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妍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微弱的呼吸让人知道她只是睡着了。松垮的白色病服,脸色有些苍白,身上都无一不缠着白色的绷带,尤其是腹部和右臂。病房里安静得很,只能听见点滴的声音。
墨千莹把她的午饭放在床头柜上,沉默着,一声不吭,望向墨妍的水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忧伤。
“别自责了,这根本不怪你。”北岛池田来到床边,把手轻轻地放在墨妍的手腕上。墨千莹没说话,以便她能感受到那清细若无的脉搏。
“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没办法,看到那副场景,谁都是在所难免的吧?”北岛池田把被子掀开,盖在墨妍身上,“手术很成功。这孩子现在是昏过去了,或许以后会一直这么下去,至于能不能醒来,就只能看她自己的求生欲了。”
“放心吧,我可不会轻易死掉,她也一样。”北岛池田亲昵地拍了拍千莹的肩膀,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嗯,谢谢。”
“这孩子,就是属于你所说的鬼影迷踪吧?”
北岛池田望着墨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见门外垂头丧气地进来一群孩子。
天边翻起了鱼肚色的白云,朝霞在云中露出了粉红的的曙光,浸染了东方的一片天空。
“你们见过夏莎了吧?”见多多点了点头后,北岛池田笑了笑,“别担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救她了。”
“我偶然发现,师傅的书中有过类似症状的记载,果然还是那支箭上有毒。”
“这种毒,若是动物碰沾上会立刻致死!人类的话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北岛池田皱起眉头,似乎对某件事情很想不通。
“看来我又要溜进鸢尾谷捉鱼了。”
“捉鱼,什么意思?”墨多多仰头问道,满脸疑惑地看向北岛池田,“姐姐,你是说,在冰上凿个窟窿吗?”
北岛池田笑着摇摇头:“离滢雪镇不远,有一个四季常青的山谷,我就要去那儿捉鱼哦!要治好夏莎,那种鱼是必不可少的。”
“有这种地方?!”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我们和你一起去!”多多马上说,“夏莎一定是因为保护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呆呆地等着别人想办法。”
“多多,我也可以称呼你多多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鸢尾谷很危险。”
北岛池田摸了摸多多的头,语气低沉地说:“前阵子出了一件事,有一个男人惨死在谷中。尸体我看过了,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胳膊被扯掉了一根,肩上有一道深入骨髓的抓痕……应该是死于大型野兽,但绝对不只一种。”
“鸢尾谷的环境太过复杂,又太过庞大。原始森林狂暴残忍、诡异莫测,充满了各种难以预料的灾难和危险和不可思议的神秘物种,绝不是小孩子的游乐园!”
“池田姐姐,”听了她的话,婷婷勇敢地站出来,大声说,“您就答应多多吧,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别看我们只是小学生,但请不要把我们当成一般的小孩子。我们是DODO冒险队,经历过各种危险,无论是原始森林还是野兽,只要能救夏莎,我们甘愿去冒险!”虽然听了北岛池田的描述,婷婷心里有一点害怕,但是一想到命在旦夕的夏莎,那些害怕就微不足道了。
“让我们去吧……人多力量大……我的小发明……或许可以派上用场。”扶幽依旧用慢吞吞的语调说话,但是满脸的焦虑也透露除了他对夏莎的担心。
“没错,我虎鲨的朋友有危险,我可不能坐以待毙!”虎鲨拍拍胸脯,握紧双拳,起身说道,“放心吧,我小霸王的拳头会保护大家的!”
“这……”北岛池田打量着小伙伴们,似乎有些为难。
“让他们跟着吧,”北岛青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再看时她已经来到众人面前,“那个……我也想去。”
“你可不行!”北岛池田严厉地教训道,“你身子本来就弱,况且竹坞也不能没有人看着。”
“嘿嘿,不瞒你说,我知道一条去鸢尾谷的小路,可以绕过封锁圈。如果不让我去的话,姐姐你难道打算去找雪逸琼说理吗?”
北岛青玉闪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
“你也明白的,镇长呢……他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放行的。”
“……这次可能要待好几天,你们可一定给我注意安全啊!”
“呐,我也要去。”千莹眼睛放光,似乎来了精神。
北岛池田点点头:“嗯,麻烦你了。”
茂密幽暗的森林里,树叶层层叠叠地堆积着,不给阳光留下一丝缝隙,只有不知名的诡异的生物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卡洛琳静静地站在实验桌旁。
她穿着灰色的衬衫,罩着一身白大褂,长期处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使得本就不强壮的她身体更加虚弱了。她的脸长得并不特别漂亮,又黑又瘦的脸庞上,一双深邃的眼眶显得格外突出。
一个男人敲了敲实验室破旧的门。“请进。”虽然在这偏僻的深山野岭中,访客是谁她不用猜也知道,但卡洛琳还是礼貌地起身望着。
“嗨,洛佩兹,真早啊!”卡洛琳放下手中的工作,笑眯眯地向来人打招呼,即使对方脸上并没带着多少笑意。
洛佩兹双手抱胸,把手中的盒饭撂在桌子上后,目光灼灼地问:“亲爱的,袭击殷家的人是你指使的吧?”
“是……”卡洛琳小心翼翼地答道,被恋人诘问的她像一个被责骂后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连个大气也不敢出。
“你知不知道,那家伙不但没有弄死那条叫查理的狗,而且还伤了无辜的人?”洛佩兹愤愤地瞪着她,声音都在颤抖。
“知道。”卡洛琳不安地点点头,给洛佩兹倒了一杯水,“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我已经派墨妍去送解药了。”
洛佩兹嘴巴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卡洛琳瘦得不像样子的身体之后愣是生生咽了回去。
“亲爱的,我……”
“我有个提议。”
“嗯。”
“咱们……暂时停止这项实验吧?我在殷家当了这么久的管家,存钱还是有一些的。我们谈了这么多年恋爱,我却什么也没能给你……我……”
“不,亲爱的,对不起。”卡洛琳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搂住了洛佩兹的脖子。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有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可你不是已经做出了会思考的人类吗?并且还能自由控制他们的大脑,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不,还不够,远远不够。”卡洛琳把脸挪向渺远的窗外,一脸憧憬地望着,像一个期盼生着日礼物的孩子一样,“他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的寿命太短了,短的令人惋惜……”
“会思考,会流泪,会动情,会有欲望但不会死亡的家伙,我想要那个!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舍去除你之外的一切。亲爱的,洛佩兹先生——最博学最了不起的易容师,你一定也想看看吧,那一定是个漂亮,伶俐,趋于完美的东西。”
洛佩兹点了点头,在卡洛琳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亲爱的,对不起,我必须回去了。身体要紧,答应我,别再熬夜了。”
“好的,洛佩兹先生,与你相处的时光总是那么愉快,即便那很短暂,但也够了。你也保重,再见!”
卡洛琳把他送出了门外后,又走了好远,直到能看见鸢尾谷口了,才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如果可以的话,秦凌霖永远都不想回到这儿,不想再与它有一丝瓜葛——这个只要她想到就会变得恶心,若是看到就会感到反胃的地方,也是这儿改变了秦凌霖的整个人生。
秦凌霖摇了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抛之脑后,现在的她宛如一个冷冰冰的机器。
迈克尔府邸早已没了以往的辉煌。昔日的雕梁画栋、重楼飞檐,青砖灰瓦、朱红木门,早在丛生杂草的遮盖下失去了高光。迈克尔府邸失去了原来的生机和活力,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孤独的立在凌厉刺骨的寒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迎来生命的终结。
秦凌霖戴好眼罩,用围巾遮住大半边脸,又把一袭雪白的长头发严严实实地裹在斗篷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儿,或许是时隔太久,或许是迈克尔府邸真的衰败了。这儿与她记忆中的相差很大,一股死沉的气息环绕着整个府邸,秦凌霖现在真怀疑这地方还有没有活人,不过她只需要完成卡洛琳的任务就行了。
事实上,秦凌霖也听说过了:八年前的那场波及整个雪原的瘟疫,几乎摧毁了迈克尔的家庭。精明能干的太太死了,忠于她的仆人们也都伤亡殆尽,连贝蒂和菲斯丽也没幸免于难。
详细的秦凌霖不知道,她也根本不想去打听。她只需要明白她的交涉目标——那个曾经欺侮自己,凌辱自己的流氓无赖——迈克尔还在这儿就行了。
秦凌霖之所以来此,不用卡洛琳说她也猜得到。凭借迈克尔的头脑,是绝不可能利用父母留下的的基业东山再起的。恐怕这个家伙早已把家底赔的一干二净,为了混口饭吃而干上了肮脏的勾当,也是理所应当。
秦凌霖推开府邸已经结满蛛网的大门,一股冷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秦凌霖眉头微蹙,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四周。与此同时,四下里也有一双双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事实上,这一群地痞流氓早在秦凌霖进门之前就开始盯她了,或许是想从她身上捞点儿好处,或许是……秦凌霖懒得想那么多,她无视了周围投来的野兽般的目光,径直走到坐在桌子旁一边抽烟,一边点钱的迈克尔面前。
“小姐,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家门,想必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迈克尔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他一捻手中的烟头,淡淡地扫了秦凌霖一眼,周围的人立刻站起来,把秦凌霖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凌霖抬眼打量了一下他,迈克尔确实瘦了很多,但是处境却远比八年前狼狈多了。他的衣服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一绺胡子十分邋遢地挂在嘴角边,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秦凌霖没有再往下看,讲道理,迈克尔灰头土脸的样子着实令她感到恶心。秦凌霖完全没必要再打量他了,她现在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任务。
“抓住他。”
秦凌霖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把一张画像铺在迈克尔的桌子上。
迈克儿没有去看画像,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凌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
“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的。”秦凌霖说完,抬手一扔,向丢垃圾一样把一大袋子金币扔在了迈克尔桌子上。四周的目光顿时全从秦凌霖身上挪开了,无人的眼中不闪着金光,他们立刻散开了包围,全都凑到了那袋子金币旁,秦凌霖隔着斗篷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迈克尔显然也被这袋子金币吓了一跳,他怔了一会儿,喝退了四周的人。检验过袋子里是货真价实的金币后,迈克尔才开始看起画像。
那是一个面相俊朗的粽发少年,嘴角还扬着一个颇为自信的微笑。
迈克尔盯了一会儿,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对着秦凌霖说道:“小姐出手不可谓不阔气,但你也知道,我们干的不是什么能见得了人的活儿……”
“你若是肯,翻三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凌霖瞥了他一眼,用鼻子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我是让你抓住他,仅此而已。记住,不要为难这个少年,一日三餐不能有缺,更不能伤及性命,但也绝不能给他逃掉。这是上面给我的指示,也是给你们的。”
“这太好说了!”
迈克尔灰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在秦凌霖看来很是丑陋的笑容,他先把金币收了起来,又想留下她来吃一顿饭。秦凌霖摆了摆手,她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交涉完成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自己曾存在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