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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幕府宾馆出来,我内心有一种不甘的冲动,李曼姝出尔反尔,更让我怀疑她与八角楼的连带背景,我准备开车去找黄小姐,因为明天开始我就要准备城建会议的采访报道工作了。
车子发动之前,我给黄小姐打了电话,还好,她尚未关机,证明还没睡觉。不等她问明情况,我就说我已开车前往你那里,望等候。
黄小姐在手机那边喂了一声,像是要说什么,我早已踩了油门,不容她分晓了。
我按着黄小姐明片上的地址,半小时后找到了她生活的小区。这是本城的中档社区,规模不大,但绿化和灯光的效果很好,特别是夜晚,小区安静中散发着绿色植物的香气,灯光给安静的小区蒙上一层神秘的暗影。我按响黄小姐的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黄小姐穿着粉色的睡衣出现在我的面前,睡衣纤细透明,我看出她没穿裤头,一丛黑色的阴毛凸现出来。
黄小姐好像刚刚跟男朋友在床上做完爱,显得慵懒,右手扶着门框,脸贴在右胳膊上,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我微笑了一下,未等她允许,便夺门而入。房间里一股被窝的汗味,男朋友已经离开了,但仍能让人感到男女曾经在床上的那番折腾。
黄小姐随我进屋,快速跃上床,用被子盖住身体。
我站在她的对面,正好有一只单人沙发迎接了我的屁股。
坐下后,黄小姐半闭着眼问我:什么事啊,这么晚还跑到家里找我?
找你能有别的事吗?有关幕府宾馆的李曼姝。我直接说。
黄小姐打了个哈欠说:又是李曼姝,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不都已经完成了吗?我只是人家在本城游玩时花钱雇的导游,不是克格勃啊。再说,李曼姝当年是不是慰安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愿意承认当年的经历,那是人家的自由,自有人家的考虑,我们总是没完没了地纠缠人家,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黄小姐显出一脸的疑惑。
我看看她,她仍然用被子紧裹住身子,大概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头,怕我看清她的私处。黄小姐也在看我,那双眼神流露出问号的形状,我正儿八经地说:我是为这座城市的历史而纠缠李曼姝的,直觉她与八角楼有关,八角楼是侵华日军残害妇女的血证,是这座城市的耻辱之地,如今城市在规划建设,却没有人从历史的角度考虑一个城市的建筑,其实城市的建设史也是城市的历史和文明史,我们这座城市饱经沧桑,居然没有保留下来的建筑证明它的沧桑,这对后人是相当不负责任的。
黄小姐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只有你们这个年龄的人才总是把历史挂在嘴上,对我们年轻人来说,历史太沉重了,它是压在人身上的大包袱,使人无法轻装前进。我们不知道唐宗宋祖也照样穿高跟鞋,斯大林、丘吉尔离我们太遥远了,东条英吉是个战争贩子,在中国杀了很多人,血债血还,等我们强大了也去杀他们。对我来说,能说几国流利的外语,多赚些钞票才是真正的本事,我喜欢咖啡屋、酒巴、爵士乐,喜欢韩国电视剧和韩国小说,喜欢和男朋友上床睡觉享受肉体的快感,可你却让我去盯梢,当克格勃,要知道我每一天时间的付出都是有报酬的。黄小姐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便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年轻人再也不会对无私奉献感兴趣了,我的所有想法对你来说很可能都是对牛弹琴,这样吧,就算你帮我个忙,想办法让李曼姝说出当年八角楼慰安馆的真相,如果成功了,你要什么样的回报我都答应。
黄小姐想了想,像是自言自语说:你能回报我什么呢?目前什么对我最要紧呢?她的眼睛看着屋顶,好像正在思考她做这件事的价值取向。
我默默坐在她的对面,等着她开价码。过了半晌,她终于说:眼下我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买房,您是报社记者,一定认识房地产开发商,能帮我说说优惠一些房款吗?
我愣了一下,立刻想到叶奕雄,莫非黄小姐知道我有个情人是开发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黄小姐不过是兴之所至的要求而已,不可能对我了解有多深。我搪塞说:这个问题太难了,我跟开发商基本没什么联系。
黄小姐抬高了声音说:马上你就可能跟他们联系上了,城建会议一定要有很多的开发商参加,他们是城市的建造者,你去采访他们,瞅机会跟他们提出这个要求,对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来说,给购房者优惠一点房价是小小不言的事情。
我笑起来,觉得黄小姐对商人太不了解了,商人是利益的趋动者,有大利的时候他才会让小利,否则不可能让利分毫,一个记者如果对他构不成利益上的关系,他是不会给什么面子的。但我不能这样直言,我如果让黄小姐失望,她就会不帮我的忙,保护八角楼也就成了空想。
我答应下来,豪气地答应下来。我说:好,这事我记在心上,一旦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为你争取。
黄小姐欣喜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说:对我们年轻人来说,真正融入一座城市的标志就是拥有自己的房子。
你说得很对。我嘴上应着,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于是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走。
黄小姐从床上跳下来,腿落地的时候睡裙随之飘到了腰上,让我把她的下肢看个明明白白,她急忙将裙子拉了下来,脸颊有点红地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在意,快步离开了她的房间。
第二天,我正忙着城建会议的采访计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黄小姐急切地告诉我,李曼姝要走,要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办了退房手续。
黄小姐问我怎么办?对一个韩籍老太太,她没有任何理由强迫人家留下来。
我急中生智地想了一个馊主意、一个小人的主意,我想必须先把她的护照扣下来,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就不会轻而易举了。我说:你送她去机场吗?
黄小姐说:她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那你主动送她去机场,趁她不备将她的护照扣下来。我告诉黄小姐。
这有点太荒唐了吧?黄小姐说。
谈不上,你是为这座城市的历史做工作。我鼓励她说。
那我怎么能扣下她的护照呢?黄小姐不解地问。
你看她的护照放在哪里,如果放在手包里,你把她的手包藏起来,就说丢了。然后我在报纸上登个寻包启示,你再佯装到公安机关报个案……李曼姝为了等护照就会留下来,只要她能留下来,八角楼也就有存在的可能性,正好赶上城建会议,这事说不定就促成了。我清清楚楚地交待着。
黄小姐惊讶地说:你不是在指示我犯罪吗?
我辩解道:犯罪的解释有所不同,在这里犯罪就不成立。
好吧,那我就按照你的吩咐去进行不成立的犯罪吧。黄小姐风趣地说完,就把手机关了。
我忽然有点心惊,按我的设计和安排,李曼姝一旦急出病来怎么办?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尽管她的精力看上去很旺盛,但年龄饶过人吗?
越想越后怕,我索性拿起笔和纸起草寻包启示,写了半天,自己又笑起来,我连李曼姝手包的颜色都不知道,怎么起草寻包启示呢?于是只好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城建会议的采访方案也想不下去了,隐隐约约体会了一种犯罪心理,想必那些罪犯在作案前后都是内心忐忑不安的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总编喊我到他的办公室去,这个总编性子总是很急,昨天布置的任务今天就要完成。不过,我好像很感激他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使我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逃出。方案显然没有设计完成,我的办公室距主编的办公室仅两层楼梯之遥,我在行走楼梯的时候一定将采访方案想完整,让主编在见到我的时候就喜眉笑眼,我其实是个不会讨领导欢欣的人,但在这特别的时期,我不想让领导找我的麻烦,毕竟我还有一份注意力是八角楼和李曼姝。
想到李曼姝,我的心情又特别沉闷起来,好像我刚刚为黄小姐设计的方案太不人道了,但愿李曼姝的身体别出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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