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城地处丝绸之路要塞,得到平凉城算是扼住了东西军粮运送的要塞。西部兵屯田多为潟田,即便有粮,也是难满所需,因此西凉已算得半入我们囊中。我将俘虏五人一编制划给一人看管,在荒山开垦屯田,以补充军需用粮。
待今日休整过后,我与执徐要动身去平凉与李逸会合。我们三日连夺两郡京师绝不会坐视不理,其余他郡也难做到隔岸观火。不过各州郡加入凤凰军的人浩浩荡荡逼至三十八万数,奕老将三十八万人分于三十八郎将,执徐位李逸之下郎将之上,有五郎将直属于他,王和许仲鼓位列其中。
今晨一早我托王和寻来了一个做饭阿婆,阿婆双鬓斑白,背脊佝偻,言语冷厉,“你们要去京师屠龙吗?”
“龙在天,屠龙可不敢,我们只是去易地上的主。”我帮阿婆取来秫稻米屑,心想这王和哪里寻来这么凶巴巴的老妇人,“我请您来是想拜托您做些膏环。”
“那些俘虏,你们可是杀了?”阿婆问我,手上却不闲着,将米屑揉团。
“民间壮丁都参军了,总要有人事农。不然妇孺老幼吃什么,我们又靠什么打仗?更何况他们只是兵,都是听命行事的,家中还有人盼着他们呢!”我帮阿婆揉秫稻团,“等战后施了新政,就遣他们还乡。阿婆您放心,军用剩余的粮,我都会叫他们分发给百姓。毕竟我们的天不在苍穹,而在你们啊!”
“我们过得好或者不好也都那样了。那些孩子信你们才把命托付给你们,不要负了老百姓啊!”阿婆瞥见我揉的秫稻团忍俊不禁,仔细地取过教我怎么揉捏,说话也温柔了许多“喜欢吃这个?”
“在家阿娘总做给我们吃。”见自己做的难以入眼,我尴尬地挠挠鼻尖。吃了一月干饭,执徐馋这个。这会儿天早,他和阿圆还睡着,要是醒来看见有膏环吃肯定欣喜。
“我们村里,要是有谁家结婚,邻里相亲都是盼着吃这个。会做膏环的人多,可要做好吃就难了。村里红事都请我去做,大家啊,都爱吃我做的!”阿婆说着喜滋滋地眯起眼,似乎甚觉荣誉。
我装了满满一簋膏环端去执徐房中,晨露重,屋外凉意浓。执徐坐在外廊的晨雾中擦剑,阿圆在一旁打盹儿。
“你醒了?她怎么也这么早就起来了?”
“说要和芒骆去采晨露。”执徐说着揪起阿圆脸上的嫩肉,“太阳出来晨露可就没咯!”结果被阿圆一顿扑咬,惨叫连连,叫醒人的效果远胜于金鸡报晓。
“我给你们带了膏环,尝尝!”我从执徐身上剥下阿圆,给她嘴里塞了一个。
阿圆囫囵吞完一个膏环从我怀里挣脱,“芒骆在等我了!”
“你给芒骆也......“我话还没说完,阿圆已经没了影。好个无情丫头!枉费我一番心思,我取膏环狠狠咬了一口,心中不平。执徐收剑盯着膏环心不在焉,似有所思,我催促他道:“你吃啊!我一大早寻阿婆来做的。”
“我是忽然想起李逸告诉过我曲阜传来太史和夫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他们怎么样了?”听到爹娘我心中一紧,只顾说话被膏环噎到,咳红了脸。
“据说他们被禁足府中。应该暂时没什么事。”
我大喜过望,等再回曲阜,就带他再去见爹娘。上次去他是恩人,这次去便不止是了。阿娘会理解我吗?又想到阿爹兴许会让我跪祠堂就心底发怵。
“想什么呢?一会儿笑一会儿愁。”执徐两腮圆鼓,嘴里塞满膏环。
“我在想此次回去该怎么给二老介绍你……”
执徐兑水咽下满口膏环,回答的风轻云淡,“东床。”
他话刚出口就被我喷了一脸饭渣,“东……东床?”
执徐拭去脸上的残渣,倒也没生气,“你我共过难,将来也要同生死。我还得麻烦自己照顾你,左丘家的东床都做不得?”
“是……是是……”我干笑着附和他,他心满意足地点头,如初见那般笑得像只狐狸。那日大雨,他的眉眼他的欣喜,他被滂沱沾湿的衣角,还有混杂着泥雨味的他的味道,都被我深深铭记,我以为是他对我的恩情打动了我,细细想过才发现原来初会便已许平生。“做膏环的阿婆说,村里的红事都叫她帮忙做这个。她做的好吃,战事刚起,你多吃些,过了今日后就难吃到了。”
“可能我会死在沙场,到了奈何桥发现孟婆也是个会做膏环的阿婆。”执徐眉飞色舞,摇头晃脑地编故事,“孟婆说我一路辛苦,让我膏环兑汤填填肚子,我在黄泉路上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能歇脚,又饿又渴的时候肯定先喝汤啊!喝完汤才开始吃膏环,觉得这个东西可真好吃!可是我忘了它的名字,就问孟婆,‘阿婆啊!您这小吃叫什么?’孟婆看见我爱吃也觉得高兴,说:‘叫膏环!’我得记下这个名字,想着我喝了口汤,开始吃膏环,这个东西好吃可是我又忘了它的名字,于是又问孟婆:‘阿婆啊!您这东西好吃,叫什么?’孟婆说:‘膏环!’问完我又喝了一口汤,‘阿婆啊!您这东西叫什么?’......”
“无聊。”
“怎么能说无聊?说不定我在奈何桥上一问便是八十年,见到你白发苍苍到了桥边,我问你:‘老头!阿婆不愿跟我说这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叫膏环。’我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汤,问你:‘老头!这个东西叫什么?’你说:‘膏环!’我又心满意足喝了口汤,问你:‘老头!这......’”
“怎么不继续了?”
“我都被你扔下奈何桥,在忘川河中与孤魂野鬼过日子了,还继续什么?”
“无聊。”
“若是无聊那你笑什么?”
“笑你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