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黎一惊，回头一看，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才得以放松。
“外婆你干嘛呢？吓死我了。”明黎笑道。
外婆看他那放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被吓死我才被你吓到呢！”
“怎么了？”明黎一脸的问号。外婆看他那呆呆的样子笑了起来，看了一眼那个破旧的木门拉走了明黎。
明黎给外婆拖着走，心里不禁有些不耐烦，问道：“外婆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哈？”
外婆抬起头，明黎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外婆高了。外婆左右看看，叫明黎把头靠来，她轻轻地说道：“那个人的儿子是杀人犯！”
“嗯？”明黎把头缩了回去，呆呆的问道，“他儿子是杀人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哈？”
外婆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用土话说道，话里压着声：“哎呀！你想想啊！能教出杀人犯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哈？”
明黎一惊，问道：“这不是歧视吗？一个老人能干什么？”
外婆又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歧视肯定有些歧视的，你管那么多干嘛？他儿子敢杀人诶！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一视同仁，见到都是躲得远远的。你是我孙子，你坐在那里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的。”明黎笑道，心里其实贪的是那里的网线。
“别！”外婆的脸上出现了难得坚决，“你必须得答应我！不能去那间房子。”
明黎有些无语，心里难受但是嘴上还是答应道：“好吧。”
青春期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些叛逆，明黎想到外婆不让自己去自己就越是想去，不得不说在一个没信号的地方无线显得特别的重要。
见外婆不在明黎便偷偷地向那间屋子跑去。偷尝禁果的感觉对于这个年龄的我们来说是刺激的。
叶明黎在门外不断的向里面看着。里面没人，内心有个声音在明黎耳边不断呐喊着-进去看看，进去看看。明黎也是在受不了好奇，一只脚便迈了进去。
院子内的石砖已经坑坑洼洼的，每一处的缝隙都已经长出了杂草，有些杂草的高度已经能和明黎并论。在院子的边缘处都是绿的，那里阳光晒不到，有着厚厚的苔藓。
继续向前走着，走到了阳光晒不到了地方。墙壁也已经发绿，木桌已经绿得发黑，立在上面的牌位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了，只是刚插在面前的香火还在不断地燃着，仿佛是在试图掩盖这个地方没人的气息。
“谁来了啊？”一阵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明黎回头一看，一个老人从房内走出，脸上的皱纹不是用时光可以比喻而出。他嘴里叼着长烟斗，常年劳作的驼背让他样子更加凄凉。一顶解放帽，一身的中山装倒是干净得很，为是他的样貌添增了些暖意，好像在告诉人们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脸老头，手无缚鸡之力。
明黎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像极了闯空门被发现的小偷，嘴巴张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你是壮壮的朋友？”老人家用土话问道。
“嗯？”明黎反应过来，反问道，“壮壮是你的儿子？”
“嗯。”老人淡淡地吐了口烟，“壮壮都已经进去五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叶明黎心想壮壮应该就是那杀人犯了。
“进来坐吧，都不知道多久没人来看过我这个老头了。”老人家摇摇头冷笑道。
明黎走了进去，但是走到门口便愣住了，心里甚至有些胆怯，因为在老人的床头边竟然放着具棺材，在上面还放着纸巾之类的生活用品。
老人坐到了床上，拿烟斗敲了敲棺材板，抖出了里面的烟灰，拿出烟袋有点上了。满意的吸了一口，看明黎还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你不用害怕，这个棺材本来是给我儿子买的，本以为杀人会偿命，没想到政府给他判了十二年，想到他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刚好这个棺材可以留给我自己用也不用壮壮花这钱了。”
普通人看到这个东西自然心里会有着离它远点的想法，不过对于活够的人也没什么想法了吧。
明黎脑子缺根筋居然还真敢进去。老人示意让他坐下。明黎不敢说话，老人家仿佛看见他很开心，说道：
“哎，我儿子真的糊涂哈，在我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人，当初怎么会和自己老婆吵起来一急之下拿刀捅了他呢……”
老人说着，摘下了帽子，里面已经没几根毛了，剩下的也只不过白发。
他往着墙壁上的照片望了许久，继续说道：“哎，这孩子进去了，他妈妈也很快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本来挺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明黎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老人的眼角出现了泪光，也许即使用他剩下的生命来思考，他也想不通他自己一直评价满分的儿子为什么会杀人吧。
明黎想到外婆跟自己说的话，问道：“从那以后村里的的人就没有和你说过话吧？”
老人拿火钳戳戳面前的火坛，瞬间火星冒起屋子内也暖和了不少。
“你就没尝试和他们说过话吗？”
“哎，你还小，你不会懂的。”老人辛酸地说道，仿佛在想起一段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当初判决书下来的时候这个村仿佛就变了个味道，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昨天还在安慰我的人第二天看见我就像过街老鼠一般……”
“你儿子犯的错为什么要你来承担后果啊？”明黎不解地问道。
老人笑了起来：“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的爹呢，杀人犯就如同是京剧里的白脸一样，是个被诅咒的身份，和他亲近的人观众又会给他们什么好脸上呢？他们也怕会出事，他们家里也有老婆孩子，万一出了事他们怎么办呢？很正常，我不怪他们。”
明黎叹了口气，心想也是。人们的关爱只有确认对方是安全的时候才会给予。人人如此的时候，对于当事人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冷漠和歧视的地狱。假设自己的孩子理这种人近自己为了安全考虑也会让他远离吧。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呢？如果本善为什么会出现教育，法律呢？如果本恶，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因为善良被欺骗的人呢？明黎真的好奇，也不知道他会好奇多久。
“我儿子很孝顺，每年只要过节都会回来，他老婆说这里无聊待不住，后面他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对村里的人说没密码随便用……”
明黎心想：也许他也希望有更多觉得这里无聊的人能来这里看看老人吧！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候在里面和我说的话，他和我说，叫我好好活着，叫我等着他出来，让他出来能够好好孝顺我！那时候真的，罢了，不说了。”老人聊到最后反而笑了起来，他应该也释怀了吧。
明黎听着愣了神，直到电话响起了。妈妈打来的，要回家了，虽然也就才五点多……
晚饭后又到了每年必须经历的过程-推辞红包。明黎看着想睡觉，最后还是塞到了他的手里。外婆把明黎叫到角落塞了两百块给他，明黎开心的收下了，而外婆则是笑得和小孩一样比他更开心。
“明黎外婆给你压岁钱了没？”妈妈在车上问道。
“给啦。”明黎轻描淡写地笑道，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交出来。”妈妈义不容辞的说道。
“不要。”明黎毫不给面子直接拒绝了，“那是我外婆给我的，你说别人的钱是你给他们他们才会给我的，外婆的压岁钱总不是你们给他们的吧？”
“你你你！”妈妈瞬间语塞。
爸爸只能在一旁当和事佬，妈妈没理也不再追问了。的确对于他们来说也真的不过就是两百块罢了。明黎和陈情诺聊起了今天的事，他真的很开心，他觉得今天的他应该长大了吧。
明黎走到屋内，那位老人不在。明黎从口袋拿出还没捂暖的红包，旁边的照片底下。照片是三代人的合照，照片上的老人那时候还很年轻，手里抱着个小孩，妻子父亲母亲，一家其乐融融，上面写着日期，明黎看了一眼-19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