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姐妹走了,绿绢送了人回来,见七妹也不看她,一动不动坐在刚才的炕桌边儿上,一只手拿着杯子,抚摸着杯沿儿也不说话。
犹豫了一瞬,绿绢放下抹布跪在了七妹脚边的地上。
“怎么了?”
虽然小姐只是轻轻的说了三个字,绿绢心里却沉甸甸的。
“小姐,我错了。”说着话,绿绢流下泪来。
七妹叹口气,拉了绿绢起来,“心里再气不顺,也不该就拿了我的东西出来。”
绿绢听了这话,更加泣不成声:“满手满脸的尘土,就往这屋子里进!也不看看自己脚上的泥!连个帕子边儿都锁不好的手艺,就敢来要花样子!”抹一把眼泪又低下头去:“下次再不了。”
七妹点点头,终是舍不得,点了她一句:“我知道,往常我身边的几个大丫头,父亲是照着能替我拿主意挑的,你们几个大约也习惯了。”
“不是的小姐!”绿绢心里一急,又跪了下来,“绿绢再不敢了!”
“你家小姐我啊,是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住下去的,这样我们就要融入这里,就不能太扎眼,唉!”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看金家姐妹的样子,她这个人,她的屋子,她的丫鬟,竟是处处跟她们不一样的很呢。
“妈妈这会子在厨房里,你去叫她过来,我有话说。”把手里的帕子递给绿绢,摸摸她的头,“好丫头,快收了眼泪,我还要指望着你们呢。”
绿绢摇头,把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擦了眼睛:“我这就去。”走了两步,回过头,发誓似的说了句“小姐放心。”
绿绢出去叫王妈妈,七妹手撑着头烦恼着,她当然放心,她只是不想像以前那么活了而已。
以前,她遵照父亲的意愿活着,甚至,遵照身边丫鬟们的意愿活着。
所以,她听父亲的话,每日在家里看书、练字,却并没有想过“墨池洗笔”这些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她身边的大丫鬟红裳,更是几乎安排了她身边所有的事,衣饰、吃食,丫头们谁值夜、谁是几等……
她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甚至父亲让她嫁给武烈侯,她也没说什么就嫁了……
父亲死了,武烈侯死了,还有先皇,都死了……她还活着。
这世间虽没什么让她有执念的,她却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在别人的安排下做个行尸走肉。
七妹想的出神,王妈妈和七妹进了房门也没察觉。七妹不说话,倒让这两个人越发不安了起来。
王妈妈身上戴着围裙,大概是来前已经听绿绢说了,在围裙上抹着两只手,想上前来仔细看看七妹,却又有些犹豫。
七妹看王妈妈这样子,笑了笑:“我没事。”
王妈妈松了口气,回头看看已经收了泪,却仍低着头跟在她身后的绿绢:“小姐别生气。以后,小姐怎么打算的?我们都听小姐的。”
到底活了这一把年纪,绿绢的话大概已经让王妈妈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有了这样表态的话。
“咱们带出来的银子,还剩多少?”七妹垂着眼睛问道。
“小姐怎么想到问这个了?”王妈妈说了这一句,意识到什么似的,马上又住了口,转而专心回答七妹的话:“从别院出来的时候,红裳姑娘说,我一个老婆子不起眼,那缝了银票子的小袄就给了我。咱们一路到这野狼岰,虽有顺安他们接应,一路上也陆陆续续花费了四五百两。后来,小姐让顺安安排些人去找红裳几个,带走了一千两,这大半年零零散散花出去些,咱们手头还有不到两千两……”
七妹听到这里点点头,她身边的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是能当家做主的。当时顺安的安排就很有章法,说七妹的身子还需要调养,手头不能没有余钱,因此只带了一千两。要是需要赎人又不够,再往回捎信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