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在庆幸可以拥有宽敞座位时,又一阵人涌了进来,看着风尘仆仆的旅客们手中提着各种行李,捏着车票,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找座位。我知道漂泊在这条路上的人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是旅人。
这时坐到我身边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黄色运动衣服的姑娘和一个说着四川口音的男人,姑娘不好意思挤在两个爷们儿中间,因此跟男人互调座位。
当火车开动起来时,刚才还空荡荡的车厢一下子又拥挤了起来,甚至比刚才还挤,过道里还站着很多人,挤挤挨挨,就是想上个厕所都不是很容易的。
如果在火车里上厕所,就得提前去门口排队,要是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时,那就真的尴尬和狂乱的紧了。
我知道坐火车的难为情。记得第一次坐火车,我就遇上了这样的尴尬事,从那以后只要坐火车我都尽量少吃少喝,希望能减少上厕所的频率。我的忍耐力是相当好的,记得我从兰州坐火车去银川,一路都不会上一次厕所,我觉得在火车上上厕所,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刚钻进去,就有人在外面急切地敲门,那种难堪的境地我是决计无法承受的,也会打乱我正常的新陈代谢。
走了有好一段路,我身旁的两个人还没有说一句话,在我看来,那个姑娘应该是一个很活泼的人儿。她不停地向我这边望,出于礼貌我也看看她,她对我露齿一笑,我心下温暖。
持续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那姑娘起身对着我说,你帮我看会儿行李,我去趟卫生间,她说完没等我答应就转身走了。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做,我知道火车上有许多不稳定因素,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善恶还无法分辨。再说我在那个姑娘心里也是那种无法分辨的人吧?但姑娘洒脱的请求我除了佩服就是感动,萍水相逢能有这样的信任,我好似遇到了知己一般,平添了些许喜悦,或许我张着一张足以让人信任的脸吧。
当然我盼着她能早点出来,不然遇上歹徒,强抢她的包我一定会当缩头乌龟的。再说站着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向空位上张望,试图找到个被人遗忘的座位。当看到她大大咧咧地来到座位前,说了句谢啦,然后就剩下笑容了。
我的心也安了不少,这样的小插曲一下子激发了我的交谈欲,我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那姑娘又站起来对着我慈眉善目地说,帅哥,我能和你换换座位嘛?
能说说原因吗?我说。
我想看看窗外,姑娘说。
其实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我也是想看窗外的。每次坐火车我都希望自己能够买到靠窗户的票,我总觉得窗子就是我一个神秘的完整的外部世界,那里有我释放自由和梦想的广阔天地。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居然让出了这样一个“外部世界”,但我绝不是让这个姑娘走进我的这个外部世界。而是看到她天真纯洁的眼睛时,我的心还是选择了谦让。如果是个爷们儿,看到这样美好的姑娘,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她坐在了靠窗户的一边,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的黑暗。
好在中间的四川男人也比较知趣,也主动让出中间位置,让我坐下,就这样,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很近地坐在我身边。
列车在黑夜里穿行,顶着漫天星辰,将我们这一车旅人带向它的归宿。
姑娘也开始跟我交谈,她说我是到处走走的。
到处走走?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回答,但她接着说,我比较喜欢旅行,特别是坐着火车到处走,然后看着车窗外不断陌生和消失的风景,我的心就会意外的感到无比的满足。
我听了感到一丝侵入骨髓的悲伤。我说看到那些陌生的,消失的景色我的心会莫名的空虚。
她咯咯地笑着说,看来我们俩一阴一阳刚好相反。
我揶揄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万物生于太极吧。
姑娘眨巴眼睛说:你说的太极我不懂,但我知道张三丰,他好像蛮厉害的,武功特好。
我笑着不知怎么接她的话,她居然拿个古人说事儿,谁让我说太极呢!
好半天,她把脸从窗外收回来,看着我的脸问,你去哪?
温州,我说。
去上班吗?
不是,和你一样,也是随便走走。
她看着我,深深地,然后就是咯咯地笑。
我说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我一样,她说,其实我一直都这样,我以为我和别人不一样,但今天看来,世间的人和我一样者,大有人在。
你没有读书吗?我问。
没有,我十七岁就出来打工,我老家安徽,我呢打一段时间的工,凑够了去一个地方的钱,然后就辞职继续旅行,等到没钱儿了,再打工,再旅行。
我听得热血沸腾,我一直认为只有赚够了钱才能实现旅行,没想到旅行在一个女孩身上显得如此从容和轻易。原来我一直活在固定的价值观中无力自拔。旅行是自由的象征,而我所谓的自由在当下,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完全实现。
相比于女孩,我活在生活的围城里,无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