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间，属于负责智能网络机顶盒的马教授，和他的项目组。
同样完善而精美的PPT，不同的是，马教授明显准备得更充分，所以时间表和进度表也更清晰。
第一部分是简介，列出了已完成项目、待完成项目和预计完成日期，责任人等等，项目进度一览无余。
按照马教授的介绍，目前整体电路的设计工作已经完成，仿真测试也已经通过；一位叫做小夏的博士生正在设计印刷线路板的LAYOUT，计划于本周完成；其后会找协作工厂制作十片印刷线路板的样品；而整机外壳的设计也在同步进行之中，另一个协作工厂会使用小批量的水泥模具制作样品；这两项结束之后就是元器件的组装，功能测试，整机优化，项目完成。
项目完成的日期预计在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可以提供至少一个整机样品作为结案验证。
听起来很不错，林致远代表席舒对项目组进行了表扬，然后示意继续。
第二部分是已完成项目的介绍。
设计思路、框架和电路图……呃，略过。
仿真设计和结果……呃，结果是PASS，很好。
第三部分是正在进行项目的介绍。
印刷线路板PCB-LAYOUT……呃，很复杂，不错。
整机外壳的工业设计……呃，用的3DO啊，这软件我上辈子也玩过，后来一直不用，忘了。
功能测试设计……呃，略懂一二，有意思。
第四部分是待进行项目的介绍和预期成品DEMO，一个3D的大黑盒子占据了整个屏幕，并且在马教授的鼠标指挥之下，四面翻转，骄傲地向金主展示自己壮硕的身材。
“不好意思。”林致远举手打断介绍，问道：“请问一下，尺寸多少？”
马教授熟练的用鼠标标距给他看：“52X38X15”
这不是一电脑主机箱么！
林致远大摇其头：“太大，要缩小到……”他随手拿了个直尺比划：“30X20X5”
“不可能！”马教授脱口而出，而他的学生们也纷纷出声附和，说这个要求太苛刻根本没法达到。
“为什么？”虽然林致远不是电子设计的行家，但至少知道最基础的方法论，那就是对所有的不可能问上五个为什么。
“机箱尺寸是由印刷电路板的尺寸和元器件尺寸决定的，而板子是50X35……”
“为什么不能减少PCB的尺寸？”林致远继续发问：“请帮忙回去LAYOUT那一页，小夏是吧，你设计的是双层板，为什么不变成四层或者六层呢？”
“不可能！”不等小夏开口，马教授就主动解释，脸色也微微带着些不高兴：“这样改的话，线路干扰和互谐参数就要重新算，等于从头再来一遍……而且元器件也没法用……”
林致远看了席舒一眼，再转向马教授，笑着抚慰道：“没关系，您慢慢计算，我们不赶交期，产品的满意度第一。”
“不是时间问题。”马教授没被抚慰，急道：“我刚才说了，板子一改，元器件就没法用了。”
“为什么？”林致远前世好歹懂一点电子电路知识，于是接着提问：“帮忙看一下BOM，就是元器件清单。”
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项目组选用的元器件基本都是些老大笨粗的类型，电容用电解的，电阻用陶瓷的，简直就是二十世纪的作品。
“为什么不用CHIP件？”这一次林致远问得理直气壮。
片状元器件的体积要小很多……小太多了……无法理解这些设计人员的思路。
“不行。”马教授的情绪已经失去了控制，完全地显现在脸上--除了烦恼之外，似乎还有些羞愧--所谓恼羞成怒，他的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片状元器件的交期太长，没法满足我们的时间表……而且我们只要十个八个的，它一卷起卖，至少也要个三五千，浪费太多……而且到生产的时候还要另外开工装治具，又费时间又费钱……要换片状料的话，整个电路图都要重头再来，要重新考虑谐波干扰，重做仿真，根本来不及……”
对方越是着急，林致远就越是不着急。
他无比通情达理地做出了承诺：“我们不怕费时间，更不怕费钱，您只要把产品做好，做到我想要的那种，就算完成任务。”
而他越是通情达理，马教授却越是气急败坏，最后怒道：“我说不行就不行，照你这样子瞎改法，最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
马教授越是气急败坏，林致远就越是心平气和，建议道：“要不先做个设计仿真试试，您看……”
“不行！”马教授简直是在爆喝了，并且发出了有力的控诉：“我们华夏的科研，坏就坏在外行指导内行上面，你知不知道？”
虽然口水喷向林致远，但他的目光却盯着席舒，显然在期盼一个有利的反应。
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领导就是领导，任由惊涛骇浪，她自超然物外。
只等到了林致远的发言：“外行指导内行？有时候也许是好事呐。”
这真真是荒诞而无耻的话语，马教授被气得反而笑了，冷笑着回头：“好事？比如说呢？”
林致远装模作样地想了三秒钟，才笃悠悠地答道：“比如说乔布斯，听说他也不太懂怎么设计手机，只不过画了张图，告诉他的工程师说，这就是他想要的手机，于是就有了水果手机……”
这个知音体的故事几乎没有一句话是正确的，可惜，却是当前这年头关于神机IPHONE的最流行最深入人心的一个版本。
于是劣币驱逐走良币，马教授哑口无言。
但也没沉默多久，他又振奋起了精神，猛烈地摆手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你要那么小我肯定做不来。”他越说越来劲，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得意：“不光是我，全华夏估计也没人做得出来。”
这是，梭哈？
林致远禁不住瞄了眼席舒。
依然一派领导风范，但好像也有些不豫。
再看向马教授。
目光平静，情绪已经恢复稳定。
但是林致远敢发誓，他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嘲讽。
乙方对于甲方的嘲讽，内行对外行的嘲讽，知识对于金钱的嘲讽。
不能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