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州笼罩在阴郁下已有月旬,所有的东西都是濡湿的。偌大一个城市就像是一件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衣服,被晾在一个阴晦潮湿的房间里。
酥雨飘飘洒洒落在余泠的外套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躲到了最近的亭子里,虽然此时公园里早已是夜深人静的模样,但不远处高耸的,鳞次栉比的,灯火辉煌的楼房,却告诉他时间还早。余泠微微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如自己所料,八点还差一刻钟。
余泠到枫州出差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没有见过太阳,要不是酒店房间的温度调的够高,他都觉得自己发霉了。初到时,还觉得春雨如烟景如画,觉得这个大都市有着一丝清丽,可不曾想这雨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的,从来的那天,下到了走的这天,心情也从舒爽变得惆怅。
今晚是他在枫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想趁着最后的时间领阅一下这座城市清雅的一面,却不想还是被这絮雨搅了心情。
避过雨,回到酒店已经是十点多了。拿出手机一看,一通来自林紫芷的未接电话,看着手机,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将手机又塞回了口袋里。
这段时间里,余泠仅仅给林紫芷发过一条信息,他实在是不敢联系她。
面对一个熟悉的人却不敢说话,无非是有心愧意。
一个月前余泠接到的任务就是到枫州出差,那时他刚回到岚夏,准备休息几天再开始这次的任务。接到任务的当天晚上,在和林紫芷的晚餐上,突然被告知要陪同她去参加她一个闺蜜的婚礼。余泠下意识的抵触这件事,不是因为讨厌。
他也参加过婚礼,看着朋友牵着心心相印的伴侣,作为一个未婚人士,那着实不是一种享受,挫败感折磨这自己。谁不想结婚呢?
自己的感觉况且如此,如果和她一起去,那岂不是会更糟?女人是感性的,她们的思维方式和男人截然不同,婚礼对她们的感触是巨大的,特别是像林紫芷这种即将跨越三十岁门槛的女人。想起结婚,余泠就开始退却,对他来说那不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是一切的结束。
很快,他就把这次的枫州任务当成了借口,即便是在林紫芷再三的恳求下和撒娇下,他还是在第二天就起身去了枫州。仅仅在第三天婚礼结束的那个晚上,发了条道歉的信息给林紫芷,林紫芷没有回复他。余泠意识到,虽然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但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面前还是显得无能为力。这次也许是碰到她的底线了,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但并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自己依旧会如此,因为不会有比结婚更“危险”的处境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一个细节就可以勾起她们的无限遐想,从而做出一个也许连她们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却又是最合理的结论。
三月尾的那顿晚餐,林紫芷迄今仍然记忆犹新。当她对余泠提出要他陪自己去参加婚礼时,她注意到了余泠的紧张,即便只是那么一瞬间,即便他伪装的很好。林紫芷心中满是疑惑和不满,可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希望看到的是余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变决定。
第二天,林紫芷意识到自己错了,余泠一声不响的去了枫州,就如他前一天晚上所说的。
婚礼这天,林紫芷那张美丽动人的笑脸下藏着失望和伤心。失望的是自己男朋友居然不愿意陪自己参加婚礼,一个小小的要求却得不到满足,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工作真的占据了他生活的所有吗?可他明明又很在乎自己呀!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给自己,虽然自己曾表示过不需要这样,可他依旧那样做着。
难道那些只是掩饰?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否则又何必似逃走似的去了枫州。以往结束了一个任务,他都会歇上几日再离去的,可这次却没有。
林紫芷到了婚礼现场,忙着换上孟清盈为自己准备的伴娘礼服时,孟清盈问到了余泠,林紫芷心有不甘的为他解释了一番,孟清盈为好友不值时,责备余泠时,林紫芷袒护着他。到了此刻,林紫芷才真正感觉到了伤心。
当天晚上,林紫芷收到了余泠的道歉信息,可她什么都不想说,在她看来那只是一段没有真情实意的,用来解释的文字罢了。她需要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不愿意呢?他紧张什么呢?林紫芷试图在这一团糊涂中理出个头绪。她细细的回想着俩人交往的两年半时间里的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句话。然后,她吃惊地发现,自始至终余泠从未说过一句喜欢自己之类的话,她虽然有些记不清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但对这一点却异常的肯定。
想到这里,林紫芷开始担心起来,可思绪却似乎不受控制似的,还在继续朝“真相”前进着。
尽管他对自己很体贴,可现在细细品来,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实在是太谨慎了,谨慎的不像是一个热恋中的男朋友,依旧和当初刚认识时一般。这么久了,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可这又似乎可以解释,因为俩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在彼此的生活中工作扮演的角色都太重了。
林紫芷开始有些担心,同时又有些自责。如果伴随着真相的是恐惧,那么林紫芷已经触及了。
在俩人交往的两年半时间里,从未讨论过彼此的未来,更别说结婚了,因为太满足于现状了,觉得结婚只是像迈出另一只脚那样简单。直到最近自己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自己的几个闺中密友都渐渐组建新的家庭,而孟清盈就是最后一个,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那个被“被留下的人”,感觉突然被孤立了。
林紫芷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想过了,可不论自己是否想过,那都是因为过于自信。那他呢?他想过吗?如果他想过,为何从未对自己说过呢?他是在担心我吗?因为太谨慎了,担心会吓到我,毕竟这是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决定,所以才不曾提起?那他会没想过吗?他从未想过结婚?还是从未想过和自己结婚?或者说他是因为惧怕结婚?这似乎是个很离谱的猜测,可在猜测中,一切的可能性都是需要考虑到的。
一番思忖,林紫芷觉得“他想过”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她相信每个恋爱的中人都想过,这是正常的人类行为。可她更加希冀答案是“他不曾想过”,即便那概率微乎其微。
在一步一步的思索后,林紫芷终于陷入了恐惧之中,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担心和恐惧不但无法解决问题,而且只会徒增压力。林紫芷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接下来的时间里,林紫芷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余泠的信息,心情只能用郁郁寡欢来形容。在心焦的等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即将盼到余泠的归期。
按照正常的归期,余泠明天就要回来了,可恰恰是这最后一个晚上,林紫芷心中愈加的觉得不安。
“他明天不会回来了!”黑暗中,林紫芷听到这样一个声音,而且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不禁忧虑起来。
她需要消除这令人讨厌的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事实来打消自己的疑虑。
晚上九点了,按余泠的习惯此时定在酒店的房间内,捧着一本心仪的书,从中挑选着能激起他兴趣的点,从而能怀着极大的好奇心看完整本书,如果他的好奇心足够大,他甚至会通宵看完整本书,如果痴迷的话,他会再回顾一遍,才不舍的放开。
一通电话过去,可听见的是无尽的“嘀嘟”声。心中的担忧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气愤,余泠听见了这通电话,却没有接,林紫芷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她了解余泠,虽然他不怎么用手机,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手机一定不离身。她压住了心中的那股刚燃起的怒火,她决定等,等余泠的回电,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等你后悔时已经为时已晚。可惜这句话在等待时并不适用,因为那时的每一秒都是漫长的,每一分钟都是考验。纯粹的等待是徒劳而漫长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林紫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四十分钟,内心的灼烧感再次强烈起来。
等待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在那时你可以心无旁骛的去思考,如此一来,时间就会在不经意间流逝,等待不再显得漫长。这实在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五十分钟,林紫芷恢复了冷静,十点钟,林紫芷改变了主意,她要继续等,等他明天回来。她理智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心理在作怪。明天她要用更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不能让这一切陷入僵局,事情绝不能更糟了。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电话?一切只会让情况更糟的问题,此时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夜,月暗窗寒,雾失“岚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