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酒窖里等得有些急了。梁沅嘉出去找苏直和齐英姿没回来,孙文祥又不肯下来,平安和白家婶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着急,拿起边上的酒瓮,就灌了几口酒。胆子也壮了,赵氏拿了跟棍子,就想上去看看,白氏和春桃狠命拦着,这才没上去。赵氏看上不去,扔了棍子,又灌了几口酒。白氏和春桃对看一眼,压着她,不让她闹事。正对峙着,白氏示意众人噤声,有人来了。赵氏霍的一下站起来,拿起扁担就要冲过去。白氏拉着她躲在梯子边,春桃抱起一个空酒坛子,躲在梯子另一边。
顾宁下梯子下了一半,感觉风声来袭,赶紧一个鹞子翻身,翻下梯子。赵氏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是没打着顾宁,倒打在梯子上,把自己震得手脚发麻。顾宁赶紧出声,“九娘,是我。”赵氏有些懵,借着窖口的光一看,竟真是顾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坐地上就开始放声大哭。她这一哭,白氏和春桃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顾宁原是想给赵氏一个惊喜,哪知道惹得赵氏哭得止都止不住。顾宁手忙脚乱地劝了这个,哄了那个,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将赵氏搂在怀里,由着她哭。赵氏哭够了,才想起正事来,问到,“你们都没事?”顾宁看赵氏不哭了,忙回道,“都没事儿,我们从新罗借了兵回来,里应外合破了其顿和冯仲的联军。就是回来的晚了些,让你们受苦了。”赵氏的心放下一半,又问,“沅嘉和苏梦醒去追齐英姿了,你可看到?”顾宁还没回答,赵氏又问道,“还有平安和白家婶婶,她们去城头守城了,可找到她们了?”顾宁一听,心中也焦急起来,城破有几个时辰了,她们要知道躲还好,万一要是以为他们已死,非要跟叛军同归于尽,那就坏了。顾宁也不再啰嗦,将赵氏托付给白氏,三两下出了酒窖,求金盏留下照顾下众人,带着人就要去找平安和孙氏。
刚出大门口,就见孙氏、苏直和齐英姿回来了。苏直前面带路,孙氏押着齐英姿。齐英姿倒是还好,苏直和孙氏全是蓬头垢面,衣服也是这儿开个口子,那儿少半截,孙氏身上深一块浅一块,也不知道是叛军的血还是自己的血。顾宁和梁沅嘉赶紧迎上去。梁沅嘉扶着孙氏,问道,“师娘,您可受伤了?”孙氏这些天,疲惫至极,梁沅嘉一扶,顺势就靠在她身上,“伤不伤的不打紧,先让我歇会儿。”虎头也赶紧过来,搀着孙氏往屋里进。
顾宁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推着齐英姿就进了屋。齐英姿因着孩子和废太子的事,有些迷了心智。城破的时候,虎头带着她和春桃来了赵家旧宅,也不知是什么刺激了她,反倒让她醒了。一醒过来,就见了北郡城破的惨剧,她有些承受不了,非要跑去跟叛军拼命。刚好苏直和孙文祥也跟着赵氏来了这儿。苏直怕她出事,只好追了出去。还好孙氏看见她拿了把刀,专往叛军多的地方去,叛军都已经在溃败了,也不知她是想去干什么。孙氏本不想管她,可看她不像普通人家姑娘,还是把她拦了下来。苏直赶来,跟孙氏说明情况,孙氏才知道这作死的丫头是梁沅嘉嘴里的齐英姿。
齐英姿何曾受过这般气?被人押着回来不说,还被个男人推来搡去。进得屋里,梁沅嘉和顾家的女人还要看她的笑话。齐英姿脸上有些挂不住,坐在一边生闷气。梁沅嘉也懒得理她,只忙着给孙氏检查伤口,上金疮药。顾宁见从孙氏这里问不出平安的下落,赶紧又带着人出门去找。不过孙氏没事,平安生还的可能也就大些。孙文祥和苏直也跟了去,叛军已然溃败,他们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金盏不知道齐英姿的情况,以为也是顾宁的家人,见她坐在地上,劝道,“地上凉,姑娘还是起来吧。”齐英姿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金盏送过来,立马就爆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跟本郡主搭话?”梁沅嘉本不想管她,可她辱骂金盏,这事情就有些大了,金盏不在意还好,若金盏计较,怕是会影响大魏和新罗的关系,不待金盏说话,梁沅嘉骂道,“齐英姿,你才不是个东西。就你这德行,也敢本郡主本郡主的叫嚣?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算哪门子郡主,不过就是皇后娘娘一时心善养的宠物罢了,好好做你的宠物多好,偏给了你两天好颜色,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齐英姿虽然厉害,却没跟人这么对骂过,一时间气得浑身直颤,拿手指着梁沅嘉,“你,你,殿下回来,我让他诛你九族!”梁沅嘉被她气乐了,“这可真是狗仗人势了!只是你也要掂量掂量,就凭现在的你,能不能动得了我!”齐英姿气急,骂道,“你还不一样是倚仗家族的一条狗?看我动不动得了你!”说完,一下冲过去,拿起孙氏的刀,对着梁沅嘉就是一刀。孙氏看情势危机,飞起一脚,踢在了齐英姿手腕上,刀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梁沅嘉吓个够呛,心中暗骂,我跟她一个疯子斗什么嘴。赵氏不干了,往梁沅嘉身前一挡,道,“郡主,还请你明白,这里是北郡,不是京城,你若想动沅嘉,还要看我顾家答应不答应!”齐英姿也是一时气极,她自然知道动了梁沅嘉是什么后果,恐怕杨昭第一个不答应。可嘴上不示弱,“你们顾家,不照样是条狗?不过是陛下养的看门狗!偏一个个的还要往你们顾家靠!”赵氏正色道,“还请郡主慎言,这话若是我们告上去,怕是不光郡主担待不起,齐家也得跟着受牵连。”齐英姿哈哈大笑,“齐家?齐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死光了正好,一起干净!”梁沅嘉想从赵氏身后出来,金盏怕齐英姿又对她动手,拉着不让她动。梁沅嘉感激地对他笑笑,竟把金盏笑傻了,一个没注意,梁沅嘉就已走到了齐英姿跟前,缓了两口气,才说到,“齐姐姐!”她这一声姐姐,倒把齐英姿叫愣了。梁沅嘉也不管她什么表情,接着说到,“你是不是觉得是齐家害了你?害了你和太子?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没有齐家,你到现在还有没有命在?皇后娘娘是疼爱你,可你害了她两个儿子,你觉得她不会对你动杀心?若不是有齐家,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你以为你身份高贵?那是你爹娘用命给你换来的!齐家用血给你铺好了路,偏你还自己作死。南郡的仗打了几个月了,你的叔伯兄弟不知道死了多少,你不知感激,还想把他们都推向绝路吗?”
齐英姿愣愣地听着,人却有些支撑不住。梁沅嘉却不准备放过她,又叫了一声齐姐姐,才说到,“你可知北郡为什么遭此大难?是冯仲与那其顿勾结,断了北郡的后路。冯仲是谁的人,不用我说,姐姐也知道吧!这事追究起来,却是由你而起,真要说起来姐姐与那叛国的冯仲又有何区别?姐姐又有何脸面在这儿哭闹?”齐英姿坚持不住,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梁沅嘉看着齐英姿,心里也不好受。蹲下身子,轻声说,“姐姐一身好本领,困在情爱里,可惜了!”齐英姿看着她,哭道,“你不懂,你不懂!”梁沅嘉摇摇头,“我是不懂,可是我却知道,既然托家族庇佑,就不能给父母兄弟抹黑,更不能让家族蒙羞!”齐英姿死死地盯着她,问,“你是说我让齐家蒙羞了吗?”梁沅嘉也不躲闪,回道,“是!”齐英姿彻底崩溃了,趴在地上哭着道,“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梁沅嘉也不再多说,索性也坐在地上,抱起她。齐英姿刚开始还挣扎两下,挣脱不开,也就窝在梁沅嘉怀里嘤嘤地哭了。
赵氏和白氏见没事了,忙带着虎头和春桃去准备些饭食。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现在放松下来,都有些饿了。她们带了些干粮来,只需烧点水弄个汤,先垫两口。
一屋子都是女人,金盏有些不好意思,拿了几把椅子,跟几个侍卫一起守在门口。赵氏热好饭食,端了给他们送来。金盏谢过,回头看了看,见齐英姿倒是不哭了,窝在梁沅嘉怀里不肯起来,眉头不禁皱了皱,只是不好说话。赵氏可不管这些,让虎头把齐英姿拉了起来。梁沅嘉对着赵氏笑笑,赶紧起身,可坐久了,腿有些发麻,又坐回去了。赵氏扶她起来,埋怨道,“说你精明吧,是真精明,可要说傻,也没有比你再傻的。她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废那力气管她干嘛?”梁沅嘉撒娇道,“好二嫂,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管这闲事了。”赵氏白她一眼。梁沅嘉轻声说,“那么多人都死了,她还能活着,老天爷总该有他的用意吧!”赵氏不说话了,万一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