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耀吩咐众人散了，各自回了住处，只留下了南洛泫。
“外人眼里依家虽是没落了，却也容不得别人如此欺到头上。”依子戚将昏死过去的依辰玥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桃花树下，飞身上了看台。
南耀无可奈何却心中有气。依子戚向来目无法纪，自己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如今如此目中无人让他感到莫大的窝火。自己毕竟是长渊的皇帝，“丫头身上没有依家竹子纹样，朕也是为依家清誉考虑。”
依子戚怒极反笑，面上带了些嘲讽，“依家清誉？区区一句为依家清誉考虑，就能动手把人伤成那个样子？肋骨断了三根，严重内伤，女子家在意自己的脸，南耀，你去看看那脸，肿成什么样子了？”
南耀心生愧疚，到底是他放任南洛泫动手。若是他出口阻止，也不至于让那丫头落得如此下场。
“南耀，子萧下落不明，就只剩下玥儿一个孩子。我依家世代忠君，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何苦为，究竟是何苦为。”依子戚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脸上青筋暴起，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可是心里明白子萧因何去了尔雅雪域，若不是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他如何会走上那条不归路。如今你对依家如此态度，真叫臣子寒心。”依子戚拂袖而去，留下南耀不知所措。
“八长老如此目无尊长，才会使父皇如此而已。”南洛泫知道自己已经把依家给得罪了，倒不如彻底得罪个干净。若自己做了太子，撺掇着父皇废了依家，那便不存在需要得到依家支持的事了。
“笑话，何为尊？”依子戚停下看着南洛泫，眼中的杀意涌起，“南洛泫，今日我不动你，并非是你贵为皇子而我不敢动手，他日玥儿好了，我带她亲自废你。”
依子戚看了看南洛泫，又看了看南耀，转身抱了依辰玥离开。
南耀整个人如同泄了气般瘫坐在椅子上。依子戚说得对，依子萧何故去的尔雅雪域深处，与他可是脱不了关系。长渊如果失去了依家的支持，恐怕这些年早已经被三国瓜分殆尽。
“父皇，这依子戚如此狂妄……”
“闭嘴！给我滚下去。”
南洛泫还打算说些什么，南耀突然怒声打断了他。
“南洛泫你今日确实是做错了，我一直以来也错了。”
南洛泫突然害怕起来，眼下依子戚说的话如魔音贯耳让他遍体生寒。他看依家不顺眼已经很久，如今想借依岚好好落一落依家的面子，却不曾想偏偏打了依辰玥。
依辰玥他不曾见过，据说南华棠见过几次，如今回来若真的是接任祭司之位，那他真的就止步于此不必妄想了。
依辰轩听得南耀派去传话之人的消息，想来是依辰玥不错了，便骑了马往启凤山赶。可人刚到城门，就看到八长老惊慌失措地骑马奔来。
城门口的侍卫见是依子戚，也不敢拦下，任由他打马而去。
“八……”
“速去寻大长老。”
依辰轩话刚说出口，就被生生截断，往日里沉稳的依子戚如今火急火燎的让人害怕。
依辰轩只看见迅速过去的依子戚千年抱了个人，赤色罗裙。
“小十九！”
依辰轩不敢多想，旋即打马出城。
依如溪在门口张望良久，终于看到了八长老的身影。她接到消息将辰玥的屋子收拾出来，却不曾想迎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依辰玥。
“小十九这是如何了？”依如溪大惊失措，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心中一颤。
依子戚来不及和她解释，抱着人就往辰玥的院子去了。依如溪吩咐了人端来热水，自己跟着去了辰玥的倚栏居。
依子戚将依辰玥放到床上后出了房门对依如溪说道，“如溪你帮她擦洗一下，我已经让辰轩去通知大长老。我去一下药室。”依子戚一向干净整洁的衣袍已经沾了尘土血迹，发髻凌乱，双目通红。
依如溪不敢耽搁，接过了下人端来的热水就进了房间。将热水放下以后，依如溪才敢去看了看依辰玥。
一半脸已经肿得老高，嘴角全是血。面色惨白，吓人得紧。
依如溪帮她擦了脸上的血，又解开了她的衣裙。触碰到她的身体时，依辰玥似乎是还有知觉，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依如溪细细看了看，才发现她肋骨断了三根。
“何人下的如此毒手。”依如溪眉头紧锁，满目难以置信与心疼。
“阿玥。”
依如溪听得一个焦急的男声。赶忙拉过被子盖住了依辰玥的身子，起身挑开珠帘出去。
见只见一位身着银红色衣裙的面生女子，后面还跟了同样着急上火的依岚。只是依岚动作迟钝，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你是何人？”依如溪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问道。
那女子扬手扯下来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入目是一张惊艳绝尘的脸。
“顾昀！”依岚见得救了自己的人原来是顾昀，适才的不适与害怕瞬间不见。
“阿玥如何了？”顾昀张望着里面，只是重重珠帘，又怎么会看得清。
依如溪摇了摇头，“不好，肋骨断了三根，还受了极重的内伤。脸上也被人打了巴掌，肿得骇人。”
顾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股杀意让人不由得后退，“可知道是谁干的？”
依如溪摇了摇头，“辰轩已经去请大长老，看来这次辰玥伤得不轻。”
“辰玥落了南洛泫的面子，会不会是南洛泫恼羞成怒，借机报复？”依岚忍不住开口道。
“不会，南洛泫那个草包灵术不过中等些，怎么可能打得过阿玥。”依如溪第一个否认了依岚的说法。不说南洛泫，夙渊打得过辰玥的也没有多少人。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杀了他。”顾昀戾气极重，阴沉着一张脸。
“醒了，玥小姐醒了。”守在床边的下人高兴地喊道。
顾昀第一个冲了进去，依如溪与依岚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依辰玥微微睁开了自己如同千斤重的眼皮便看到了担心得红了眼眶的顾昀，“顾……顾子……翊……”
顾昀一把抓起了依辰玥的手，轻轻道，“我在，我在。”
“疼……”依辰玥稍稍睁开的眼睛又闭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细弱蚊蝇，“疼……”
顾昀心疼的无以复加，“不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依辰玥还想说点什么，却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阿玥。”顾昀轻轻喊了喊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依辰玥一向坚强，如今喊疼，喊得顾昀心疼无比。肋骨断了三根，到底是多大的仇才会下如此狠手。
依如溪也是万般不忍，却想到辰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顾公子还是注意些男女大防，辰玥毕竟还未许了人家。”
顾昀愣了片刻，将辰玥的手放下，继而又替她把了把脉。
“拿纸笔来，我写个方子。”顾昀医术极好，却不为外人道，依如溪一时有些犹豫。
“辰轩已经去请大长老……”
顾昀点了点头，“既然大长老会来，那我就不献丑了。”
说完，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辰玥，重重地吸了口气，一撩衣袍走了出去。
依岚看着那位身着襦裙的顾昀，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但又看了看辰玥，心一下提了起来。
顾昀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了下来，“去查一查，是谁干的。”
“少主，已有人禀告过，是南洛泫。”
一旁的树上有声音传来，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细细说明。”顾昀一听果真是南洛泫，更是怒火中烧。
“就在少主送依岚走，南洛泫在南耀面前说明玥小姐身上没有依家竹子纹样，南耀派金吾卫将玥小姐抓了回去。”
顾昀眉头一蹙，以辰玥的实力，金吾卫想抓她并不容易，且南洛泫不可能将她伤成如此模样。这其中似乎是另有蹊跷。
“之后玥小姐被南洛泫当中打了一巴掌，之后又被他用灵术所伤。”
听及南洛泫用了灵术，顾昀突然恨不得马上前去将南洛泫打死。可如今依家与皇室关系微妙，加之辰玥被南洛泫重伤，届时如果破坏了这其中的平衡，辰玥与依家不好自处，“算了，你继续盯着南耀和南洛泫的动静。发现问题再来禀告。”
树枝动了动，飘下来几片树叶，整个院子突然安静下来。顾昀扶额，面色难看。上京这趟浑水，他似乎有必要躺一躺了。
傍晚时分，依子戚从药室出来，将配的药喂辰玥吃下。又安排顾昀在客房住下。
“依岚你去将辰轩的衣服拿着来，让顾子翊换一换。”依子戚看着顾昀的衣裙，实在扎眼。
依岚道了声是便去了，留下了顾昀和依子戚在房里。
“八长老，南洛泫该如何？”
依子戚眼睛微眯，“哼，杀一个皇子，有什么难的？”
顾昀不禁莞尔，自己算是与依子戚不谋而合了。
“眼下却动不得他，且让他再蹦哒几年，等时机到了，我依子戚第一个要他的狗命。”
顾昀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依子戚的做法。
“你此次同小十九回来，何时启程？”
“落宸阁有爷爷在，我就暂时不回去了。”顾昀看了看依子戚，面上的神色有些期待。
依子戚点了点头，“那暂且住在依家，只是你的身份过于特殊。以后出门得万分小心。”
“子翊知道了，多谢八长老。”
依子戚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愈发地喜欢起来，当年长恨月带着辰玥到处走，从此与顾子翊结实，依家与落宸阁也算是有了不解之缘。
再晚些，依辰轩和大长老依墨霄终于归来。二人皆是风尘仆仆，一看便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辰玥如何了？”大长老抓着依子戚，也是很焦急。
“我喂她吃了药，伤要慢慢养，只是小十九的内力和灵力全都没有了。我查不出是何缘由。”
依墨霄听言，不敢多耽搁，快步进了房间。
一只同体雪白的狐狸趴在依辰玥身旁。见大长老进来，小狐狸顿时站了起来，警觉地看着依墨霄，充满了敌意。
“落落。”顾昀适时开口，小狐狸马上安静了下来。
依墨霄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却也立即平静了下来。
替辰玥把完脉之后，依墨霄也摇了摇头，“她的体内确实没有一丝内力和灵力。”
“身上的伤可以养，但这个却无法。”依墨霄很是疑惑，他活了那么多年，实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看着那只依然趴在床上的狐狸，顿了顿，“圣雪白狐出，世道必改。”
依子戚整个人一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是说，真的没有办法了是吗？”
“天命，一切都是天命，这丫头命苦。”
“子萧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难道真的要叫我信了这天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吗？”依子戚情绪有些激动，几乎是吼出这些话来。
“依家对不起子萧。”大长老张了张嘴还要说点什么，可最后也只能沉默了下去。
依子戚气急，拂袖而走。依墨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依辰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长老，可是阿玥有危险？”顾昀实在是一头雾水，两个长老也如同神仙吵架，他这凡人实在听不懂。加之依子戚虽然气的不轻，却还是懂得分寸，顾昀自然听不大懂。
“子翊不必忧心，辰玥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往后如何，依家会尽力护住她。”依墨霄将放在辰玥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顾昀。
顾昀莫名觉得有些不适，依墨霄看他的眼神里有些悲悯，仿佛他此生坎坷令人唏嘘似的。
“辰玥是个爱玩的，子翊此次若是无事，不如就在依家留几日。”顾昀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如今大长老开了口，他自然不再拒绝。
辰玥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几人便出去不再打扰。依子戚自适才离开后便不再见得人影，依墨霄知道他为何如此，也没寻他。
依辰轩办完了事，同顾子翊一起用了晚膳，众人都累了一天，早早就歇息了。
只是仍在马场的南耀和南洛泫就不那么自在了。
南耀时刻派人盯着依家的一举一动，如今听得依墨霄也赶了回来，心里更加后悔。
“可知道那丫头伤势如何？”南耀倒是颇为关切，只是到底是关切自己还是依辰玥，可就另说了。
“不知，只是属下悄悄去探查的时候，大长老和八长老吵了架。”
南耀听闻，有些喜出望外。这依子戚定是要找麻烦被拦下，忽而会同依墨霄吵了起来。可他又忧心起来，依子戚向来沉稳，此次如此，实在是奇观。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害怕，南洛泫到底是打了怎样的一个主。
“下去吧。”
暗卫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南耀和赵祺二人。
“赵祺，你说朕当如何？”十分头疼，眼下一个是依子萧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两边都让他实在难以选择。
“依老奴看，皇上还是该罚的罚，还赏的赏。眼下万国会在即，长渊是否能挽回十多年前落下的东西，还要看这位小姐。”赵祺倒是看得通透，依他看来，南洛泫就是个欠收拾的，不给点教训是不会学好。
南耀点了点头，“那以后当如何？”
“皇上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依家权势再如何，终究不过是个祭司罢了。树大招风，皇上不动手，自然有人动手。”
南耀不禁莞尔，这赵祺毕竟是个狐狸，圆滑的紧。不过他话说的也没错，再如何，这长渊的还是他南家的天下。依家再如何，不过臣子。荣宠过甚，自然有人眼红，届时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