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合台抱着雅若小心地走在前,苏日娜把哈丹巴特尔抱在怀里,不停逗他笑。吴敬天帮忙搀扶受伤的狼人。
一行人走向草原深处的山谷,这里是狼人族世代居住的地方——狼人谷。
甫进山谷,听得四面八方响起阵阵野性狼嚎声,瞬间几百只狼纷涌奔出,后面跟着十几名骑马的狼人。跑到一行人面前,骑马的狼人们站立在马背高声嚎叫,数百只狼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地,簇拥在察合台身前。
狼人们下马行礼后,高喊着“察合台,察合台”。几个女狼人上前扶着雅若先回山谷。
苏日娜把小狼孩放在察合台手上,察合台双手高高捧起,大喊道:“这是我察合台的儿子,哈丹巴特尔。”
“嗷呜——”“嗷呜——”所有狼人和群狼一起对着天空吼叫,声势雄壮。
察合台一招手,一名狼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察合台摸着马鬃毛说道:“狼神腾格里诺海赐我儿子,我赐你自由,走吧。”
那匹马似乎明白察合台的意思,对他低了一下头,“咴咴——”撒开四腿向草原上跑去。
夜晚的狼人谷一片欢腾,到处燃烧着篝火。狼人们拉出马匹和牛羊,在篝火边杀边剥皮,割下肉块抛向空中,高高跃起的狼人们在空中争抢肉块,抢赢的狼人一边大口咀嚼一边接受大家的欢呼。
杀马的狼人割下一片马肉,递给吴敬天,围观的狼人们都安静下来看着他,吴敬天知道狼人们都吃生肉,他也接过马肉咬了一口,大口地吃掉。
杀马的狼人向他一竖大拇指,围观的狼人们“轰”地发出欢呼声,一个个上前拍打吴敬天的肩膀以示友好。
一袋袋酒水不停地送上来,吴敬天也豪气连天,一连灌了好几袋,终于不胜酒力行将醉倒。
苏日娜跑过来抢着抱住吴敬天,被狼人们一阵起哄,苏日娜边呲着牙向他们警告,边把吴敬天扶着远离人群而去。
吴敬天脚步轻浮被苏日娜扶进一顶帐篷内,里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兽皮,兽皮上都画着不明其意的图案。
帐篷中央坐着一位戴面具的老人,身形枯槁,身披各色彩带拼成的袍子,不知道已有多大年纪。
苏日娜把吴敬天放到地上,对着老人跪拜起来:“尊敬的阿旦杜亚,这就是我说的人。我带他来了,你给他算算命。”
老人“唔唔”着伸手去摸吴敬天的脸,又摸着他的手,半晌后对苏日娜说道:
“狼神腾格里诺海告诉我,这是个不详之人,亲近他的人都会死的……他是一头孤独的狼,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唉……苏日娜,你不能喜欢他。”
苏日娜抚摸着吴敬天英俊刚毅的脸,说道:“懦弱的羊才成群结队,尊贵的狼都是孤独的。阿旦杜亚,我不介意,我就是爱他。”
“苏日娜,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他是不详之人,注定是孤独的……”阿旦杜亚大声警告苏日娜。
吴敬天迷迷糊糊醒过来,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孤独……你……你弄错了,我家里……有义父有大哥有小妹……有很多很多好兄弟,还有……巧女,还有……老黄,还有……还有……金珠妹子,她应该到我家里了吧……”
说完一倒头又昏睡过去。
阿旦杜亚这才缓缓说道:“我说的不是他的现在。”
苏日娜说道:“阿旦杜亚,谢谢你。我从小就是个孤独的狼人,我和他有缘分,就算只能和他在一起一天,我也满意。我要带他回我的帐篷。”
苏日娜背起吴敬天走出阿旦杜亚的帐篷,迎面听到察合台在高声呼叫:“吴将军在哪里?吴敬天在哪里?”
察合台一看到他们便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从苏日娜背上拉下吴敬天,把他摇醒道:“好朋友,你跑哪里去了,快跟我去喝酒。”
吴敬天醉醺醺道:“察合台老兄,我……我喝不了了。”
“不行,不行,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要喝到天亮。”
他架起吴敬天便走,苏日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跺了一下脚,生气地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跑去。
吴敬天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只在恍惚中感觉到很多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还有个女人的声音不时在他耳边说话。
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双滴溜溜欢喜的眼睛,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的人和脑中的名字对应上:“苏日娜……”
“吴将军,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吗?狼人们都喝倒了,察合台也喝倒了,狼人们很佩服你。”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察合台来看过你,但是你没醒,他给我们准备了干粮和酒水,我们可以去找眼泪泉了。”
“我睡了这么久?……你快带我去见察合台。”
“察合台已经走了,他带着雅若和哈丹巴特尔去另一个山谷,雅若的父母住在那里。”
狼人们得知吴敬天要走,和他喝过酒的狼人都来挽留他,吴敬天推不过又住了两天。两天后,苏日娜挑了两匹最好的马,在马背上挂了几大袋子的马草、水和干粮,狼人们依依不舍跟吴敬天拥抱告别。
马儿在草原上飞奔驰骋,苏日娜十分开心,有时弯身摘起几朵野花,插在头发里;有时站立在马鞍上“呜呜”地叫着,惊起草丛中一对对蝴蝶。
到达沙漠的边际,两人牵着马让它们吃饱青草喝足河水。
苏日娜远眺了一下方向后,跳上马背“嗷呜”打马冲入漫漫的黄沙,吴敬天紧跟在后,瞬间腾起两道长长的沙尘。
当又红又大的落日跌入地平线,他们将马匹栓在一段大枯树干上,苏日娜一直哼着听不懂的歌儿,给马喂过草和水,两人穿上羊袍子背靠枯树吃着干粮。
苏日娜拿出一袋酒给吴敬天喝,吴敬天摇摇头。
苏日娜说道:“沙漠里夜晚很冷,喝点酒能保持体温。”
吴敬天便接过酒袋子喝了几大口,苏日娜显得特别开心。
睡到半夜时,吴敬天突然感觉有一只小手在他脸上轻轻碰触,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停留在喉结上。
他衣领上的扣子开了,他想出言阻止,但是脑袋昏昏沉沉,四肢软弱无力,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他似乎回到了几日前,在乌嘴堡枫林岙村外,农田边的那个月夜。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从大树后走来,他努力地看清楚,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发现竟是尹金珠。
只见她说着:吴大哥,终于找到你了。我害怕一个人,你陪着我好不好?
他忙解下披风包住她的身体,叫道:金珠妹子,我们在做梦,你快醒一下。尹金珠却自顾呢喃:不,我不听你的。
一阵强烈的异样感觉,吴敬天突然感觉到很孤独,感觉到尹金珠和他一样孤独,他们是两个世上唯存的孤独灵魂。
这想法让他很虚脱无力,他很想用力去抱住什么,去融化去破碎。
大脑里猛地有个声音喝止了他,尹金珠早已去了皮岛,自己现在是在库布其沙漠。她不是尹金珠!
她是谁?她是……苏日娜!
吴敬天集中力气把舌头探到牙齿中间,用力一咬,嘴里瞬时一甜,痛感一激之下,他动了动手指,碰到了一样东西。
是水袋子。
他又使劲咬了几下舌头,拼着激发出来的力气,抓过水袋放进嘴里,用牙齿咬开塞子,“咕噜咕噜咕噜”冰冷使他缓缓摆脱麻木的感觉,他又把水倒到脸上头上,冷水将他一个激灵,他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坐了起来。
“苏日娜……你……你干什么?”
苏日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支起上半身看着他,她的骨头透过紧致的皮肉根根隆起,活像一头气急的小狼。
“狼神腾格里诺海让我和你在一起,你不能违背他。”
“胡说……”
“察合台让我陪着你,我就是你的女人。你不喜欢?”
“苏日娜……你给我喝了什么酒……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酒里放了阿旦杜亚给我的灵药,她说只要你喝了它,就会乖乖听我的话,做我的丈夫……阿旦杜亚撒谎,你不乖也不听我的话。”
“苏日娜……阿旦杜亚骗……骗你的,这是蒙汗药……不是灵药。”
苏日娜快速爬到吴敬天身前,两只眼睛发着急切的绿光看着他:
“灵药也好,蒙汗药也好。你喜不喜欢我?”
“苏日娜……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觉得狼人配不上你?”
“不是的……就是不行。”
“你看不起我……我都不嫌你是个短命的人类……”
苏日娜恶狠狠地看着吴敬天,好像要把他咬死,但她只“呜咽”了一声跳起来,拿起衣服跳上马,“嗷呜”马儿随着她犹如泣诉的嚎声奔入黑暗中。
吴敬天挣扎着站起来大叫道:“苏日娜……”
他想去牵马追赶,才跨出两步,脚上无力又踩在软沙上,双腿一软扑倒在地,耳朵里听到的是渐渐隐没的马蹄声。
过了很久很久,吴敬天感觉到麻木感渐去,背上暖和和的,似乎太阳已经升起。
这时,他听到有个细细长长的声音在呼叫:“吴将军……吴将军……”
吴敬天忙爬起来,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大声喊道:“那里的……是谁?”
身影看见了他,欢呼了一声朝他跑来,速度非常快不多会便到了他跟前。
吴敬天惊讶问道:“你是安图涂?怎么是你?”
安图涂笑嘻嘻地说道:“好朋友,好久不见,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吴敬天惊奇地发现安图涂断了的脊柱完全好了,被狼人咬断的手臂,也变得完好无损。只是似乎骨头碎了,软绵绵挂在身旁。
吴敬天借着穿好羊袍子的机会,偷偷取出匕首藏在袖子里,又问道:
“只有你一个人?突么施呢?”
“突么施?他说他叫突么施?……他当然来了,我们一起来找你有点事,他往那边去找你,我看看他在哪……你看,那不就是嘛。”
吴敬天随着安图涂的眼睛一看,远处除了漫天黄沙一个人影也没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要跳开几步,蓦地身上剧痛,低头一看,发现肚子上插着一把武士刀,已穿腹而过。
本来吴敬天一见到安图涂,便对他心有戒备,留意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身上蒙汗药力尚在,反应远不如平时敏锐,稍一分神,安图涂便已暗下杀着。
万幸安图涂正好站在左侧,他右手受伤,左手持刀不便,虽然刺穿了他的腹部,但位置偏外,没有伤及要害。
饶是如此,安图涂一抽刀,吴敬天伤口鲜血迸发,却也受伤不轻。
安图涂依然笑嘻嘻地,嘴上却着急地说道:“哎呀,血都流光了,快绑住伤口,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血。”
说完又举刀向吴敬天头上劈来,吴敬天举手上挡,亮出匕首。
他的匕首是朝鲜国王遣使者送给毛文龙的礼物,毛文龙又转送给他,刀身敦厚非常锋利。
“锵”一声两刀相交,匕首竟将武士刀截断,半截武士刀掠过吴敬天的眼前,只差一丝一毫便要划到他的脸。
吴敬天匕首急速向下往安图涂手腕切去,安图涂急忙松手后跳,武士刀掉落沙子。
安图涂骂了一声,蹂身而上用脚踢吴敬天的肚子,吴敬天不顾伤口流血不止,身体一避也往他的右边刺去,两人都朝着对方受伤不灵活的地方攻击,一来一去,打得异常凶险。
吴敬天人高手长又拿着匕首,安图涂的右手不听使唤,交手中“刷”一下切断了安图涂晃荡着的右手手腕。
安图涂怒骂道:“操你妈的……又断了……”
论武功,吴敬天久经沙场,安图涂本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蒙汗药的药力还未完全去尽,加上被安图涂偷袭之下受了不轻的伤,安图涂原本可以轻易打败他。
凑巧的是,安图涂的右手骨头全碎尚未复原,动手时总想着先出右手,不禁慢了一拍,而且右手臂挂在身边晃来荡去地还成了累赘。
安图涂被切掉手腕后反而冷静下来,不再与吴敬天近身搏斗,他飞上半空后冲向吴敬天而来,一经交手便又腾空而起,力量更大且身形忽前忽后,吴敬天受伤转身不便,长刀弓箭又放在马背上,支撑了一会儿,渐渐处于劣势。
吴敬天急中生智,假装身体不支慢慢跪倒,趁着安图涂又一次冲来,他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向安图涂扔去,装作力竭就地一倒。
安图涂眼见吴敬天慢慢支持不住,准备最后一击便要抓破他的喉咙。他在空中一把抓住吴敬天扔来的东西,不禁一滞神,他只有一只手用来攻击吴敬天,现在手上抓了东西,他正要把东西扔掉,看到吴敬天已力尽倒地,便轻轻落地,想到抓破他的喉咙反而浪费鲜血,便用脚去踢他的头,想将他踢晕。
说时迟那时快,安图涂刚出脚,吴敬天的右脚已经踢到他的身上,力量奇大。吴敬天假装晕倒,积攒全身的力气,就等着他上当,这一脚“嗙”把安图涂踢得远远飞了出去。
吴敬天抓住时机迅速跑到马旁,抽下长刀弓箭一一插在身前,随后取过披风把受伤的腹部牢牢绑住。
安图涂起身后“嘿嘿”桀笑着慢慢走近:“不错不错,着了你的道。”
吴敬天拉弓搭箭瞄准安图涂,说道:“再来试试。”
“不急不急,等你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我一指头就把你推倒,咱们慢慢耗吧……可惜了那么多好血,可馋死我了。”
安图涂贪婪地咽了几下口水,发觉手上一直抓着的东西,原来是个羊皮袋子,他用牙咬开塞子一闻:
“好酒好酒,我先喝几口酒,你小心点箭头,不要射了我的酒袋子……嘿嘿嘿嘿……”
安图涂“咕噜咕噜”把酒喝了个精光:“这是狼崽子用野果酿的酒吧?真不错。你渴不渴,要不要也来一点?”
太阳越升越高,炙热的阳光烤着无遮无挡的沙漠。吴敬天此时流血过多,蒙汗药劲复又袭来,渐渐感到喉咙干涩,头晕目眩,持弓的手臂也慢慢酸软。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不如趁着还有力气和安图涂拼杀一场,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吴敬天心里打定主意,双手使力拉满弓箭,等这一箭射出,便拔刀和安图涂拼命。
正在这时,安图涂怪叫一声:“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酒?你……你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