的行政大楼,纪秀花不苟言笑地介绍说:“这座楼主要有两个科室,行政科与财务科,这些科室就是人事、后勤、宣传、客服中心、基建、保卫、会计等岗位工作的地方。”

出了行政大楼,他们来到了客户服务中心,纪秀花依然板着脸说:“这里是接待客户的地方,每个窗口分工明确,主要工作是登记死亡证明、去世人身份资料、向家属介绍殡仪费用及流程等。”

和行政楼的静相比,这里热闹多了,很多忙碌的家属在排队登记死者资料,咨询殡仪费用与过程,但没有人大声喧哗。

与客户服务中心相邻的大楼就是主礼楼,来到这里,叶梦听到了哭声与哀乐声,显然主礼楼是用来给逝者开告别会悼念所用。

只见最前面披麻戴孝的直系家属手捧着亲人的遗像,旁边的亲人为遗像撑起一把大黑伞,后面跟着死者的亲朋好友,很有顺序地进入了告别厅。另一间告别追悼厅里则出来另一拨死者家属,向着火化间方向走去。

纪秀花带着他们到了一间比较大的告别厅大门外,目睹亲人为死者追悼后介绍说:“出殡那一天,亲属先在这里为死者悼念,而后死者经过工作通道被推进火化间,直系亲属在火化间外等候死者的骨灰。”

叶梦印象最深的是主持悼念会的美女司仪。黑色西服包裹着她纤挑美好的身材,拿着话筒说起话来吐气如兰,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其落落大方的出众气质。

“这个姐姐好优秀,如果我有一天也这么端庄地站在这里,该有多好!”林多的圆脑袋不停地晃动着。

陈航学这个专业就是为了刺激,对参观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他迫不及待地问:“师父,我们能去火化间或者遗体化妆间看看吗?”

中午十二点前是遗体火化的高峰期,也是化妆师们最忙碌的时候,纪秀花是不可能带他们进去参观的,以免影响正常的工作。她极平淡地说:“现在不是很方便,我先带你们去安息堂、追梦堂参观一下吧。”

叶梦对这两个地方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轻轻碰了碰林多的肩膀问:“这两个地方是干吗用的?”

林多故作神秘地回应:“人死后,化为骨灰,然后被装进盒子里,最后就被送去安息、追梦了,你懂了吗?”

“原来是寄放骨灰的地方,名字还起得这么诗情画意呀。”叶梦不禁感慨起来。

她们的互动完全被纪秀花看在眼中,纪秀花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说:“我还要和你们强调一下这里的基本纪律,殡仪馆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在这里上班禁止大声喧哗,严禁对尸体、骨灰开玩笑,听明白了吗?”

叶梦与林多听完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安息堂、追梦堂离客户服务中心有一定距离,人死后化作骨灰,因此存放骨灰盒的地方是有讲究的,喜静忌闹。

安息堂到了,推门而入,堂内尽是一排一排骨灰存放架,这里的负责人是一个五十多岁、有点驼背的老人,大家都叫他老杨。他见纪秀花带着实习生来了,便主动介绍:“安息堂共设置了上万个骨灰格位,每个格位的长、宽、高分别为50厘米、38厘米、40厘米,主要是为那些短期未入墓地的死者存放骨灰的,存放时间也不再有年限了。”

和安息堂相比,追梦堂的占地面积稍微小一些,骨灰格位也没有那么多,但在老杨的介绍下,叶梦了解到骨灰存放在这里价格更高一些。

参观完了这两个地方,叶梦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骨灰盒,她晕乎乎的。直到走出来,视野开阔了,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林多说:“那些骨灰盒看得我好抑郁,我差点晕过去。”

她其实只是觉得压抑,稍稍说得夸张了一些。

说话间,林多感觉到师父纪秀花表情不对劲儿,给叶梦使了一个眼色,叶梦才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果然,纪秀花死板的面容里多了其他的色彩,有些鄙夷地看着叶梦,一板一眼地说:“你看那些骨灰盒就受不了了,下午我还要带你们去看尸体火化的过程呢,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要真晕过去了。”

叶梦向来胆大,怎么会那么容易晕过去?她不敢辩驳,可心里期待着真正见到尸体的时候。

午饭时间到了,纪秀花带他们到食堂后匆忙走了,走前只留下“一点在客户服务中心那里等我”这么一句话。

三人打了饭菜,选择了有些偏的位置坐下。叶梦看着林多与陈航打情骂俏,不禁羡慕起这对情侣来,感觉自己就是电灯泡,只得埋头大口大口吃饭。

林多好意提醒她:“叶梦,少吃一点。”

叶梦不明所以:“我早饭都没有吃就过来了,肚子饿坏了,少吃不了。”

陈航故弄玄虚地说:“你吃再多也是白吃。”

“什么?”叶梦还是听不懂。

林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下午我们去看尸体火化,吃再多也会吐出来的,你还是不吃、少吃为妙。”

原来是这样,叶梦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不会吐的。”而后她继续埋头苦吃。

林多与陈航面面相觑,他们常听师兄师姐们说起他们第一次来殡仪馆看到多具尸体的反应,有的吓得面色苍白,有的吐得直不起腰,有的直接晕了过去,总之没有一个是坦然面对的。而对面坐着的这个护理专业的叶梦,却一点也不害怕,不知是装的还是真不害怕。

中午一点,客户服务中心的家属与上午比起来相对少了,但还是有家属陆陆续续地在咨询殡仪业务。死人出殡讲究时辰,最忌正午出殡,因此这个时候一般看不到浩浩荡荡的送葬队。

等了几分钟,纪秀花从另一侧过来了,她在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淡蓝色的防护服,穿上了防护裤,她走得风风火火,甚至没有停住脚步。她在百米之外摇手对他们说:“你们快跟我走!”

叶梦知道接下来她要去的地方,越发打起了精神。

当亲人与死者告别后,死者的遗体会被工作人员运送到火化间,而他们下午参观的第一站就是这里。火化间虽然不在主礼楼内,但与之紧紧相邻,且两座楼之间还有内部工作人员通道,这个通道可以从主礼楼直接通向火化间。

纪秀花带他们走的是内部工作人员通道。

很快,他们也和纪秀花一样穿上了防护服,带着好奇心,他们踏进了这个叫人闻声丧胆的地方。

随着科技的进步,一些城市的殡仪馆早就摆脱了最早的人工火化遗体,通过遗体输送带将遗体送进炉体,火化遗体时完全是在密封的炉膛里,没有粉尘弥漫,也没有繁杂的噪音。

因此,叶梦、林多、陈航眼中的恐怖场景根本就没有,入眼的是好几条长长的遗体输送带,输送带的终点则是一个个封闭式火化炉。

就火化的效果而言,火化炉分为普通炉与绿色火化炉,绿化火化炉与普通炉相比,利用先进的燃烧技术配合其他辅助措施,达到消烟、除恶臭、除噪声的目的,同时还具有台车告别、进炉、冷却、收纳灵骨等功能。

亲属可以目送亲人的遗体进入炉膛,通过炉膛内的摄像头在电脑屏幕上观看火化过程。当然,此炉功能多,价格也比较贵,却由于绿色环保满足了家属的特殊需求,更受欢迎。

火化间被隔成两大区域,普通炉区与绿化炉区,纪秀花带他们参观的是绿化炉区,他们则通过电脑屏幕观摩遗体火化整个过程。隔着屏幕,显然那些惊恐的画面减弱了几分,但从眼睛的感光上正常人还是接受不了。

他们看到火化系统自动先对遗体进行预处理。所谓的预处理就是切破遗体的主要躯干腔体,里面的内脏被割破后,不会出现因为受巨热不均发生爆炸的现象。

林多与陈航看到这里都瞪大眼睛捂着嘴,一副惊恐状,还好他们中午没吃多少,没有吐出来,但从表情上来看,他们的内心都随着内脏的外流而波涛翻滚,差点吓晕过去。

叶梦相较而言平静了许多,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堂哥家小孩失踪了,她到荒山去寻找,寻了一夜之后发现小孩被荒山上的狼狗咬死了,她亲眼看到小孩子被狼狗啃咬过后鲜血淋淋的场景。

遗体预处理后,被喷上了柴油汽油,点火开始燃烧。隔着屏幕,他们看着尸体的毛发等易燃部位很快被烧掉,皮肤被滚烫的火焰烧得咯咯响,肌肉与内脏渐渐变成簇簇火团,场面不是一般的吓人。而这些不算什么,紧接着尸体眼睛被烧毁,头颅露出阴沉可怕的两个黑洞。皮肤组织慢慢烧尽,等到燃烧得差不多的时候,骨头便立马显现了出来,这时,尸体已趋于散架状态。待有机物燃尽之后,火化系统自动冷却,自动收纳灵骨,整个过程是通过自动控制系统、计算机管理于一体来完成的,节时又省力,工作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火化工作人员介绍说:“在一些落后的小城镇殡仪馆,火化设备相当简陋,至今火化遗体还是用人工操作,费时又费力。”

三人今天算是开眼了,林多与陈航这两个延州大学殡仪专业的学生吓得脸色铁青,出了火化间后都有不同程度的呕吐感。反倒是护理专业的叶梦面不改色,这让纪秀花对她刮目相看。要知道全国开办殡仪专业的学院没有几家,而且殡仪专业的学生也寥寥无几,放眼全国更是凤毛麟角。作为遗体化妆师,专业并不是主要评定目标,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是最重要的。

入行将近二十年,纪秀花见过形形色色的实习生,他们在第一次参观火化间的时候,都有不同程度的呕吐症状,有的直接吓晕过去,最后直接放弃。叶梦的表现引起了她的关注,但叶梦是不是天生吃这行饭的,还要看后续。

火化间外,空气显得特别清新。

纪秀花此时的注意力不在两个姑娘身上,她凝视着陈航,意味深长地说:“陈航,你是男子汉,除了遗体美容,火化工将是你实习的一个重要工作环节,甚至还需要搬弄尸体,到现场运尸,你真想好了要继续实习下去?”

陈航本就学的殡仪专业,对这个职业也感兴趣,身无退路的他方才就算看了有些恶心的画面,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择业观,他如同军人般笔直地站在纪秀花面前,用着军人的口气回应:“师父,我想好了,殡仪馆将是我唯一工作的地方。”

纪秀花并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感动,入行这么多年,她听过不少实习生说这番话,可最后还不是出于某种原因退缩了。她一个转身,冷言说:“你们继续跟我走吧!”

主礼楼的后面有一个下坡道,通往负一楼地下室。他们被带到了地下室,这里比地上温度低了几度,光线极暗,通风换气只靠电力,放眼看去,整体空间宽敞整洁,但还是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偌大的空间,整体为环形设计:正中间是环形运尸道,尸体清洗室、化妆间、入殓室、遗体冷藏间、电梯间、更衣间等都围绕着中间的环形运尸道,依次排定。环形运尸道很好地解决了人工运尸的不足,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三个实习生站在环形运尸道中间,置身周遭全是遗体环绕运送的幽闭环境,他们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到了末世空间。

叶梦仔细观望,看到一间紧闭的房间,房间的门上贴着“专属工作室”,她猜想这一间肯定是有级别的化妆师的单独工作室,至于是谁的,她不清楚。

遗体冷藏间里躺着七百五十多具遗体,是殡仪馆禁区里的核心地,然而遗体在送来之前不能先送到这里,要先在尸体清洗室清洗、防腐,然后才放进遗体冷藏间的冷库里。叶梦亲眼看到一具刚送来的遗体经过清洗后运到冷藏间,放进冷库里也不是人为操作,而是通过一道电脑自动控制的闸门自动进行。

只见纪秀花打开冷库的侧门,偌大的冷库内数十排遗体存放架分列两侧,中间位置则是两台运输升降机。她介绍说:“没有出殡的遗体停放在此,这里必须保持绝对的清洁与低温,而且每具遗体的进出是通过电脑来操控,从而给两台运输升降机执行出库与入库的命令。所有遗体资料也要通过电脑录入,然后有了遗体数字编号,通过数字编号防止多具尸体的混乱,便于更加科学管理。”

她还特别强调说明:“不是所有的殡仪馆都有这样高档的硬件设备,很多地市殡仪馆的运尸、冷藏尸体还是人工操作,今天你们来这里实习也算大开眼界了。”

叶梦今日确实大开眼界,原来殡仪馆遗体的管理、运输全是利用电脑来控制的,比她想象的先进多了。

纪秀花带着他们走进了其中一间化妆间,化妆间里一男一女正工作着。他们双人配合,逐一为这些遗体化妆、穿衣。其中一具遗体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奶奶,眼睛没有睁开,倒是舌头拱了出来,要按摩后将舌头塞进嘴里,可惜舌头有一点难塞,就算按摩热敷也没能让舌头缩回,只能使一点巧劲儿,还不能伤到脸部的皮肤。处理好了舌头,倒没有其他问题了,逝者非意外死亡,听说是睡梦中自然死去,这样就很好化妆,上层粉底,梳好头发,不到十几分钟,妆前煞白的脸色立马焕发新颜。

叶梦走近两名化妆师,才发现他们年纪并不大,三十多岁左右,配合得相当默契。

隔壁尸体清洗室,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化妆师推来了一具刚刚送来的遗体,遗体被白布包裹着。三个实习生欲亲身体验入殓流程,于是靠近男化妆师,不料白布掀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原本幽闭的环境里已经有一股特别阴湿的味道,再夹杂着这具尸体的腐败气味,就算戴着口罩也抵挡不了恶心的臭味,他们感觉快要窒息了。

除了尸臭味,遗体多处破损,全身上下都是凝固的血液,然而男化妆师面不改色,先躹三个躬,然后为遗体清除血液。破损处还要经过专门处理,让身体完整,而后是注入防腐剂。未到出殡日,这些步骤完毕后,就要从清洗室里推出来,通过环形运尸道抵达遗体冷藏间。最后通过电脑录入死者资料,产生遗体数字编号,通俗来说就是人死后放在这里的另一个身份证号码,方便在几百具遗体中快速寻找。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其实很烦琐,而且化妆师们没有说过话,不需要通过言语表达,只要默默无闻地让往生者旧容换新颜,体体面面走完最后一程就好了。

参观得差不多的时候,纪秀花又带三个实习生来到了电梯间。她介绍说:“这是通往一层告别厅的电梯,出殡前的往生者化好妆后通过电梯到达各个告别厅。”

在负一层地下室里待了将近四十分钟后,他们终于重见天日。叶梦展开双臂,仰望蓝天,呼吸着她认为新鲜的空气,拥抱着灿烂阳光。而林多似乎对负一楼还有着深深的怀念,时不时往下坡道看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

纪秀花问:“林多,你在找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林多应道:“我怎么没有见到方清明老师?”

纪秀花应道:“他有任务被派到地方殡仪馆去了,后天才能回来。”

林多听罢,失落地低下头。

一旁的叶梦不知方清明为何方神圣,只感觉纪秀花师父在说起此人的时候,脸上淡淡划过一点色彩,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与方才的木头脸比起来,温和了不少。

他们同时发现,主礼楼负一楼楼道口斜对面,有一间不足十五平方米的老房子。房子外表有点旧,但大门是崭新的,可总体感觉还是旧,与前面的新楼对比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纪秀花没有专门给他们介绍这间老房子的用途,他们也不敢贸然讯问。

结束了一天的参观,叶梦、林多还有陈航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第二天开始可以正式加入殡葬职业的实习工作中,但纪秀花的一番话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今天只是让你们初步了解殡葬的各个工作流程,至于你们是不是真的能适应这里的工作,是不是适合遗体化妆师这个职业,还有一个重要环节,那就得看你们的杀气与正气够不够了。”

杀气?正气?什么意思?

三个实习生不解地相互看了看。

纪秀花指着那间破房问:“你们知道那间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三人摇头。

纪秀花接着说:“我们这行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不能胜任的,还有的人因为自己身体弱,迷信一点说就是缺少阳气,镇不住死人,这样也不适合这个行业,所以自古以来师父收徒都有自己的老规矩。”

三人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老规矩,静静地听着。

那间破房子是殡仪馆尸体冷藏间旧址,里面的冷柜设备很老旧,还是通过人工来搬运。既然殡仪馆已在原址上重盖,已拥有了现代化设备的地下防腐室,这间破旧的尸体冷藏间还留着做什么呢?

通过纪秀花说明,他们才知道这间破房子是师父收徒时用来考验徒弟心理素质的,想要留在这里实习,必须在里面停留两晚,时间是每天黄昏6:30至凌晨12:30,这两晚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坐在房间里即可。而陪伴实习生们的只有一盏油灯、一张椅子、冷气,还有四周躺着的尸体。

只是在房间里顺利度过六小时不够,还要观察之后的心理反应,之前就有实习生出来后身体极不舒服,经常头痛,一看到死人就不敢面对,这也是所谓的体弱,杀气与正气不够,像这样的人不可能从事遗体化妆师职业。

听到这里,三人神色微变,皮肤上的汗毛微起。如果说大白天让他们看尸体还承受得住,可是晚上在封闭的空间里单独面对这么多具尸体,没有照明灯,还要坚持六个小时,是个正常人都很难坚持得住。

纪秀花事先和他们说明:“死人化妆师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了的,凡是在这里实习的,都要通过这一关,如果你们害怕了,现在退出还不迟。”尽管纪秀花看得出这三个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但想要吃这口饭,自己几十年的老规矩不能变。

叶梦先开口:“纪师父,没问题的,我先来吧。”

她开口后,林多与陈航才跟着答复。

最后,纪秀花分别给他们三把宿舍钥匙。陈航接过钥匙问:“这么快给宿舍钥匙,万一考核没有通过呢,不是还要还回来?”

纪秀花不应,叶梦对他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林多也拍着男友的头说:“你这木鱼脑袋,有钥匙就先住呗。”

由于要回学校宿舍搬行李,叶梦并没有留在殡仪馆食堂吃晚饭。为了赶时间,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傍晚,殡仪馆门口的出租车非常难等,等了许久也不见一辆,叶梦只好走到前几百米的紫荆花小区门口,折腾一番后才坐上出租车。

回到宿舍,余凝露替她订好了外卖等着她,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夸张地讲着今天的所闻所见,听得余凝露背脊发凉,心里发毛。

延州市殡仪馆的一个招聘人员正好是余凝露的亲戚,遗体化妆师职位很难招人,本地大学虽然有殡仪专业,但这一届毕业生不多,最后只收了两个实习生,亲戚就让她问问毕业的同学里有没有愿意来实习的。她一开始假意答应,并没有放在心里,更不可能让同学们来实习。后来见叶梦找不到实习单位,她想着叶梦胆大包天,又想找一份收入高的工作,也就随便一问,没想到叶梦没有多想就应下了。

今天,听了叶梦讲述殡仪馆一天的所见所闻,她又替叶梦担心起来:“叶梦,这实习工作你还是别去了,我再给你找找,说不定能找一个像样的医院。”

叶梦一个转身,态度坚决:“凝露,这个工作很适合我,面对遗体,不需要滔滔不绝的口才,也不用在职场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正适合不喜欢说话、没有心机、性格内向的我。”

“你真想清楚了?”余凝露还是担心她面对那样恐怖的工作环境会适应不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叶梦拉着她的手,“你不必为我担心,谢谢你!”

余凝露也不便多说什么,唯有默默点头。

行李箱重,路程有些远,余凝露不舍得叶梦一个人回殡仪馆,便叫来了男朋友黄家明,两个人一起送叶梦回去。

说起黄家明这个男人,完全是一个没有骨气、吃软饭的小白脸。余凝露与他认识也是因为他在余凝露父亲的公司上班。原来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后来余凝露看上他,两人就开始交往了。他也由普通职工变成了一个部门总监,余凝露是独生女,她父亲的产业都是她的,而他也可能会成为上门女婿,好继承余家庞大的家业。

尽管对此男印象不好,但是别人感情的事叶梦不能多说什么,可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性格有些不正常,特别是余凝露耍脾气吵着和他分手的时候,他会特别紧张,甚至像一个乞丐一般毫无尊严地求女友不要抛弃自己。

叶梦最不屑这种男人,可这是余凝露自己的选择,她只好闭嘴不说话。

黄家明的私家车上,叶梦说了些感谢余凝露的话。余凝露很有义气地说:“不用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说了,换了别的胆子小的人,殡仪馆那地方我也不敢介绍去的。”

到了殡仪馆,已经十点多了,叶梦联系上林多,才知对方与男友陈航早在半小时之前就回来了,现在人已经在宿舍楼了。

宿舍楼是全新的,离行政大楼与客户服务中心有一大段距离,位于殡仪馆的最高处,共四层,每一层有十来个房间,每个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都配有洗手间,很方便。

宿舍楼前空地的一角,还建有一座别致的石亭,石亭有个古香古味的名字:晨光月色。这里景色独好,景色宜人,四周种有百年松树、榉树,环境幽雅,站在石亭里还可登高望远。山下建筑物一览无余,夜晚的灯火虽然不及市中心那般色彩斑斓,但还是令人感觉唯美。

叶梦很满意这里的环境,比学校一个宿舍里挤几个人强多了。她洗完澡,睡意全无,靠在窗头欣赏殡仪馆周围的夜景。

从这里看夜景可不比在石亭里看,落目之间,全是黑压压的山头,还有几丝微弱的灯光。大家总说这里笼罩着阴寒、鬼畜之气,对于出生在农村的叶梦来说,她并不惧怕,相反还觉得另有一番风味。当她完全沉浸在夜景中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在这寂静的深夜,尤为突兀。

紧接着林多的甜美声响起:“叶梦,是我,我睡不着觉,我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来找你了。”

叶梦为她开了门,打趣道:“你睡不着怎么不去隔壁房间找男友?”

林多倒是实在:“那呆瓜睡得跟死猪一样,你以为我不想呀。”她边说边走到窗子前,望着黑漆漆的夜夸张地说,“这夜色,这地方,再想想某个地方放着无数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你会不会觉得阴森、恐怖?”

叶梦慢热,但要看对方是谁,如果对方不爱说话,她就相对安静,如果对方像林多这般主动活泼,她也就跟着活跃起来。她模仿着纪秀花的口吻:“殡仪馆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在这里上班禁止大声喧哗,严禁对尸体、骨灰开玩笑。”

两人相视而笑,林多笑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还是忍不住说:“是不是做遗体美容师这行久了,都会像纪师父那样成为灭绝师太?”

玩笑归玩笑,谈起纪师父的为人,叶梦倒觉得她只是严厉了些。叶梦靠近林多与其站在一起,望着窗外说:“这行做久了,严肃一些很正常,但她是好人,我们以后跟着她学的技能还多着呢。”

“纪师父固然万般好,可惜不是方清明。”这是林多第二次提起这个名字。

叶梦不认识此人,也对此人不感兴趣,并没有问起。

林多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唉,如果我能拜方清明为师就好了。”

这是她第三次提及此人的名字了,叶梦渐渐开始好奇,终于忍不住问:“方清明是谁呀?”

说起方清明,林多就来劲儿了,跟神灵附体似的,精神好得不得了。她蓦然转身,一字一句说:“方清明,国家一级遗体防腐师,国家殡葬遗体特殊处理小组组员,曾在国内外重大事故中担任遗体防腐师的工作。他的防腐技术国际一流,他自创的重塑遗体面部皮肤和五官的防腐技术在国内殡仪业轰动一时,而这样的专家在国内不超过三人。”

叶梦非殡仪专业出身,原以为遗体美容师就像下午她看到的给死人按摩五官、化化妆,可听林多这么说,什么防腐,什么重塑遗体面部皮肤,都是她不曾听说过的。

“这个人这么厉害?”她疑惑地问。

林多点点头继续说:“方清明不但防腐技术一流,还长得特别帅,浑身凛然正气,三十出头,至今单身呢。”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怎么还如此贪图男色呀?”叶梦敲敲她的头,“还有,你见过他本人吗?”

“当然见过!”正说得得意忘形,林多突然泄了气地说,“他是我们学校殡仪专业的客座教授,可惜只能远远地望着,能拜他为师是我的梦想,但我的资历不够,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大概了解了方清明的事迹,叶梦对他的好奇心慢慢淡了。像他这样级别的遗体防腐师,对自己而言遥不可及,她有自知之明,还是安安心心地先学习遗体美容的基础知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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