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5日(晴)
花开花谢花败,人来人往人寰。梦始梦终梦碎,缘起缘落缘灭。那年彼岸花开,那年笑声依旧。今朝韶华已逝,今朝曲散人离。在这片花丛之中,埋葬了多少的爱恨情仇?
“彼岸酒吧......”郑义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在吧台内忙碌的身影,“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郑义和楚胜楠正坐在彼岸酒吧的吧台前,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间位于H大学南面商业街入口处的小酒吧。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在发现慕雪尸体的当天晚上,目的也是为了询问慕雪自杀前在酒吧内发生的事情,可是这次的到来他们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在上次来的时候郑义就已经知道了此时正在吧台里擦拭着酒架的这个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名字叫做吴为的年轻调酒师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对,是我自己起的。”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吴为表情怪异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请问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我个人比较好奇而已。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是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彼岸花而已,所以当初就有些随意的取了这个名字。”
“彼岸花?”
“对,这种花在北方是不太常见的,它主要生长在咱们国家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和西南地区。”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花的?”
“我的家乡就在J省省城,在那里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有这种花大片的盛开,十分的美丽。”
“J省省城?”郑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记得在那里似乎有一个叫做千户村的地方,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您也知道千户村?那里可以说是我们省城中彼岸花开得最多最美的一个地方了。每年一到彼岸花盛开的时节,在那里的忘川河两岸都会开满鲜红色的彼岸花,清澈的河水映照着火红的彼岸,简直美得可以让人忘记呼吸。”吴为的脸上呈现出了迷醉的神情,他此刻就仿佛已经置身于那片火红的彼岸花海中一般。
“我也只是碰巧听人提到过那里而已,看来对于那个村庄你却是十分熟悉啊?”
“我现在对于那里也只是剩下一些回忆了,我的家乡就在那里的忘川河下游的一个村子中,距离千户村只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我以前经常会和一些小伙伴到那里去玩耍,到现在都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再去过那里了。”
“彼岸花好像还有很多其他的颜色吧?在那个千户村中就只有一种红色彼岸花吗?”
“我不太清楚现在那里的情况,但是在我小的时候那里的确就只有一种红色的彼岸花。”
“可是我好像听说过那里还有一个地方似乎可以看到白色的彼岸花,不知道你见没见到过?”
“白色彼岸花……”听到郑义提起白色彼岸花,吴为的神色中骤然间充斥了一丝的戒备,“对不起,我在那里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什么白色彼岸花。”
“那么千伊雪呢?”郑义犀利地目光正好也捕捉到了吴为刚才神色的异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伊雪?我怎么会忘记呢?她原本是我这里的一个服务员,但是六年前她就已经自杀了。”吴为开始有意地试图回避郑义逼人的目光,同时说话的语气也开始低沉了下来。
“您知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自杀?”
“我记得她当年好像是因为男朋友的抛弃而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那么当年具体的细节呢?”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能记得清呢?”吴为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有些颓败起来,同时他也转过身走向了位于吧台后面的酒架。
“真的记不清了吗?”郑义凝视着吴为颓废的背影,“你以前的姓名好像是叫做吴畏吧?为什么要在六年前突然改名叫做吴为了呢?”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想我可以不说吧?”
“从以前的‘无所畏惧’,变为现在的‘无所作为’。这期间的经历即使你不说,我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郑义一脸自信的看着吴为此时显得更加颓废的背影,“这些年来,你为什么都没有再去过那个千户村?你不会是都没有再回过家乡吧?”
“已经失去了当年在一起的同伴,如今去与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吴为面无表情的在酒架上取下了一瓶已经开过封的伏特加酒,又在酒架的底部取出了一个酒杯,放上一些冰块,轻轻的往杯中倒入小半杯的酒水,举起手中的酒杯慢慢的摇晃了几下,仰起头饮下了一口杯中的烈酒,紧接着他又眯起眼睛细细的感受着存留在口中冰块的凉意与喉咙中烈酒的腥辣灼烧交织的感觉。
“真的就只是这样吗?还是说那里实际上有着什么您所不愿意去触碰的回忆?”郑义说话的声调不觉间也提升了许多,眼神依旧犀利的紧逼着吴为的眼睛。
吴为一边极力的躲避着郑义锋芒毕露的眼神,一边心中暗暗地想道:“这或许才是一名刑警工作时应有的表情和语气吧?”
“千伊雪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在H大学的图书馆里自杀?”
“我怎么会知道?”
“她在自杀前曾经因为流产而住过一段时间的医院。这个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吴为虽然尽力的保持着说话时语气的平稳,但是他此刻握着酒杯的右手却是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凸显出了一道道的青筋。
“那么抛弃了千伊雪的男人又是谁?”
“我不知道!”吴为的情绪终于被郑义一连串急促的问题逼得开始失控,猛的将手中早就已经空了的酒杯重重的顿在吧台之上。
“都已经过去六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无法释怀呢?”
吴为终于无力的瘫坐在了吧台后面的一个座椅上,手肘支撑着吧台,抱着头发泄似的嘶吼道:“她的冤屈还没有得到伸张,我们又怎么能够释怀呢?”
“她对于你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服务员吧?”
“其实您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我之前还只是猜测,但是在刚才说到白色彼岸花时你神情突然的变化,使我得到了确定。千伊雪的家就位于忘川河下游的村口,那里也是从忘川河下游进出村子的唯一通道。当年你从家里到达千户村不可能不经过她的家,而那里又是全村中唯一一处盛开着白色彼岸花的地点,像你这样喜爱彼岸花的人,又怎么会从来都没有留意过那里呢?但是你却极力的在否认着知道那里的事实,只能说明在那里有着你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记忆。另外还有老板你刚才回忆千户村彼岸花时的沉迷神情,我想也不全是对于那里的彼岸花吧?”
“您真的很聪明。可是如今再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想知道她当年自杀的真相。”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提起这些往事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至少这会让你们这些与她相关的人都能够从中得到慰藉,也能够帮助你们每个人真正的走出当年的阴霾。”郑义看着上半身已经完全趴倒在吧台上的吴为,语气真诚地说道。
“这样做真的会有作用吗?”吴为抬起了头,脸上也似乎又重新的燃起了希望。
“不论这样做会不会起到作用,但它都值得我们去做一次尝试。否则这段过往就会像梦魇一样,在你们的周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上演。”
“不知您是指的是......”吴为感觉到郑义的话语中似乎还有着其他的含义。
“前几天发生在H大学校园里的命案,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您指的是有个女孩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被吊死的事情?”
“对。”郑义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她的死又怎么会和伊雪有关系呢?”吴为有些不敢置信看着郑义。
“因为那个被吊死的女学生就是齐玥。”
“小玥?怎么会?”吴为惊得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齐玥与千伊雪也是相识的吧?”
吴为的脸上露出了一阵的苦笑,“她们何止是相识,齐玥一直把伊雪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当年也是她最先发现伊雪自杀的。”
“所以我才想要去解开你们心里当年留下的那个死结。我知道对于当年的那起案件,我们警察也存在着很大的疏忽,我今天来同时也是想要弥补我们过去的错误。”
“我想弥补就不用了,我只是希望这样的悲剧永远都不要在发生就好了。”吴为起身又为自己倒了半杯的酒水,然后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郑义和楚胜楠两人,在见到他们同时摇头的动作后,他也开始陷入到了自己回忆当中。“记得那是九六年的秋初,对面的H大学刚刚开学,我的酒吧也刚刚开业不久。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吃力的背着一个与她的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包袱走了进来,她是在我酒吧的门前看见了招聘信息,于是就进来想要应聘服务员。当时一见到是她,我非常的吃惊,其实我们可以说是很早以前就相识了,只不过当时的她并没有记起我而已。高中的时候我经常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千户村那里观赏盛开的彼岸花,尤其是伊雪家门前的那片白色彼岸我几乎每年都要去看一看。其实与其说是去看彼岸花,倒不如说是去看那个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伊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那个像冬季里白雪一样纯洁的小女孩努力的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看管着自己年幼弟弟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变得特别的安宁。”
吴为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喝了口杯中的酒说:“就这样她留在了我的酒吧里做起了服务员,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十分的美好,她还是像当年一样的纯洁,而我也逐渐的找到了当年的那份安宁。但是在2000年9月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何她居然会爱上了一个经常来我们这里喝酒的小混混儿。我为此也劝说过她很多次,甚至不得已还曾经向她表达过我的爱意,可是当时的她就是一门心思地要跟着那个小混混儿,并且还为此不惜从我这里辞职离开了。”
“那个小混混儿就是陈鲲鹏?”郑义听到这里不由得打断了吴为,插话问道。
“对。”吴为疑惑的看向郑义,似乎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也会认识陈鲲鹏。
“接下来呢?又发生了什么?”可是郑义却没有理会吴为疑惑的眼神,继续的追问道。
“就这样过去了还不到两个月,伊雪突然有一天又回来找到了我。她说她怀孕了,那个混蛋却要逼着她去打掉孩子,伊雪坚决不肯就跑了出来。后来那个混蛋也找到了我这里,并且把伊雪给强行的带走了。”吴为说到这里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声音沙哑地哭喊道,“都怨我没能保护好她,要不然她也不能......”
“之后呢?”见到吴为痛苦的模样,郑义连忙打断了他,继续追问着千伊雪后面的遭遇。
“我再次见到伊雪的时候,是在那次见面的一个月之后。伊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凄惨。”吴为仰起头喝光了酒杯中剩下的酒水。虽然已经过去了近六年的时光,但是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还是十分的痛苦,“那个混蛋居然会殴打她,还导致了她的流产,并且抛弃了她。从那以后伊雪就一直十分的消沉,最后甚至还患上了抑郁症。”
“她最后也是因为抑郁症选择了自杀?”郑义终于决定结束了这段对话,也希望这样可以帮助他尽早结束这段痛苦的回忆。
“对,这就是当年的所有真相。”吴为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瘫靠在了吧台之上。
“当年千伊雪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对其他人讲过?”
“除了你们警察,就只剩下伊雪的弟弟了。”
“千山?”郑义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胸口,声音沙哑的问道。就在刚才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狠狠地扯动了一下他的心脏。
“伊雪死后不久,他就过来找到了我。我当时觉得作为伊雪唯一的亲人,他有权利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当时他非常愤怒地说要为自己的姐姐报仇,我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从我这里拿了把水果刀跑了出去。直到深夜他才一脸颓败的从外面走了回来,还在我这里喝了一夜的酒。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这里了,不过最近我好像听说过他现在就在H大学里读书。”
吴为刚才讲述的时候,郑义一直用手紧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头沉思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样。
“难道小玥的死还和千山有关联?”吴为见到郑义一脸沉思的表情,惊讶地问道。
“对不起,关于这个问题请恕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回答你。实际上,我自己现在也是十分的迷茫。”郑义努力的使自己恢复了平静,同时也从吧台前站起身,对吴为微微欠身说,“谢谢你。今天真是辛苦了,我们就不再继续打扰了。”
“你不会是还在怀疑千伊雪的自杀与齐玥的被害存在着联系吧?”走出彼岸酒吧后,楚胜楠终于忍不住的向郑义开口问道。
直到现在楚胜楠还是没有想明白齐玥的被害到底与当年千伊雪的自杀是否真的存在着关联。目前这两起案件之间唯一的联系好像就只有千山和陈鲲鹏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现在又都有着很难被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还不好说,目前我也只是有这种直觉。包括慕雪的自杀在内,这三起案件实在是有着太多的巧合了。”郑义转过身背对着楚胜楠,隔着身前的马路望向对面H大学的校门,“不过,这一切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