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聿跪在韩宅的体罚室,这是韩父专门为两个儿子打造的惩罚室,一旦做错了事情,会在里面根据所犯错误的大小进行体罚,韩聿这次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因为戴琳娜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不过他只是找了人去恐吓了戴琳娜,并没有实质操作,只是当戴父带着哭个不停地戴琳娜气冲冲找上门的时候,韩聿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戴家也是江城的大户,戴家的千金受了委屈这还得了,所以戴父直接带人上门。
“韩董,咱们两家好歹也算世交,生意场上也多有来往,也算是有共同利益的朋友了,犬子如此恐吓我家娜娜,韩董还请务必给个说法”说的很客气,但谁都知道这事善解不了,韩父抽着雪茄皱着眉头“老戴,你消消气,孩子们之间的恶作剧不要太在意,不过这次聿儿的确是玩过火了,现在还在楼上跪着呢,娜娜是个好孩子,这次受到了委屈,我作为长辈不能没点表示,咱们在景山的那个度假村项目,我再让你一成,就当给娜娜压压惊”。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说话不徐不疾,有理有据,该低头就低头,能屈能伸,戴父心里乐开了花,说到底女儿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但这一成利就不一样了,景山度假村从来就是个热门项目,只是之前的领导被双规了,这个项目被迫搁置了三年,这不新市长一上台,迫不及待需要政绩,景山项目那就是真金白银。
即便心里已经飘飘欲仙了,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叹了口气“唉,韩董你也太客气了,也怪我太心急了,看到娜娜受了委屈就上门叨扰,也是我小题大做了,两个孩子有点摩擦也正常,对了,韩董,我家娜娜很喜欢韩聿呢,你看我要拉着娜娜要过来叨扰您,娜娜这孩子就是不肯,还不好意思呢”
韩父这个茬没肯接“小儿女的心思,我们就不要说太多啦,娜娜都不好意思了,既然来了,晚上一起吃顿便饭吧”,戴父也知道他女儿想嫁进这个门暂时不可能,不过他也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他早就打听好了也安排好了,韩聿很快就会出国去读书,而那个学校,娜娜过几周就会过去,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朝夕相处,总会有故事发生的。
戴父假意推脱了一番就留下来吃饭了,一顿饭吃的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戴琳娜还想趁机跟韩聿多交流一下的,结果韩父轻描淡写韩聿要罚跪,没有晚饭,戴父又赶紧夸韩董治家有方,育子严格。
吃罢饭后,韩父上了楼,韩母正站在惩罚室里给韩聿念着金刚经,韩父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出去吧”,韩母唯唯诺诺退出了。韩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看着韩聿:“说吧,你为什么要找人修理戴琳娜,是不是跟你那个小女朋友有关系?”韩聿一惊,正想如何解释,韩父倒是笑了:“怒发冲冠为红颜,行啊,韩聿,长本事了”韩聿有些心惊“爸爸,不是那样的”,韩父摆摆手:“我不问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既然能说出来,那我就有十足的把握,你不用问陈叔,不是他说的,小姑娘叫夏亦初吧?是个好姑娘,所以你趁早就分了吧,别祸害人家”韩聿一听这话总觉得怪怪的,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酝酿了很久的话跟韩父说了:“爸,我想跟她一起出国念书”韩父庄严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奇怪的表情:“我可以资助她出国读书,不过跟你没关系,我也不可能安排你们两个在一个学校,因为她虽然好,但是还是不够进我们家门,你趁早跟人家断了,要知道,雅馨才是我们家未来的大儿媳妇儿”
听到韩父掷地有声的话,韩聿想反驳,想反抗,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在梦里发生,叫不出声,挥不动手,他还存着最后的希望:“只要夏夏跟我一起去了美国,大不了我们以后就不回国了,就在国外过过算了”。
夏夏一定要跟他出国,夏夏一定要跟他出国,这是他现在最真切的呐喊。
韩父站起来:“不用跪了,再跪也跪不回景山项目一成的让利,你怒发冲冠为红颜,老子却得为你买单,给你一个月时间,收拾下,然后就给我去美国念金融去吧”
韩聿捏紧拳头,不发一言,只是继续保持着跪姿。
天气微凉,十月的江城开始了早晚阴凉,中午热的模式,韩聿跪了整整一夜,倒不是他真的觉得对戴琳娜有所愧疚,而是他在思考,以略带痛感的方式思考,思考着他与夏夏的将来,在这一夜,少年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不拘于俗的少年,而是开始了对自身的第一次认真审视,是啊,未经审视的人生不足以度过。
韩聿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拒绝了前来搀扶的佣人,早饭也没有吃,直奔学校,这天是周日,下午是家长开放日,韩聿给夏夏发了条短信:“中午来我家吃饭,我有事与你商量”,夏夏以为韩聿又想着自己作陪,想想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去看他了,决定今天中午给韩聿好好做一顿饭,弥补一下,这两年下来,为了满足韩聿挑剔的嘴,夏夏没少用心学厨艺,虽然她依旧不那么喜欢做菜,但她就只学韩聿爱吃的几道,并且做的极为出色。
到了韩聿家里,他们家的冰箱永远是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因为不知道哪天韩聿就想吃饭,所以每天都会有一冰箱的新鲜菜进,也会有满满一冰箱菜扔掉,夏夏心疼不已,劝说无果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第二天不吃的菜类全部用纸箱子装好,送到周围一些老小区里,那里有很多为了生活在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以及老年人,对于这些免费又丰富的菜,甚是欢喜,甚至一度出现哄抢现象,后来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陈叔便将所有的菜给了保安,限定每人只能随机领两样,当然保安不随意,他可以先挑。
夏夏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今天准备给韩聿炖个乌骨鸡汤、糖醋带鱼,京酱肉丝,蚂蚁上树,幸好提前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所以食材都仔细切好,摆好,只等夏夏直接开炒。
韩聿今天一反常态,一直绕着夏夏,夏夏炒个菜,他也要从后面搂抱着,夏夏有些无奈:“韩聿,我就炒个菜,你别这么黏着,去洗个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听话”韩聿将头深深埋入夏夏的颈窝,呼吸着夏夏身上独特的香味,撒着娇“不听话,就要抱着”,夏夏没辙,只好继续一手炒着菜,一手握住韩聿的手,她怕炒菜的油溅到韩聿的细皮嫩肉,自己皮厚肉糙,从小在坭坑里摸爬滚打都习惯了。
当一盘盘菜端到餐桌,夏夏与韩聿落了座,夏夏不时给韩聿夹菜:“高三了,太辛苦了,多吃一点”韩聿吃着夏夏夹过来的饭菜,味同嚼蜡,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后,终于决定跟夏夏摊牌:“夏夏”,夏夏正在给韩聿盛汤:“你尝尝这个鸡汤,很鲜很入味呢”,韩聿放下饭碗,正视夏夏:“夏夏,我马上要出国了”夏夏勺子一抖,汤都撒出去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置信,韩聿将夏夏手中的勺子发放下,握住夏夏的手:“夏夏,我从出生开始,所有的路线都是被设定好了的,出国也是肯定的”,夏夏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小时前,她还在设想可以跟韩聿一起考入上海的大学,然后两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然后像今天这样,她在厨房忙碌,他在旁边捣蛋。夏夏尽量稳住心神,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出国?出国几年?”韩聿握紧了夏夏的手:“最起码要大学毕业,所以我跟我爸说了,我跟你一起出国留学”,夏夏有些茫然:“我出国?我如何出的了国?第一,我自己从没有出国打算,我的目标你知道的,我想考复旦的建筑系;第二,我家境不好,没有钱出国念书”。韩聿急忙说到:“钱不是问题啊,我爸他会出这笔钱的”,夏夏看着一脸急切的韩聿,冷冷将手抽出:“你爸出钱?你爸凭什么为我出钱?”,韩聿绷直的弦断了,他站起来,低吼“我爸为什么不能出钱,你以后要嫁给我,作为我未来的老婆,他未来的儿媳妇儿,他出这点钱怎么了?”夏夏也站了起来,看着韩聿感觉隔着一条滔滔不绝的河流,你说的话,他听不见,他说的话,你听不懂,夏夏看着韩聿,一字一顿:“韩聿,如果我嫁进了你们家,或者我还能舔着脸拿着你爸爸挣的钱去挥霍,可是韩聿,我还没有嫁给你,我们只是在谈恋爱,离一生一世在一起差很远,我贫穷,无名无分,在很多人眼里我已经在高攀你了,但是我不在乎,我可以不去在乎世人的说法,但我不能不在乎你爸妈的看法,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我如何能接受你父母的资助出国念书?”韩聿一脚就踹在了椅子上,椅子应声而倒“说到底,你就是自尊心太强,难道你的自尊心比我们的感情还重要吗?”夏夏也被刺激到了,韩聿的话语真的是伤到她了“自尊心和感情不是这样比的,说实际一点,我现在与你非亲非故,我都无法心安理得用你自己挣得钱,更何况是你爸的”,韩聿冷笑“说到底,无非还是顾忌自己的自尊心,穷人为什么一定要自尊心”。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夏夏就这样看着韩聿,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是韩聿原本就是如此凉薄之人,还是这两年慢慢变成这样的,夏夏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她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着韩聿,仿佛隔着山川湖泊,隔着银河天堑。夏夏解下围裙,拿起书包开门就走了。
即便如此出离愤怒下,夏夏依旧是轻轻将门带上,关门声唤醒了呆愣的韩聿,他刚想追出去,可是追出去又如何,她一样不可能跟他出国。
这之后,两人开始了冷战,谁也不搭理谁,夏夏倔强地不肯向韩聿主动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同样她也没有收到韩聿的电话或者信息,她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装作去老师办公室捧试卷,从韩聿教室门口经过,偷偷撇上他一眼,但是大多数,都是他在睡觉,只有一次,两人四目相对,依旧无言,夏夏匆匆回到教室。
有一天,当夏夏再次经过韩聿教室的时候,韩聿一直趴着睡觉的位置上空了,夏夏感觉自己心都空了,她也不赌气了,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往校外奔跑。
韩聿坐在陈叔的车上,看着后退的街景逐渐被树木取代,他知道自己离夏夏越来越远了,电话响了“喂?”电话那头传来略带哭腔的控诉:“韩聿你是不是已经走了?”韩聿心中一阵绞痛,原本他爸爸给他定的是四周之后再出国,结果因为学校的一个重要典礼提前了一周,韩聿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跟夏夏道别,等他回家的时候,他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了放在了客厅。
韩聿低沉着嗓音:“夏夏,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很抱歉我没能跟你好好道个别”,“韩聿,你真是个混蛋”夏夏直接就哭了,“别哭了,夏夏,你再哭我心都碎了,4,5年后我就回来了,中间我会每年回来的,你等我”,夏夏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韩聿,你等我三年,我大三的时候一定争取到交换生,我去美国找你,你一定好等我”,韩聿摸了摸眼角,真是奇怪了,自己居然能掉眼泪“好啊,我等你啊,我到机场了,等我那边安顿好了,我再跟你联系”。然后就将电话挂了。
夏夏蹲在路旁,哭的声嘶力竭,心里所有的防线陡然溃败,离别对于这个17岁的少女来说过于猝不及防,她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赢来了与恋人的生离。
生离好过死别,她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心中巨大的悲痛怎么也止不住,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她有些承受不住。
“哭得难听死了,影响我走路”一张纸巾伸到夏夏面前,夏夏站起来,用袖子擦擦眼泪,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要你管,马路这么宽,你家的啊?”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夏夏就这样再一次以落魄的姿态与顾西洲相遇,夏夏没有接他的纸巾,用袖子直接擦擦眼泪,也不想搭理顾西洲,侧身就走了。顾西洲摊摊手,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夏夏,嘴里轻轻嘟囔着:“成绩好的都这么脆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