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看着才没过碗底的汤药,心中泛起阵阵愧疚,这是二师伯给沈乐安开的活血疗伤药,知道她怕疼,专门在里面加了天芝草。
柳师兄说断剑虽没有伤到要害,但要尽早拔出,以免落下病根,却又怕乐安身子弱受不了疼,才去找商部求了一株天芝草,这草药止痛效果虽好,多用却会上瘾,让人意识混乱,轻则失心重则殒命。
二师伯为保安全将天芝草用草药浸泡祛根取经后,才加入药中让沈乐安分三次服用。
煎药之事本是柳师兄的职责,沈清和却哭着要求让她来,以表自己的愧疚。
沈乐安见沈清和双眼通红的端药进来,药碗中散发着的糊味,让她百感交集。
沈清和定是又在责怪自己的过失。
她没让沈清和搀扶,直接坐起身,接过碗一饮而尽。
虽然汤药只有两口,只是那味道,她不敢回忆。又苦又涩还带着糊味。突然又不想原谅沈清和了,如果是上一世她肯定会认为沈清和是故意的。
沈乐安瞪了她一眼,想开口表达不满,话到嘴边,气却没喘上来,愣是憋的小脸通红。
这可吓着了沈清和,赶紧大喊,“师叔、师叔……乐安要不行了!”
她紧捂胸口,咳了几下这才缓过气来。
二师叔、柳师兄、止语师兄和二娘赶来时,便看见沈乐安小脸由红转向惨白。二娘心疼的为她擦试额头的汗水,边擦边哄到“乐安别怕,有二娘在,乐安不会有事的。”
她最喜欢听面前这个美妇人的呢哝软语,以前还特意学二娘说话,结果被沈清和嘲笑自己是邯郸学步。
沈乐安点点头,看向其他人,鹤发童颜的二师叔,温文尔雅的柳师兄,美若冠玉的止语师兄……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沈乐安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安丫头的眼泪就像惠余山上的泉水,连绵不绝。”二师叔笑呵呵的给沈乐安号脉,见脉象并无大碍,这才放心的收回手。
“可不是吗,教中就属乐安最爱哭了。”柳修文也跟着打趣到。
沈乐安瞪了柳修文一眼,却看见站在一旁的木止语,如画的眼眸中看不见任何光明,只有星星点点的金光在跳跃。
沈乐安知道此时的木止语什么也看不见。造物者就像是对木止语开了一场玩笑,给了他俊美的容貌,却天生不能言语,明眸似大海,眼里住星辰,却只有百米之内的视线,盛怒时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想着上一世的木止语,沈乐安眼泪止不住的更多了。
柳修文:“哎哟我的好师妹,这怎么越来越爱哭了。”
“可不是嘛,乐安省点力气,一会拔剑还有的哭呢。”一旁的沈清和一脸真诚的说道。
沈乐安:“......”
柳修文:“......”还是只有清和师妹治得了乐安。
二师叔:“清和说的对”
二娘:“......”二哥竟也跟着吓唬乐安。
要是上一世的沈乐安,肯定会被吓晕,可现在的她,死都死过了,还怕什么疼啊。她现在就是高兴,高兴上天给她机会,让她重头来过。这一次她一定要变得强大,护住身边疼她、爱她、关心她的人,至于伤害过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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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安一心在回忆上一世随教到底是从何时变成了众矢之的,虽然随教一直被名门正派所不齿,还被唤为魔教。也一直都有要讨伐随教的呼声,可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直到叶家灭门,江湖中把矛头直指随教,才有了孟知行后面的步步算计。
当沈乐安见到为她护住心脉的孟宁时,她才惊觉上一世的她是多么糊涂。
她警惕的看着一身灰布衣的孟宁,这人正是孟知行的爹,孟家现今的家主,同时也是害她受伤的人!
“安安,不要害怕,他不会害你的。”二娘轻轻的亲了下沈乐安的额头,安抚到“等你好了,二娘告诉你事情的本末好吗。”
沈乐安听完又打量了一番孟宁,见孟宁眼中都是愧疚,便点了点头。
拔剑时,二师叔把叽叽喳喳的沈清和赶了出去,柳修文自幼师承他膝下,医术现已能独当一面,还是被二娘以男女有别为理由,赶出门外。
另一边的木止语现已平静下来,瞳孔恢复正常,二娘想赶他走,却被二师叔制止。二师叔心中叹到,不是他偏心,关键是这孩子气质清冷,也只有在安丫头身边身上才有了烟火气。
二娘扶起沈乐安,准备剪开伤口处的衣衫,由于伤口位置不好包扎,为便于恢复,二娘决定褪下乐安半边衣衫。
在为乐安解衣袖前,二娘递给二师叔、孟宁和木止语绷带,示意他们赶紧蒙住双眼。
孟宁接过布带笑着蒙上双眼,木止语也随后缠好。只有二师叔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脸红脖子粗就是不愿带。
“二妹子,你这是在侮辱我。”
“二哥,乐安虽然小,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做到。”二娘的嗓音柔柔糯糯,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
“哼,想当年乐安丫头还在襁褓里时,尿片都是我换的!”二师叔小孩脾气又上了头,在他眼中现在的沈乐安还是以前抱在怀里疼的女娃娃。
一旁的沈乐安本不觉有何不妥,上一世,她活了二十三年,虽没有过肌肤之亲,但也趴过床底,听过别人的床笫之欢,这一世她重回十岁孩童之身,心中本无男女之思,再加上二师伯为人医者本就不在乎性别之说。
只是二师伯竟然在木止语面前说出这话,尤其是见到木止语脸上的红晕后,绕是她孩童心思再纯,可二十三岁的灵魂还是让她恼羞成怒。
“二师叔再说,我就不拔剑了,就这样长着吧,反正也死不了。”沈乐安作势便要躺下。
“乐安丫头乖,二师叔不说了,不说了。”二师叔连忙罩上双眼,在二娘的牵引下捏住断剑。
背后有一股强劲的内力传入体内,沈乐安静心能感受到那股内力在帮她护住心脉,这种暖暖的感觉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忽然一阵疼痛传来,紧接着便有人点住她胸口穴位。沈乐安疼的满头大汗,虽有孟宁帮她护住心脉,可这十岁孩童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了这种痛,沈乐安在昏过去之前,看到蒙住双眼的孟宁,突然记起,原来上一世的账房叔父竟然就是孟宁。
沈乐安带着这一震惊的的认知,沉沉的晕死过去,手中紧捏着孟宁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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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沈乐安睡得很安稳。
昏睡中她听到很多不同的脚步声,全是来看她的,每个人来都会自言自语的说上几句,除了两个人,有一个坐的时间最长,却从不说话,沈乐安知道那是木止语。另一个便是话特别多的沈清和。
沈乐安愿意彻底清醒过来,多亏了沈清和,她每天总是不厌其烦的来找沈乐安聊天,什么工部那边又出了一把好剑;商部又送来了好多绸缎。只有今天沈清和兴致不高的对她说:“乐安,我要没有娘了,不对,是我们要没有娘了。”
沈乐安一时摸不着头脑,记忆中直到她死,都没听说二娘出事。
“乐安,我看见娘亲哭了,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哭。你知道吗,那天娘亲背着我流泪,快把我吓死了,我以为有人欺负她,想找你一起帮娘亲报仇,柳师兄不让我来打扰你。”
“乐安,那日傍晚,我偷偷跟在娘亲后面,看见她去见了那个伤你的灰衣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总之娘亲又哭了。哎......乐安,你一定不知道,这次娘亲是在灰衣人怀里哭的,就像娘亲每次哄你那样。乐安,你真是个好哭鬼。”
沈乐安:......
“乐安,娘亲会不会不要我们了。他是教外人,武功还那么厉害,他是不是专门来抢我们娘亲的。”沈清和越说越不安,最后沉重的叹了口气,“乐安,我想和你、柳师兄、大师兄一起去祁云山顶看日出了。”
沈清和说完便离开了。
沈乐安翻了个身,将头埋入被窝中。孟宁果然就是上一世的账房叔父!
上一世,沈乐安在教中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十六年,那时候她不爱习武,只有轻功学的最认真,因为只有轻功达到一定的境界后,二师叔、小师叔、二娘、账房叔父才同意让她出教历练。除了随教道人一生都不能出教外,其他部都是十四岁考核合格后就可出教,只有沈乐安十六岁才被允许出教。那时候她和沈清和一心都是在吃喝玩乐中,连账房叔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有关注,只记得在她受伤不就后,二娘便跟上半脸带着面具、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成亲了,后来教中所有弟子都称呼他为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