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奕雄就像鼓满风帆的船猛然就弛入了深海,如此顺利地在李璐身体的大海里航行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却在行进着,顺利地行进着,当李璐在他的身下发出呻吟时,他感到李璐的身体太饥渴了,他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女人,这个比郭婧年轻许多的女人,竟过着如此枯寂的生活。眼下他在解救这个女人,尽管抱着一种目的,但他仍视为解救这个女人,他操作着,用力地操作着,嘴里不停地问:李璐我在干什么呢?
随后他听见李璐说:谢谢你!
叶奕雄的心里忽然明如秋月。
B
卡雷拉斯让我忘记了李曼姝,沉浸在他美妙的声音中,现实的一切似乎都离我很远了。
看完演出回来,夜已经深了,我将车子开进院子时,发现房间的灯光仍然亮着,李曼姝还没有睡,我这才把她摆在生活的第一位,卡雷拉斯居然让我忘记了她,艺术真是神奇啊!
进屋以后,我渐渐感到一种阴郁和伤感,李曼姝泪流满面正写着什么。
我内心忽生一种歉意,怎么就把远道而来的李曼姝丢在家里了呢,让一个饱受苦难的老人在大陆尝受孤寂的滋味,真是罪该万死啊。
实在是对不起您了,今晚我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您老吃饭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李曼姝不吱声,也不抬头,仍然让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写。
我在一旁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李曼姝终于掷了笔,泪流满面地转过脸,哽咽着声音对我说:郭记者,今晚我写的材料很充实,字字句句都是我的血泪。
我走近桌前一看,果然桌上的纸都被眼泪浸皱了。
我的心揪了起来,说实在的,李曼姝每回忆一次,精神就要遭受重创一次,这对一个饱受苦难的老人来说太不公平了,但本城的八角楼需要这样的材料,历史需要这样的证明,只好让老人一次又一次滚入历史的情境之中,重温曾经的苦难。
我说了几句安慰和感谢的话,就到浴间给她准备洗澡水,老人很喜欢我的康熙木桶,说她小的时候就用这样的木桶洗澡。这是近年来很时髦的环保浴具,每套卖到两千多元,其实跟李曼姝小时候用的木桶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那时候的木桶来自茫茫原始森林,而现在的木桶大都经过工艺流程的加工,木质已经不纯粹了。
我帮老人脱了衣服,扶她到木桶里洗浴,李曼姝喜欢在木桶里浸浴,每次都要泡很长时间,说这样身体才能娱贴。为此,我特意去中药房购买了浴药,还在超市购买了花瓣,当中药和花瓣的气味弥漫在浴间的时候,老人的脸上便浮现出快慰的表情。
然后,我回到房间,坐到桌前,看李曼姝刚刚写就的回忆录。
……
叶玉儿的生活似乎有了期待,她期待着佐佐木的到来,佐佐木答应带给她一件旗袍,她是为旗袍期待着佐佐木。
一连几天,佐佐木都没有来,叶玉儿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感觉,而荷美每天分配给她的日军数量越来越大了,叶玉儿感到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粉碎了。
慰安过后,叶玉儿都要大哭一场,她想她是为谁而活着呢?为哈哥吗?他早已死在倭寇的枪口之下了,为阿玛和额娘吗?他们是死是活叶玉儿根本不知道,就像他们同样也不知道叶玉儿去了哪里。叶玉儿的哭声将隔壁一个叫小婉的女人惊动了,小婉敲门走了进来。
你就不怕荷美把你抓到地牢里去吗?小婉坐在叶玉儿的床沿。
去就去吧,反正到头来也是个死,我们在这里跟畜牲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们的身子就是为日本鬼子准备的吗?叶玉儿仍是没完没了地哭。
你小声点,我们如果死也要死个明白。小时候,我娘跟我说什么事情如果做过了头,就会朝相反的方向转变了,日本人欺负中国人过头了,早晚会有报应。小婉拍着叶玉儿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出身不凡,那天吉野焚烧你旗袍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八角楼所有的眼睛也都看见了,但现在日本人多势大,谁敢吭声啊,只有等着老天爷报应他们了。
在小婉的劝说下,叶玉儿终于止住了哭。
自从来到八角楼,叶玉儿没跟任何女人接触过,她弄不清这些人都来自哪里,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听说有些公娼是自愿来到八角楼卖身的,叶玉儿讨厌这肮脏的职业,便不想跟这里的女人往来,她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因为对旗袍的惦记,对佐佐木的口头承诺的惦记,她倒很想跟这个主动找上门的小婉说说话。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自愿来的吗?听说八角楼有的女人是自愿来的?叶玉儿看着小婉说。
小婉用食指按在嘴上,示意她小声点,然后拉灭灯,凑近叶玉儿的耳根说:我们是中国人,怎么可能主动来到这里为日本人当畜牲呢?愿意来这里的女人只有荷美,她是日本女人,艺伎就是公娼,她要为日本国效力!我是被抢到这里的,我的家在山东,爸爸是镇上一名医生,妈妈是村里一所小学的老师,日本人占领了山东,打进我们的村镇,把我爸爸捉去给他们的伤员看病,我爸爸在给伤员看病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拖进来一个女人,女人披散着头发,我爸爸吃惊地发现竟是我妈妈,领路的是村里的保长,保长说我妈妈抗日,教村里的学生在墙上写打倒日本人的标语,日军小队长正在床上躺着,他的腿上中了弹,听了保长的介绍,便令几个胳膊腿健全的日本兵当着我爸爸的面把我妈妈强奸了,我爸爸当时什么也没说,悄悄在一剂药里下了毒,将所有的日军伤员都毒死了。随后我爸爸和妈妈都被日本人枪杀了,日本人在准备枪杀我的时候,保长跟他们嘀咕了半天,后来保长就将我领到他的家中,晚上保长告诉我说:你妈是我有意害死的,我喜欢她,想沾沾她的身子,可她三番五次地躲避,我一怒之下就把她教给了日本人,怎么样?日本人比我吼多了。眼下可倒好了,她不让我沾,她的女儿就得让我沾个够!保长说着就将我按倒了,我的肉体被一种野蛮的力量刺痛着,几乎昏死过去。后来,保长又把我交给了村子里的日军,还有几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我们被关在村公所的房子里,供日军终日玩乐,我们的身体全都肿了起来,日军撤退的时候把我转到了这里,其他几个女孩子就不知去向了。小婉停住话,叹了口气说:中国人的命运不在中国人自己的手里掌握,却任由日本人玩弄,作为一个中国人真是太悲哀了。我恨日本鬼子,这种恨遍布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现在只想活着出去,看着日本鬼子灭亡的一天!
叶玉儿想不到小婉心中埋葬着这么深的仇恨,便不安地说:我们每天过着畜牲一样的生活,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未知,你看看我这身上,还有完整的地方吗?叶玉儿撩起慰安服。
小婉见怪不怪地说:跟我一样,乳头都被那些畜牲咬碎了,你看看我的……小婉也撩起了慰安服。
叶玉儿借着走廊的灯光恰好看到小婉那烂得不成形状的乳头,她的心不由一紧。
这样下去,要等到驴年马月呀,只怕是日本人还没走,我们的身体就碎了。叶玉儿悲哀地叹息。
走廊里有了脚步声,小婉推了叶玉儿一把,叶玉儿知道夜巡的鬼子又来了。两人屏住呼吸,都不说话。
一会儿,脚步声消失了,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小方玻璃照在小婉和叶玉儿的身上,使房间里熄了灯也有光亮,借着光亮彼此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小婉悄声说: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必须把希望栽种到内心深处,这样吧,你假想一桩爱情,假想一个男人,为了活下去,先要把自己的心稳住。
可这里的男人都是日本人,我们能跟侵略我们的日本人谈恋爱吗?叶玉儿有点弄不明白地问。
小婉想了想说:不一定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野兽,如果我们把野兽争取过来去吃野兽,我们的功劳就大了。
叶玉儿不懂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小婉说:你自己想吧,想出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说罢,就出门走了。
叶玉儿对着门口发愣,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小婉的话,索性就不去想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感激着小婉的到来,小婉的到来冲淡了她对旗袍和佐佐木的牵挂,想到佐佐木,小婉刚才的话又在脑子里回荡起来了,佐佐木也是野兽,让他这只野兽去咬日本人,叶玉儿就胜利了,就实现了小婉所说的目标了。叶玉儿一下子明白小婉话里的含义了,她兴奋起来,她想佐佐木再来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调教他一下,说不定她会成功。
……
李曼姝的文字到这里打住了,掩卷沉思,我真有点感动,在八角楼那样险恶的地方,她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居然还想策反?不知道我这个比喻对不对,我想等李曼姝出浴后,要敞开心扉跟她聊聊,有很多东西我还未涉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