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年约五十一下,布袍葛巾,身材瘦削,却有别样神采,正是天柔派的谷老三谷慎。
谷慎道:“这些年魁首为我们守着体面,我却少来拜望,希望此来不晚吧?”
陆登峰笑道:“今日才见玄门翘楚,没辱祖师的法传。”
谷慎道:“于今可叹,本是一祖开山,泥古不化,立异为高,强分门户。门汇报会之争,给外行人瞧,内行人谁当回事?”
陆登峰道:“真欲为后世立一宗法,又谈何容易?不下几十年苦功,难有成就?世人都想走捷径,真痴啊!”
陆登峰讲灵通子来此,谷慎道:“他来此做什么?”陆登峰道:“我杀了本晦法王,他不过来道谢罢了。”
谷慎道:“魁首有所不知,如今武当山百宫千宇,美如神阙,直花去朝廷大把的银子。许多道首对于笼络感激涕零,甘为驱使。”
陆登峰淡淡一笑道:“向盛背衰,也是人之常情。”
陆登峰又道:“同来有金刚门鸿阳真人传人李靖,此子神俊非凡,恐怕功力已不在你我之下!”
谷慎大惊:“李靖他来武当了吗?我正想会他一会,不是低视您武魁,此子关系武林正道存亡,实乃魔武双修奇才!”
陆登峰笑道:“深有同感,将来他的成就恐怕在你我之上,但他少年张扬,古道热肠,恐遇奸人暗算,身陷险境而不自知,希望他福星高照,一震乾坤。”
谷慎道:“不谈此,谈我年轻时最得意的一件事:二十年前,在扬州我与一客人在天香楼争一绝色女子,当时我所带银两不足,那人不屑于我手面,让那女人选择,后来我以诗词获得她芳心。那客人气极摔笔而走。”
陆登峰大笑:“先生才情高阔,当年的我就是摔一千支笔也写不出呀!”
谷慎闻言,继而大悟,二人相视大笑。
突然谷慎一掌拍出,直取陆登峰胸膛,迅如闪电,是一记“八卦雷电手”,玄门八派各以绝技耀世,此手功夫独一无二,二人近在尺寸,陆登峰避之万难。
但在此时,陆登峰变化身形,周身如龙惊雷炸,撞散他的“电劲”,伸出一只大手,牢牢钳住其臂。
陆登峰道:“先生此来,我不相疑,莫非先生真欲害我?”说时,已松开了手。
谷慎目中都是灰烬,竟欲落泪道:“我恨不能掳了魁首,躲到天边去!可惜我没这本事,更不知他们如何害你,果真这一切都是天意,我玄门将如何存世呢?”
他深揖道声“珍重”,已飘然走出门外。
陆登峰品味其言,突感一阵心悸,竟难端坐。
突然间,脑海生出一番景象:信步独处群宇之中,四面茫无路径,自家狂极狂笑。一股邪力似逼身而来,透骨凝寒。
李净从武当山下来,到堰州探听情况,飞骑来到最为热闹的魏家渡码头,客商行人往来如云,从河南过来耍猴的,山东过来练把式的,还有徽州过来的唱曲的,都引得行人围观。
这里拥挤的人群与河水暗暗混杂着酸臭的味道。
河堤离魏家渡繁华的街区不算太远,高高的堤上密农牧民麻麻地挤了一大排棚屋,地上淌着脏水,腐烂的菜叶,散发着腥臊恶臭的贫穷味道。
干草烧起的炊火熏得到处漆黑,住在这里的人间大多面目肮脏。
李净听程知县说,这些全是水灾逃难过来的流民,这两年增了许多偷盗抢劫,也多了乞丐娼妓。
在魏家渡,堤上已成为下贱、贫穷、肮脏、乡巴佬等话语的代称。
而有一处矮小棚子,四面透风,住着一位码头的挑夫,头发乱蓬蓬的,袖子全是油迹,草鞋烂得厉害,脚上裂了好多道口子。
这位程知县听说李净是程赤大人门客,很是殷情招待,席间一位师爷进来耳语几句,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李净问道:“有什么难事吗?”
程知县苦笑道:“启爷有所不知,魏王府的人来过几次函了,王爷相中魏家渡堤上一片地,要临河盖一座别馆。可是那高堤上聚结了上千流民,一直不肯搬,而我这里库银紧张,没法解决。王爷再次催促,我不知如何交待?”
师爷道:“我想,不如在运河上再建一桥,选在堤上,以建桥为名,邀河阴县里及镇上的富商出资共襄盛举。等此事成头等大事,流民岂能不搬,也会有钱打发他们,不误王爷建馆。”
程知县对此主意有些心动,还得向魏王报告,希望李净能通过程赤从中帮他说说,李净笑而不答。
程知县讲:“几大商会的首脑由流民袭扰偷抢动怒,签字联名上书,以罢市相威胁,要求清理堤上的流民,召集三百条汉子,来回在堤上搜人,并命令他们把那些棚子全拆,人全撵走,但是那堤上那个挑夫长脚,恐怕对付不了。”
师爷道:“此人七年前在县里做过捕快,县里的衙役个个买他面子,当年县老爷想办他,但没一个衙隶能动他,由他而去。此人是河阴一霸,他在此不好办!而昨夜流民滋事,被商会的人打死两人,其中一人是他的人,另一人是盗匪头目赵通道的儿子!”
程知县道:“魏王府已派高手前来,此人据称功力恐怖,将带商会、县衙人马捕拿此人,启爷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李净道:“到时再说吧。”
下午,商会纠集三百余汉子,由魏王府高手钱能霸浩浩荡荡往魏家渡而去,他们将烂棚一会拆下,将破锅烂缸砸了。
但是很快有五六名弟子被打飞倒地,原来是那个挑夫长脚。钱能霸心想自已在武当设擂一年,没败过,高手见多了。
钱能霸当下运功挥拳飞腿,但很快知道此人邪门,那人一掌罡风直扑面部,右手脱臼,膝关节错脱,高大的身子飞得老远,重重落在地上。
商会的汉子抬着钱能霸和被脱关节的十多名弟子们溃散,李净冷哼几声,又朝长脚望了一眼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