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是一夜的雨,给这个初夏的清晨带来了清新和凉爽。我准时上班,一进诊室就看到挂号已经到了35号,于是立刻开始了我的工作。
进来了一对母女,笑眯眯的。女儿十四岁,上初二。母亲个子不高,皮肤不是很白,可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我的记忆库里内容实在太多,竟一下子无法分辨出来。这很正常,当医生时间一长,接触的病人多了,除非是特殊的病人,一般印象是不会太深的。
“孔主任好,快叫孔医生好。”母亲喊着我,又让女儿也要喊我。
女儿皮肤很白,很羞涩地喊了我一声,一口整齐的牙也很白,只是一颗六龄齿已经深龋了。
“孔主任,我女儿是你的病人,四年前的,可记得?我们是仪征来的。”母亲提醒我,似乎应了我先前的记忆,女儿是儿童,处于生长发育的变化中,我不会认得出,母亲却是成年人,所以有点印象。
“难怪你们一进来,我就感觉似曾相识。”我盯着母亲,一下子想起来了。
“哦,你们是仪征的小反合,我想起来了,每次你先生都一起来的。”提到她先生,我终于想起了他们曾送过一箱鸭蛋给我,整整一百个大大的鲜鸭蛋,让我们全家享受了整个夏天。还有就是老夫少妻的印象,她先生百般疼爱这个小女儿和小夫人,几年前就让我羡慕不已。他们让我感动的除了鸭蛋还有爱情。
“先生出差去了,要不然一定会来。我们全家这些年一直在念孔主任的好,帮了我们的大忙了。”母亲眼睛亮了起来,“不瞒你说,孔主任,四年前,我们女儿先在南京看的,南京医生讲得太可怕,说了很多的困难,没想到找到你,一个夏天就整好了。”
这样的话哪个医生听了心里都会很感动,毕竟被病人记住了好。知道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我介绍了很多我们仪征的小孩来找你整牙,我告诉他们,你是最棒的。”
这个上午,不,这一天,我的心情都不错。
“请5号邓杰到四号诊室就诊。”门诊叫号系统的广播声传到我的座位上。
邓杰,我的正畸复诊病人,一个十五岁的修复过唇腭裂的少年,宝应来的,在我手上治了两年了,曾经在我面前哭过一次。我记住了他的哭声,因为他的哭声帮了他大忙。
第一次他父母带他来找我时,我就坚决拒收。理由很简单,一是太复杂,太难做了,做正畸快二十年了,我完全清楚如何保护自己,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二是宝应来的,对外地病人我很想敬而远之,他们常常会把因路途带来的不便增添到他们的情绪中,让我多一份烦恼。可是当我坚决拒收时,十三岁的小邓杰哭起来了,而且是号啕大哭,边哭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阿姨,求求你给我看了吧,要不然,爸爸妈妈会离婚的。”
看着沉默不语的父母,似乎孩子说的是真话。面对伤心大哭的十三岁唇腭裂少年,我心软了,决定收下他,作为一种对自己技术的挑战,也更是为了能挽救一个破碎的家庭。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通过整牙我能改变小邓杰的世界。
如今的翩翩少年邓杰,很自信地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还有他笑逐颜开的父母,因为他们已经相当满意我目前对邓杰的治疗。好个会哭的懂事的邓杰,至今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收下了他。
“孔主任,帮帮忙,我婆婆挂的你的号。”一抬头,我看到了我家的邻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几乎见面从来不打招呼的邻居。这不能怪她,虽然是邻居,可并不知道彼此还有能被用到的时候。说这话有点苛刻,主要是没有打招呼的习惯和机会,更何况,我也从来不主动。
“不知道你就是口腔科医生,真应该早点知道。”邻居说。
“把你婆婆带进来吧,悄悄地!”因为是邻居,我给她开了“后门”,因为她的号排在后面。
一个八十岁的脸色苍灰又痛苦的农村老太太,老头也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看得出,老夫妻感情一定不错。检查老太太的口腔时,我看到左下后牙牙龈有一个5×4×3cm的菜花状肿瘤,凭经验,一定不是良性的。
于是我悄悄地告诉了邻居我的初步诊断和下一部的方案,先要明确诊断然后手术治疗。邻居当场愕然,泪如泉涌,反复跟我说,她先生出差了,一定不能让她公公知道,她公公高血压。我知道这样的肿块一定长了不止一年了,同时也知道,作为儿媳妇的她,是个慈善的女人。
转口腔外科,但愿邻居的婆婆有好的运气。
真没想到,看病看到一半时,电脑出现故障,叫号系统一下子也瘫痪了,旧病人没法结束,新病人没法进来,门诊立刻通知信息处来处理。
我似乎可以短暂地小憩一下了,想想如今的信息时代,看病居然离不开互联网了,高科技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方便与快捷。可是,短暂的失联竟然给医生和病人同时带来了不便,一大堆病人开始涌了进来,门口护士挡都挡不住。
“究竟怎么回事,我在外面都等了两个小时了,好不容易快等到我,电脑又坏了!孔主任,先帮我看看。”
“我家在外地,我还得坐车赶回去上下午的班。”
“我牙疼得受不了了,行行好,帮个忙。”
“我们家小孩不需要治疗,只要你看一眼就行。”
……
人人都在为自己着想,电脑的故障似乎把人们自私烦躁的“人性”完全彰显出来了。当任何约定俗成的“规矩”失灵时,中国人就表现出向来的不含蓄和直白,什么先人后己,什么助人为乐,都统统不见了。我如此的陈述仅仅是发表一下我这一刻的感慨,绝没有损别人的意思,谁没有任性的时候?
几分钟工夫,电脑又恢复了正常。人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得接着看,还有十三个,无怨无悔地看下去,累并快乐着。
7月18日
小贴士:口腔黏膜出现的菜花状增生当引起重视,通常增生的肿块如菜花状外向生长,且质地松脆易出血,界限不清,常常是口腔癌的发生,所以,定期养成口腔的检查是预防和早期发现口腔癌的最好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