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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蔷薇深处的秘密

其实我既狡猾又懦弱。

因为什么都不想失去,就伤害了最不会伤害我的你。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沃里克不动声色地问着。

“哎?”坐在对面的栗发青年,疑惑地挑了挑眉。

沃里克心思复杂地注视拉尔法——那个近来心神恍惚,连嘴角都挂着一丝甜笑的友人,迟疑地提醒他:“你最近,和那个叫罗拉的……来往很密切的样子啊。”

“怎么?”拉尔法立刻防备地竖起猫眼,“谣言已经传到你那里了?”

“如果是谣言就好了。”沃里克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我可没时间听你讲无聊的事。”拉尔法果断地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帽子,“先告辞了。”

身后传来柔柔淡淡的讽笑:“急着约会吗?”

拉尔法身形一僵,还是没有停步地走了出去。自然也看不到身后沃里克变得沉黯的视线。自从议会正式通过立约克公爵为国王的法定继位者,拉尔法就退出了骑士队。没有办法再借公务之便,公然与罗拉见面,反而令拉尔法渴望罗拉的心情越发强烈。然而最近想约罗拉见面时,对方却开始推三阻四地寻找理由。

已经讨厌他了吗?

被赛尔缇斯所禁止了吗?

脑内不停幻想着咄咄逼人的紧迫追问,令拉尔法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搞什么?像个害怕被抛弃的怨妇一样,这样没种的自己,真是太难看了。

就算父亲赢过玛格丽特,结果,他也彻彻底底地输给了罗拉。

下雨的日子,雾气透过皮肤,让身体变得更加粘腻。在那样的时候,渴望罗拉的心情,也会变得更强。总是想要更靠近一点,自己都不明白明明紧紧拥抱为何还是会不觉餍足?

这样的心情是否只是他一人所有……只是这么一想,就开始患得患失。

而一旦被拉尔法隐含焦虑的视线注视,罗拉也会觉得大脑将要停止思考,因此既希冀又恐惧着见面的日期。

躲在狭小黑暗的地方,头顶的树叶滴下浓绿的水滴。什么都不管地亲吻彼此,从浅浅的亲吻,到像要咬痛对方舌头的炙热吮吸。

对于日愈紧张的局势,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到了战争一定会爆发的那一天……自己和拉尔法究竟会怎么样呢?就是忍不住会阴暗地思考像这样的事。

要是理智能够驾驭感情,一开始就不会被拉尔法打动……但要让感情完全湮没理智,在开朗外表下其实顾虑重重的罗拉,又没办法像拉尔法那样因能坚持自我而表现得绝对任性。

不知不觉就陷落进了可怕的感情……无力自主的慌乱感像盛开的花瓣散满整个胸口。被总是微歪着头挑唇微笑的白衣青年,深深地吸引着,即使明知不行还是无力拒绝地享受没有未来的温情。

“一起离开不就好了吗?”

终于忍不住地问了拉尔法为什么都不会担心,然后得到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剽悍地挑眉回应。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种事,我们两个一起跑掉就好了啊。”拉尔法漾起过于纯粹因而近乎天真的笑容。

罗拉的眼瞳瞬间瞪大,几乎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全是轻轻松松的态度就说出了这句话的拉尔法。

“这、这个也是只有现在的时段内才是真实的……那种心情式的甜言蜜语吧。”罗拉透过掀起的睫毛,结结巴巴地问着。

“才不是呢。”拉尔法瞪圆猫一样的眼瞳,“在这种地方没办法在一起吧。”他那么轻松地就口吐让罗拉思考好久的禁句,“所以啊,我们离开这儿,找个没有兰开斯特也没有约克家的地方,就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略略眯起的眼睛在眼角泛起温暖的纹络,穿着白衣的青年栗发摇荡,却笑得理所当然。离开这里就意味着要抛弃一切,这是很重大的事啊……可是他几乎就像不需要思考,就做出了属于他的选择。

罗拉感到无比的意外与震惊。一直以来,认定拉尔法没有想过遥远的事……是自己在小瞧拉尔法也不一定。拉尔法并不是没有思考二人的事,而是直接给予了自己超越一切最最重要的位置。

忽然意识到拉尔法的美好,令罗拉心口炙热。

“你、你将来可是有可能登上王位,成为国王的人啊。”

呆然的圆脸张着嘴巴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蠢,拉尔法笑着掐掐罗拉的脸,“那又怎么样?”配合着喉间无所谓的句子,哼出不屑的嗤笑。柔软的栗色秀发向两旁倏然滑去,露出剽悍无畏,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我只要你一个人!”

嗓子里像被噎入了冰块般的固体,让罗拉没法顺利发出声音。只有因更加瞪大而清晰呈显影像的眼瞳中,倒映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拉尔法。

意识到了二人的不同之处。

“我们可以先去北部,那边是沃里克的地盘。”拉尔法不在意地继续阐述自己的计划,“可以请他帮忙摆脱父亲的追查,过一段时间再转去国外,彻底摆脱所有的烦人之事。”

“那你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吗?”罗拉小声地说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拉尔法,却又察觉自己的狡猾。以拉尔法为借口,实际上是自己不想要就此逃走……

“反正瑞伦一直在和我争继承权啊。”拉尔法恹恹地提起自己的兄弟。自从父亲正式成为国王的继位者,瑞伦对他的挑衅也日渐升级。住在家里根本困扰不堪,有时拉尔法干脆彻夜留宿在沃里克身边,也不愿回去。

“我消失的话,他可是会很高兴呢。”拉尔法不屑地撇嘴,“就把一切都让给他好了。而且……”他哼笑着露出一抹孩子气的表情,“我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哦。”

环在罗拉腰上的手指偷偷捏紧。他像偷到腥的小猫,得意地对着罗拉眨了眨眼睛。用那些无谓的东西,换取到罗拉的话,难道不是一笔超级合算的买卖吗?

月光下,罗拉的脸没有泛起应有的潮红,反而突显一层淡淡的灰白。

“你除了我,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吗?”

“可以啊。”拉尔法满足地一笑。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罗拉不知为何,有种近似生气的感情涌至胸口。

“喜欢啊。”拉尔法的眼睛眯成细线,像太阳散发出的光纹,也在眼角周边蔓延开温暖的纹络。

对。就是因为这样。

那样的笑容过于美丽清澄,他一直就像眼中只看得到唯一事物那样地凝视着罗拉。露出的笑颜是,只有看到真心喜爱之物,才可能绽放的美丽。

让罗拉品尝到了永远无法战胜的挫败感……

“也许……”漆木般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额角,隐藏在那之后的眼珠微妙地错开,罗拉困扰地措辞,“我并不是那么值得你爱的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纯情可爱。”

“那很好解决啊……”修长有力的手指,随即伴随带笑的语音,追了过来,搬起罗拉秀巧的下颌,强迫她抬头固定,在飘溢着层层薄纱般的额角,印下轻轻一啄却又是根本不容闪躲的亲吻,“就让我看到你真实的样子吧。然后不管那是怎样的你,我都打算全盘接收!”

被迫对视拉尔法清澄毅然的眼眸,渐渐看到了包裹在最深处的淡茶虹彩以及栖息在那眼眸中的渺小自身。罗拉低头躲避,拉尔法不肯放过她地跟着低头。嘴唇追逐着、加深亲吻,从饱满的额角、圆润的眼睛、可爱的鼻子、再吻到总是微翘的嘴唇。

“喜欢你……”夹杂着轻轻笑声的低语就像不会消失的咒文。不管是那个外表开朗可爱的罗拉,还是这个心思深重又优柔寡断的罗拉,就连你嘟嘴的样子、忧郁的样子、各种各样的部分全都接受,最后变成在我眼中不需修饰的你。

慢慢地移开嘴唇,注视着那张圆圆的脸,忽然带一点失神地笑了。

蹲下身,手指沿着罗拉的脸、至脖颈、至身体、至衣角,至小腿,一路抚触下去,最后背脊挺直,单膝下跪,拉起罗拉的斗篷一角。额头低垂,眼神上撩,就那样注视着罗拉,慢慢将丝绸牵至唇畔,印下诱惑而又圣洁的亲吻。

栗色发丝随头部再次低垂的动作纷纷滑向两侧,自罗拉站立的角度,只是垂眼,就能看到那为她展露出的白皙颈项。跪在膝下的人,其实有着难以敌对的强大。因为他一直都用坚毅的充满男子气概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然而若想得到这个人,就必须付出与他一并牺牲在此之前全部世界的代价……

若那世界中,蕴藏着不能舍弃之物又会怎样?

矛盾地伸手,以微蜷的食指和中指,轻蹭着做出交替的爱抚,滑过拉尔法颈后的柔软绒毛,悲悯着谁的视线,投向雾气笼罩的远方……

自有记忆尹始,就一直生活在赛尔缇斯的家里。既严肃又和蔼的伯爵,唠叨却开朗的夫人,还有总是微微笑着站在一臂之遥的距离处,向自己伸出手掌的那个男孩。

“来这里,罗拉。”

第一次玩捉迷藏的时候,稍大一点的仆人的孩子马上迅速地藏了起来,只有她搞不懂地呆然站在原地。那时赛尔缇斯笑着回头,“你要藏在这边的灌木后。一直到我来叫你,才可以出来哦。”

蹲在浓密的灌木深处,被横伸着红色桨果的枝叶扎得脸颊生痛。一直抱膝窝在那个狭小黑暗的世界,却莫名地有种安全感。

“那你要藏在那里呢?”小小的罗拉问。

“我?我就藏在大树的后面吧。”

赛尔缇斯选择的地方,是在灌木前的大树后。

负责扮演“鬼”的小朋友,就快要找到罗拉的时候,赛尔缇斯却主动暴露。

“……那个,是为了掩护我的缘故吗?”

“因为罗拉总是跑不快啊。要是你去当鬼的话,一定谁也没有办法捉到,就只能一直当下去了。”带着被识破的为难的表情,赛尔缇斯少爷站在云影飘拂的树影中,背手微微地笑着。

一起念书,一起游戏,一起吃点心,一起调皮。

那个金发金到偏红,总是笑着伸手给他,站在前方等他,有好吃的点心也会细心地记得留一半给她的孩子,阳光的幻影下,随着无法记载的时光流失,一点点变成温柔体贴斯文俊雅的少年。

“罗拉,我想去国外念书。”

盛夏,两个人坐在庭院里的大树附近。正确地说,是罗拉赤脚爬在树上,赛尔缇斯安静地坐在树下。

“你知道约克公爵的儿子吗?那个人就去法国了呢。”红发少年的口吻里,有着若有若无的羡慕。

“可是法国不是才和我们停战吗?那样有点危险。”罗拉觉得,伯爵和夫人,肯定不会同意送赛尔缇斯少爷去的。

“是啊。可是……”赛尔缇斯抬头,他那漂亮的像被夕阳染过一层的头发,齐刷刷地垂过耳尖,摩擦着穿着白衬衫的肩膀,透过伸开的五指,仰望滑过指尖的流云,“我在父亲的房间里,见过法国的画册。那里有着很多漂亮的风景……”

“伯爵和夫人不会同意的啦。再说,国王陛下也不会同意啊。”罗拉只是什么都没有想地随口说着。

赛尔缇斯的表情微妙沉滞,他像困惑又苦恼地皱着眉梢。

“我觉得……那很奇怪啊。”

“奇怪?”

“罗拉不觉得吗?”少年苦笑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是赛尔缇斯唯一一次向罗拉诉说他的烦恼,后来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形了,就好像他不再会有烦恼一样,总是微微笑着的赛尔缇斯少爷,唯一一次略带愁苦的容颜,罗拉无法忘记。

伦敦城里,有两个显赫的王族。

约克家族,与兰开斯特。

前者的家徽是白玫瑰。

后者的家徽是红蔷薇。

而这两个被玫瑰香气围绕的家族,都各有一条不利于他们的谣言,被无事之人津津乐道。一是约克公爵与妻子西西里不和,后者时常带着儿子旅居他国。有人私下传说,约克公爵的长子拉尔法,是西西里与外国人所生。

而兰开斯特系的国王,格外疼爱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里满士伯爵的儿子,甚至超过了对于自己孩子的嘘寒问暖。

那个夏日庭园里,少年无法出口的苦恼。大概是不明白,只是普通贵族继承人的自己,为何会像王族之子一般,被过分刻意地小心对待吧。

造成那秘密的匣子出现裂痕的,是去郊外狩猎之时。

青色环绕的黄褐色泥土,绽放着摇摆在羊尺叶片中的白菊,和奔跑中的野兔。罗拉和赛尔缇斯的马跑在最前面,而那时,一只本该射向野兔的箭,却自林木的间隙瞄准了赛尔缇斯。

也许是马蹄奔跑时无法定位的缘故,那支箭,被风吹得稍稍歪斜。罗拉感觉不对劲而回头时,率先侧头的赛尔缇斯却惊慌地喊着罗拉小心自那边的马背飞身跃下扑倒了罗拉。

面孔朝下重重摔落。

罗拉七荤八素地想着为什么会有暗杀者,而红到浓郁的血滴却一滴滴染红了被她压在脸下的白菊。

惊疑惊惧惊怕,罗拉颤抖着回头。

单手捂住左眼,却露出了释然微笑的少年的脸,被放大一般地填充视野。

“罗拉,你没事吧?”

替自己挡去了利箭,却被斜斜划过眼睛的少年,低头微笑。红色的血线蜿蜒淌过眼角。

脑内一片空白。

周边响起遥远又仿若虚空的沸腾呼喊。

大哭大叫的伯爵夫人和慌张赶来的医生,让整座宅邸一片喧闹。隔着被忙里忙外递清水和纱布的佣人们,罗拉惊惶失措地看到了,闻讯赶来的主人——里满士伯爵,第一眼惶然关注的对象竟然并非赛尔缇斯少爷,而是、而是自己……

手指握紧红铜纽扣,罗拉惊惶地想要逃出那间充斥血气的卧室。

就像赛尔缇斯困惑国王陛下过分的亲善,小孩子时的罗拉也偶尔会奇怪伯爵对自己过分的宠溺……

“太好了。”宛如虚脱般的男子双腿发颤,“你没有事。”汗湿的长发向后背去,熟悉的男子的脸苍白而又松了口气。

大概是读懂了罗拉眼中瞄向昏睡中的赛尔缇斯时的惊惶,伯爵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自己到书房。

“也该是时候告诉你了。罗拉,这件事是我们家族最大的秘密。其实,你是国王的女儿。”

“什么?陛下……的?”

自己不是孤儿吗?罗拉瞬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信息。而且国王的发妻就是现在的王后玛格莉特啊,她不是才刚刚生了小王子?

“你母亲是我那可怜的异母妹妹朵斯,陛下曾与她有过私情。不过玛格丽特太过善妒,这件事一直都很隐秘,直到朵斯怀孕,陛下慑于玛格丽特的胁迫,与她停止了交往。那之后,妹妹生下了你,为了不影响她的名益。我只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

“可是……”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考虑到家族的未来。如果朵斯当时生的是男孩子就好了。我们需要与王族有更为直系的血统作为利益的整合联接!”

“这是?”罗拉的大脑混乱起来……什么意思?

“虽然说明你是公主,是女孩子,玛格丽特应该会允许把你接回宫殿。但是为了家族,我欺骗了陛下。我谎称朵斯生的是一位王子。国王陛下当时并没有儿子,因此很高兴,于是也默认了我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子,予以抚养的现实。”

罗拉霍然抬头,“赛、赛尔缇斯……”

一向以来只是和蔼的伯爵,此刻的表情如涂阴影般郑重,十指紧扣罗拉细瘦的肩头。

“兰开斯特需要有一位男性继承者。而只有我们与国王站在一条战线,才能对抗约克公爵!让赛尔缇斯成为你的替身,是无奈却必要的举策。陛下到现在都认为赛尔缇斯是他的儿子,虽然对罗拉你很抱歉,但是你也同样是我们家族的一员,因此,请暂时忍耐一下。”

忍、忍耐?

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可怕的事?

“将来等赛尔缇斯掌握了权力以后,我会让他和你结婚的。那个时候,你们的孩子,就可以成为正统的继承人。无论从血统或是哪方面来说,都并不算对这个国家说了谎言!”

“那赛尔缇斯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您的孩子的话……”

“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伯爵的眼神有点漂忽,“不过……很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朵斯生罗拉时是难产,为了保孩子而舍弃了大人的生命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罗拉,为了想要照顾小孩儿而寻到的乳娘当时,也带着一个婴孩儿……

伯爵悄悄地进行了偷梁换柱。

唯一知情的乳娘为了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的前程也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

并且五年后,乳娘落水死去。

那时罗拉还很幼小,但是隐隐还记得一点那个女人的眉眼。现在只觉手脚冰凉,赛尔缇斯的亲生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牙齿咯咯发颤,竟然怕得不敢问眼前这个平素一贯那么温和儒雅的伯爵。

他说自己是他的侄女,同时也是陛下的女儿。

秘密若是永远锁在匣子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失魂落魄却被迫承纳了这个真相,也就仿佛承担了并非自己犯下,却无法摆脱的对于赛尔缇斯的罪行。

那个代替了自己,被敌对方也好,王后也好,国王也好,视为是国王之子,而无法自由生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人生,失去了母亲,甚至遭遇了刺杀,现在还在接受治疗,也许将有一只眼睛永远不可视物的那个人,他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

罗拉捧住脸孔。

赛、赛尔缇斯少爷!

那个总是微微笑着关怀着她的少年成为了——记忆里不能抹消的荆棘幻影。

想起了从前之事。

胸口有替谁疼痛的悲伤缠绕了上来,像给心脏绑缚了重重重锁。所谓的自由也好、没有责任的生活也好……包括拉尔法所言的“一起逃走吧”那样的话,都是只需承担自己一人的人生才可以坦然说出。若罗拉也只需要对自己负责,那么就算以后会被拉尔法厌倦,她也会愿意回应胸中的感情跟随拉尔法去天涯海角。

转头望向窗外,清濯的水花通过皮管正在园丁手中浇向油绿的灌木,有飘浮的云影倏忽游走,莫名地想起了那只伸往天空的五指分开的手掌。那一天,赛尔缇斯曾经用唯一一次羡慕着谁的口吻说起“约克家的那个人就可以去国外念书”……

你所失去的自由、左眼、母亲,我全都无力偿还。即使是偶尔察觉你的感情,也只能装成视而不见。继续扮演乖巧任性又迟钝的罗拉,就这样停留在你的身边。无法给予你的东西,我也不去奢望得到。因为这就是无能为力的我所唯一能够为你做到的友情。

在王后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嚣张不可一世的约克家继承人。

比想象中更美貌和嚣张的脸以及充满光彩没有一丝阴翳的眼神。

为何同样是背负着家族重担降世的孩子,这个人的肩膀却轻盈得仿佛可以扬起属于天使的洁白之翼呢?

一面产生了向往的感情,一面却又替晦涩的自身感到悲哀。想要靠近,想要逃走。想要得到,想要抛弃。胸中的感情已经渐渐不能用散满胸腔的花瓣来比喻。它就好像一块沉重瑰丽的水晶球,因过宝贵,而想要松手砸碎。

害怕着珍贵之物失去的心,矛盾重重却不难体会,无法漠视不去回应那隐藏在漂亮双瞳中的灼热爱恋,同样是蔷薇上危险高傲的荆棘。

“成为国王有什么了不起?我只要你一个人。”

像恶魔一样熟知怎样使人陷落,以直视就会被刺伤的光华像披着最美的暗夜的星辰耀衣,说出“一起逃走吧”看似大胆又漫不经心的最最灼热的情话。

回应那个仿佛不会被谁改变的微笑的话,抛弃自己还没有获得承认的真实身份的话,舍弃罪与爱,忘记总是站在前方回头凝视自己的少年……就可以真的逃到阳光之下,可以自由地欢笑,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可是……

罗拉,你没有事吧?

蔷薇的最深处,金发偏红的少年捂住左眼,滴血微笑的样子,拂之不去。想要守护的不是一个姓氏,无法舍弃的绝非什么王权,仅仅是这样一份混杂太多不堪之事无法名之却不可放弃的情感,不是兄弟、非关****,却只有这个人,绝对绝对不可背叛。

赛尔缇斯·都铎。我所选择保护的人。

守紧秘密之匣的开关。

想要仗剑挡在那之前。

……

落入了命运捕织的网。

听到了恋爱时限宣布告罄的滴答……

注视着钟表的指针,眼前浮起的是那条缠绕在拉尔法手背上晃荡不止的宝石项链。从开始就有预兆,是,注定只能如昙花乍放却无力阻止萌发的恋情。

那一夜,罗拉早早站在城墙上,默默地看着,拉尔法出现。看着那个熟悉的瘦削背影,如风般骑在马上奔往约好会面的郊外小镇……一直看着那身影,直至小小的黑点完全消失在地平线。

微笑着看他离去。去赴没有自己的约会。

这不是对拉尔法狠心,而是对自己狠心。

胸口有酸涩的情感一度浮起,最终冷凝。罗拉阖合双目,披着黑色斗篷,在夜色中孤零零地走返家中。

只是,罗拉唯一错算的是,那一夜,也是王后玛格丽特在苏格兰成功借兵,反杀向约克公爵领地的突袭之夜。

于是,当火焰与哀嚎燃遍伦敦的一夜过后——

出现在因没有等到情人而焦灼回航的栗发青年、猫一样骤然瞪圆的眼睛里,是——挂在城门晃荡不止的约克公爵以及十七岁的弟弟、污血满面的头颅。

身体僵硬,指间战栗,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噩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啪——”

一直在城门处等着截他,阻止他进城,以防被捕的沃里克,冷峻地注视着他,迎面打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父亲在书桌上发现了你私奔的书信,他急忙带人去城南找你,而中了玛格利特的埋伏兵……”穿着银色铁甲的青年脸色也一片铁青,总是温柔的眉睫也带出了萧杀冷凝,“那些死去的人里,也包括我的父亲。拉尔法,回答我,昨夜你到底去了哪里?”

“书、书信?”拉尔法的表情一点点起了微妙至痛楚的变化,茫然地来不及编什么借口,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我根本没有留下什么书信啊……”他是打算和罗拉先逃到北部再通知沃里克啊。

“那么,又是谁写的呢?”

沃里克冷冷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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