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杂志封面看不出模特的腿
是染上香港脚的木头呢还是印度香
在旅途中形成的伦敦雾。海关在考虑美。
官员摘下豹纹滚边的墨镜:怎么连乌托邦
也是二手的?撕去封面后,模特的腿
还在原来那儿站着没动,只是两条
换成了四条。跛,在某处追上了跑。
那快嘴叫了辆三轮去逛时装街,
哦一气呵成的人称变化,满世界的新女性
新就新在男性化。穿得发了白的黑夜
在样样事情上留有绣花针。你迷恋针脚呢
还是韵脚?蜀绣,还是湘绣?闲暇
并非处处追忆着闲笔。关于江南之恋
有回文般的伏笔在蓟北等你:分明是桃花
却里外藏有梅花针法。会不会抽去线头
整件单衣就变成了公主的云,往下抛绣球?
云的裤子是棉花地里种出来的,转眼
被剪刀剪成雨:没拉链能拉紧的牛仔雨,
下着下着就晒干了,省了买熨斗的钱。
用来买鸭舌帽吗?帽子能换个头戴,
路,也可以掉过头来走:清朝和后现代
只隔一条街。华尔街不就是秀水街吗?
秧歌一路扭了过来。奇遇介乎卡其布
和石磨蓝之间,只能用一种水洗过的语言
去讲述,一种晒够了太阳的语言。
但丝绸的内衣却说着从没缩过水的
吴侬软语——手纺的,又短了两寸的风
一寸一寸在吹:没女人能这般女人。
礼貌刚好遮住了膝盖,不过裙摆
却脱了线,会不会是缝纫机踩得太快?
你简直就不敢用那肺病般的甩干机
去甩你的湿衬衣。皱巴巴的天空
像是池塘里捞起来似的晾在那里,
晾干之后,叠起来放成一叠。
没有天空能高过鞋带,除非那鞋
系不紧鞋带,露出各种脚趾的手电光。
难怪出过国的小女人把马蹄铁
往脚后跟钉。在内地,她们嫌卫生脏,
手洗过的衣裳,又用洗衣机重新洗。
但月光是肥皂洗出来的吗?要是衣裳
是牛奶和纸做的衣裳,哦要是
女人们想穿但必须洗一遍才穿。
请准许美直接变成纸浆。是风格
登台表演的时候了,你得选择说“再见”
还是说“不”。美貌在何种程度上是美德,
又在怎样的叫好声中准许坏?没有美
能够剩下美。因为时间以子弹的精确度
设计了时尚,而空间是纯粹的提问,被
扳机慢慢地向后扣。美留有一个括弧,
包括好奇心,包括被瞄准的在或不在,
全都围绕神秘的“第一次”舞蹈起来。
而那也就是最后一次。想想美也会衰老
也会胃痛般弯下身子。夜晚你吃惊地看到
蜡烛的被吹灭的衣裳穿在月光女士身上
像飞蛾一样看不见。穿,比不穿还要少。
是不是男人们乐于看到那脱得精光的
教条的裸体?而毫不动心的专业摄影师
借助性的冲突,使一个冒名和替身的世界
像对焦距一样变得清晰起来。但究竟是
看见什么拍下什么,不是拍下什么
他才看到什么:比如,那假钞,那钥匙?
突然海关就放行了。哦如果
港台人的意大利是仿造的,就去试试
革命党人的巴黎。瞧,那意识形态的
皮尔卡丹先生走来了,以物质
起了波浪的跨国步伐,穿着船形领
或V字领的T恤衫。瞧那老派
殖民主义的全副武装,留够了清白
和体面,涂黑了天使,开口就讲黑话。
那敌我不分的黑,那男女同体的黑,
没有一个人能单独晒得那么黑。
太阳呆着像个哑巴。
1997.5.3斯图加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