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的吗？”，余音突然说道，“关于分手，你和她认真谈过吗？”。
余音太清楚哥哥的性格了，他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谈心，越是重要的事情，他藏得越深，不认为身边人能给他多大的帮助，愈加重要的问题，他愈加喜欢一个人思考，好像一直如此。
“谈谈也不会有改变的，也许不谈更好。”余泠一方面觉得谈话只是让自己说谎而已，他不可能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林紫芷，只会用谎言去敷衍，与其那样，不如干脆不谈。另一方面，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林紫芷的质问。
“还是谈谈吧，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什么都不说的话，不是太不负则了吗？于你于她，事情都要有个结局，不是吗？”经历了许久的沉默后，余音再次说道。
余音的句句话都说到了余泠的内心深处，虽然她的语气如此的温和，可余泠依然觉得很是刺耳，他讨厌被人教育，特别是在他经历过内心煎熬的事情上。
“够了，别说了，我自己心里清楚。”
余泠的语气不重，但余音很清楚，如果继续质问下去，情况将会在她的意料之外。以前，哥哥每次厌烦母亲的唠叨时，也是这样的语气。下一秒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无尽的沉默，或许是一般的烦躁，仅仅抱怨几句，或许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将气氛推到一个崩溃的临界。
“哥，你想她吗？”余音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才问道。
余泠笑了笑，像是在自嘲，然后才点头回道：“嗯”。
“她也许也在想你”
“也许吧”余泠的笑容已经消去，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自然，眼神却失焦了，他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
“如果她现在和王芸芊在一起，那一定会想起我吧，应该吧。不知道王云芊对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她现在怎么看我的呢？虽然在一起很久了，但她会怎么做，自己还是猜不出一点头绪。”想着想着，余泠发觉这个事情充满了未知，而自己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些变数。
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的光线的已经暗了下来，温度好像也降了，抬头看去，太阳已经藏进了云层，只看见一个流光溢彩的金边。
俩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金边也消失，俩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起身。
“回去吧”。
“嗯”。
出来的本意是散心，可此时，俩人心情都比早上出来时更加沉郁。
快到旅舍时，余泠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说要去旁边的松树林走走，余音不想打扰哥哥，且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考虑，遂选择了重走昨夜的那条小径。
这里的每一棵看起来都像是经人悉心照料的巨大的盆栽，经得起时间的琢磨。松林的松树并不挺拔，相反都有些矮。粗枝虬结，树冠如同一个巨大的绿色蘑菇，每一棵都很粗壮，像是饱经沧霜，历经世事的长者。
绕过两棵松树，往里走去，余泠看见了那位昨夜一起聊天的老人，他靠在树干上，朝斜上方的树顶看去，余泠环顾一周，并没有看见他的夫人。
“您这是做什么？”余泠走上前问道。
“松树代表了平安和长寿，在这里能感受生命的存在，祈祷生命的长久平安。”老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的说道。
余泠一方面好奇文化的文化的差异，另一方面觉得老人很奇怪，都已经快八十了，难道还将生死看得这么重吗？
“虽然没有疾病，但我感觉得到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的寿命不长了，但我还不想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一旦我走了，美代子就要一个人生活了。”
老人担心的不是自己在世上的去留，而是忧心老伴的生活。
“我也许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们没有子女吗？”
“有，可我们又不是生活在一起，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有比我们更加值得照顾的人，我们不想扰乱打扰他们的生活。”
余泠有些疑惑，他觉得自己该反驳，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道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好像也从不是为了自己，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你们真是恩爱。”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了笑容，说道：“是啊。”
“那你们有过争执吗？”余泠虽然觉得这么问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当然有过。年轻时喜欢喝酒，工资没发，就去赊账买酒，那时候美代子一边骂我，一边将自己的和服典当了，来贴补家用。”
“能和她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相爱固然重要，但沟通更重要。无论两人的多关系有多亲密，如果遇到问题却不交流，那这面坚固的墙也会日渐崩塌，爱情就像是建筑，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如果某一个地方有缺陷，倒塌只是时间的问题。”
“感情遇到问题了？”余泠的问话显然挑起了老人的好奇心。
“和女朋友闹了点矛盾，正觉得烦恼呢！”虽然老人看起来很和善，可余泠并不想说太多。
“人生就像是一场戏，身在戏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能看清的只有局外人。听听身边人的意见，他们看的更透彻。”
余泠捡起一小枝松针，使劲的捻着，青色的汁液和松树的气味浸染着手指和空气，松树独特的苦香味能使人更加清醒。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余泠今年三十四岁，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如何去面对林紫芷是他的一大问题，而更大的问题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谢谢”。余泠回想着妹妹的话。现在林紫芷肯定已经从王芸芊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或许更多，而自己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林紫芷又是怎么看自己的呢？已经过了十年了，而自己还要重蹈覆辙，将痛苦建立在自己爱的人身上，王芸芊又是怎么看自己的呢？已经三十四了，感情却是一塌糊涂，妹妹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虚伪，懦弱，失败，无能，毫无责任心。
余泠越想越觉得痛苦，他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
手指上的青色和气味越捻越淡，余泠看了看时间，刚过十点半，这个时候林紫芷应该不忙，然后拿着手机朝树林外走去。
“对不起”，“你还好吗？”，“在忙吗？”，“心情好些了吗？”，余泠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想着该如何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