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区里面。
从外部看起来就不怎么样,内部自然只会比外部更糟糕,小区很小,还算是干净,各种设备有的风化有的残缺,种植的树木也因为没人打理,长成了自己的样子,杂草很多,但还好的是,它们只在自己的范围胡乱生长。
司璃的眼光比一般人高很多,以普通人来看,这个小区还算不错,但在司璃眼中,都快接近难民区。
所以说谈竟夕的收入很低吗?可是天海大学教授的工资都很高,华国对科研人员还算是重视,只是因为一些外部因素而暂时性忽视了目前国内的一些情况,资历越高,名气越大,成就越多的学者待遇会逐渐提高,谈竟夕应该属于中上水准,毕竟他在科研这一块的年纪太年轻,但谈竟夕本身的家境就非常不错,司璃怎么想都不觉得谈竟夕会混到这种地步。
虽然她脸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谈竟夕的家在靠里面的四单元,五楼,不算高不算低,司璃越接近他家越是紧张,手心里甚至浸出了汗。
就算是枪抵在头上都没这么紧张的。
司璃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声。
谈竟夕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越“别担心,我妈算是你的粉丝呢。”
司璃全身一僵,颤颤巍巍的吐出一句话“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五楼很快就到了,司璃惊觉自己没来得及买点东西,两手空空来的谈家。
人生无望了。
司璃突然转身要往下跑“等等等我去买点东西送给伯母。”
谈竟夕几乎没过脑的单手抓住她,明明用的力气不大,司璃却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对谈竟夕的力气有了莫名疑惑“你力气这么大的吗?”
“……”谈竟夕沉默一会儿才说道“以前算是在部队里长大,有一点底子,再说都到门口了,让我妈等着不是更不好吗?”
司璃有点委屈“你怎么不记得提醒我一声?”
谈竟夕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提醒?”
司璃“……”
指望这家伙有点情商还不如指望顾家早点倒。
“基本礼仪懂不懂?哪有空手去别人家的。”
“可是我妈又没让你带东西?送过去的东西万一人家不喜欢呢?”
“所以说要提早准备好,你妈喜欢什么?我现在打电话让小李送过来。”
“呃……我妈喜欢爬山。”
司璃看他一眼,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太过鄙夷的目光“谈教授,咱们说点实在的行不?我难道让他们给我弄一坐山过来?”
谈竟夕目光多了点点笑意“知道找不过来,还不如先进去。”说着,谈竟夕打开门——话说他什么时候开的门,然后司璃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笑眯眯的谈母。
谈竟夕一只手拉着司璃硬是没让她动弹成,司璃看到谈母的那一瞬间跑又跑不掉满脑子都是“哈利路亚”。
男人,呵!
但是出乎意料的,谈母没有任何的不快,甚至语气还很愉悦“司璃是吗?快进来,一直在门外站着多累啊。”
司璃差点没直接跪下,完了完了,先礼后兵,这会儿这么和蔼等下就怕要直接把我扫地出门了。
司璃僵硬的像个机械人,机械性的回复,机械性的拖鞋进门,机械性的坐在沙发上。
熟悉的歌曲和声音,电视上正播放着司璃之前演的戏,她一反派角色,正一脸冰冷的一剑刺穿了女二的胸膛。
电闪雷鸣下她在暴雨中狂笑,白衣几乎被血染红,换一镜头直接能拍部恐怖片。
有那么一瞬间,司璃麻木的看着电视里自己笑得猖狂的脸,想一鞋底糊上去。
但是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让她的理智还不算崩盘,知道不能在这里原形毕露。
谈竟夕全程看着司璃的举动,忍不住靠在沙发墙边低低笑出声。
司璃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怎么看都好像透着点委屈。
谈竟夕柔和了眸光,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谈母站在厨房,露出了笑容,像是透过这样的谈竟夕看见了熟悉的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过去是物是人非,但也皆成为了序章。
谈母很高兴,自己的儿子,终于又回到最初的那个自己了。
他眼里有繁星和大海,义无反顾,扎进自己的道路里,不曾质疑,也不曾犹豫。
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司璃的战战兢兢没有得到应验,一顿饭吃得和平温馨,谈母没有一直打听司璃的事情,只是礼貌性的问了几句,但是眸光非常柔和,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司璃因为家里那点破事几乎没有受到过几个长辈的关怀,面对谈母的问题回答的非常认真仔细。
两个女人之间有点心照不宣,谈竟夕倒是一脸状况外,看的谈母频频无语,似乎餐桌上的人里面,只有谈竟夕把这顿饭当成了普通的回请。
饭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谈竟夕要送司璃回去,谈母却笑眯眯的让谈竟夕去不远的蛋糕店买盒蛋糕,司璃有所察觉,谈母这是有话要说。
谈竟夕只是迟钝,不是真傻,有些事情他有着很敏锐的第六感,所以有点猜到谈母的别有用意,有些犹豫。
他不觉得自己的母亲会为难司璃,但他不确定谈母会说什么。
最后开口的是司璃,她笑了笑,附和着谈母的话,谈竟夕最终无奈的出了家门。
客厅里只有电视机里某档综艺节目的说话声,谈母调了两个台,停在了国台,正在播放某部很老的抗战片,那时的演员算不上光鲜亮丽,但是演技出色,平凡也能演出不平凡,炮火声如雷鸣。司璃没敢出声,就听到谈母轻轻开口:“竟夕的父兄连同祖上,都是军队里的精英兵种,尤其是祖父,甚至在最动荡的时期,占据着很高的位置。”
司璃静静听着,眼神专注。
“他们是战争中的英雄,也是这个国家的英雄,但是……在大多数话本子里,英雄总是荣耀的死亡,或者只写到功成名就的巅峰时刻,就不会再往下写。”谈母的目光有些悠远“或许作者也知道他们的结果,太过令人唏嘘。真正的英雄总是无私而敢于奉献的。”
“或许谈家一脉传承的血液里铭刻着作为的英雄的一切标准,他们不会计较自己的得失,所以谈家从来不显眼。”
“竟夕是谈家唯一一个没有从军的人。”谈母深呼出一口气“时代变了,和平的时代不需要英雄,反而在温室里滋养出了毒虫,啃食着善良的人。谈家人,竟夕的父亲叔伯,通通死于一场战役,而作为最大的贡献者,他们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反而彻底淹没在沉默中。没有公道,没有鲜花,没有眼泪。”
司璃愣了一瞬,才犹豫的说出:“是……明海战役?”
“是的,不过现在它是存放在国密第五号资料室的机密文件。”谈母垂低了眼帘“我不能让谈家绝后,所以我让竟夕不准从军。”
“他当时才经历了亲人的离世,却一句也没有问为什么,乖巧懂事的点了点头,就再也没去过部队。”
“我累了,也怕了,所以在竟夕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几乎是压着他跟云若然订了婚,我想着云若然虽然胆子小,但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出差错,我总觉得对不起竟夕,也对不起他的父亲,所以太过急于求成的想让竟夕‘幸福’。”
“但结果是我错了。”谈母露出许些愤怒“我错的很离谱,我不仅没有让竟夕幸福,甚至,是我的急于求成害了他,毁掉了他的未来。”
司璃一言不发。
“司璃小姐。”谈母突然轻轻喊了一声,目光灼灼“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我却能感觉到您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我不知道您对我的儿子怀有怎样的感情,但是我希望您不要伤害他。因为是您,是能伤他非常深的人。”
“竟夕他……太温柔了。”
可是这世界对温柔的人大多不友好。
司璃突然就回忆起了曾经的谈教授,除了那张一直板起的脸以外,几乎都是温柔。
在谈母那清亮的嗓音中,她慢慢吐露出话语:“太温柔的人,总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
这世上有着无私的英雄。
他们有些被铭记在书本里,却从未出现在女孩子对爱情的幻想里。
温柔的人……
对疼痛报之以歌。
即便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残酷而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