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低垂着眼眸,当天边铺满温柔的时候,星星就那样在山头上散步。
宋初裳点着小台灯,澄明的灯火像一杯蓄满的威士忌。
这是她搬来小镇的第一天。
笔尖在细腻的纸上摩挲着,夏季的知了声一浪高过一浪。她停下笔来,随手抓起一件大衣,裹上就出门了。
宋初裳有一本很厚的日记本,断断续续地记了两年,纸页的边缘微微泛黄,前面还有几张不爱惜地掉了。她每每拿起笔想要写什么,却又不知道写什么,就会下楼随意逛逛。
她明天就高一了,她不住地臆想着自己的新生活,抱满了无限期待。隔着一片海,对岸的城市霓虹灯时隐时现。那是她原来的住处,爸爸妈妈就在那里上班。
这个不大的镇子,青石板小路弯弯曲曲,镜月湖泛着浅浅的波纹,夏天晚上的风刚刚好,吹得发丝拂在面上,痒痒的。
灯火阑珊处有一群少年少女,年纪跟宋初裳差不多大,有说有笑的。
其间有个男孩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缓缓拨动了吉他。
宋初裳停下了脚步,多看了他两眼。
他手下温柔的弦音清澈又动听,风吹的树叶沙沙响,像极了伴奏的鼓点。那一瞬间的风景,仿佛是世界上最清凉的眼药水。
夜色低垂,看不真切。宋初裳有些紧张,躲在树后,听他们如铃笑声,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谁在那里?”有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
宋初裳不敢说话,只听她讲:“不说话,我们就过来喽?”
“别...我,”宋初裳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抓紧了大衣的下摆,“你们别过来。”
坐在石头上的男生说,“好啦好啦,都回来,我给你们唱歌。”
“你不好奇树后是谁吗?”女生对他嚷着,“季淮哥哥,我们换个地方吧......”
“小镇就这点地方,还能换去哪里。你难道不想听我唱歌吗?”那个叫做季淮的少年说,“下次听我唱,就只能在专辑里了。”
大家又围拢过去,宋初裳这才松一口气。
“太难得了!”
“都安静点,我在录音呢!”
“季淮的专辑太难抢了,现在真人在这里,赏个脸多唱几首嘛!!”有人说,众人随声附和——“多唱几首!”
“季淮,你的伤...”另一个男生说,“真的没关系吗?”
吉他声骤然停止,他垂了垂眼睫,摇头道:“我没事。”
他右手缠着绷带,指尖有隐隐血渍,仿佛每拨一下琴弦,都是刺骨的疼。
他好像很爱这把木吉他,眼神里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试了试音,在夜里徘徊的鸦从树梢边飞过,掠过少年磁性沉稳的嗓音。
宋初裳惊了。这个声音,好熟悉。
可她根本不认识季淮这个人啊。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既视感罢了。
“太晚了,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哦。”一曲终了,季淮轻声说。
另一个男生的声音:“送你们回去,顺路的一起走吧。”
“喂——树后面的人,一起走吗?”
宋初裳不回答,他们嘟囔着,应该是走了。那我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忽然有人说:“明天开学报到,樱高不见不散!”
“好嘞,不见不散!”
樱高?那个樱花高中吗?宋初裳站出来,望着一群人蹦蹦跳跳的背影,脑海中迅速搜寻着相关的记忆。
那不是自己明天即将升入的高中吗?
血液好像被烧煮沸腾着,心里像打翻了一罐调味瓶,五味纷呈。她就那样站在静谧的角落里,头上是漫天的繁星和薄如蝉翼的云儿。
走在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
滚烫的视线和她对上,嘴角轻扬,月夜色交织着像墨水一样泼他满身,顺着清晰的锁骨陷入掉了一颗扣子的领口里,堪是翩翩公子,好看得一塌糊涂。
宋初裳心里揪了一下,转过身子...溜了。
你也太不争气了!她自己对自己说。
“季淮,你在看什么?”女生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过神来,说,“啊,没什么。”
“你这样大晚上回头看很吓人的诶!”
“哈哈,一只猫而已。”
半夜,宋初裳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他干净的声音和模样。是叫季淮吗?哪个季,哪个淮?是同一所学校的吗?
翩飞的思绪在夜里辗转着,她起身,一手撑着被窝,一手写下无处倾诉的话。
一只白猫窝在她旁边,眯着眼睛,睡得沉沉的。
“草莓,”她好像在喊那只猫的名字,“你说,我会交到朋友吗?”
沉沉的期冀隐入夜里,织成送往天上的信笺。
那些灰暗的日子快要消失不见,阖上眼,脏臭的下水道,浇头的冷水,滋滋冒油的锅底是那样令人憎恶。所有人仿佛都在看她笑话,高筑的城墙外是犯罪的芽。那是她的初中生涯,她笑了笑,仿佛是自嘲的笑,她一直相信一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