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戈睁开眼的一瞬,他并没有对周围陌生的环境进行一番细细的打量,因为他知道,他身处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拥有彼时的躯体。视线下移,入眼即是一双皱褶翻卷的手,但他分明感觉到这双手的苍劲有力。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不过是换了一副躯体,他的意志,他的力量都还存在。他知道他叫天戈,但是他拥有的记忆却是这个老人的!难道说,是老人将他的意志招致过来?不可能!天戈的力量何其强大,区区一个孤寡老人又有何能耐!
“阿爹,怎就起来了?”女孩的双眼直视着天戈,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全身上下却是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女孩很瘦小,穿着一件深蓝色麻布粗衣,脸部是一种不健康的白,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死气!
“长鱼,阿爹不知怎的,睡了这么长时间。”天戈掀开被褥,正准备下床,却发现盖被的里侧尽是红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如蜘蛛网附在被料上面。
长鱼倒是径直坐在矮凳上,将一篮子粉色山茶花倒在了地上。根据老人的记忆,长鱼是半年前晕倒在自家院子里的,女孩身上倒也没看出什么伤,也只是一瞬间,老人看见女孩的眉间隐隐一现的青色光芒。老人以为是自己眼花,将女孩带会家中悉心照料,整整五日,女孩才苏醒过来。老人端来暖身的米粥,女孩道了声谢谢,而后掏出一方粉黄手帕,说道:“阿爹,我叫长鱼,您救了我,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无以为报,这方手帕权当我的小小心意。”老人接过了手帕,泪眼婆娑,他认得这方手帕的主人,他想问女孩关于这个手帕主人的事宜,女孩却是抢先说道:“阿爹,手帕主人告诉我她还有半年时间。”“半年?我这身子骨还是可以熬得到那时候的!”老人收了手帕转身出去了。
奇怪?老人的所思所想天戈并不能感受到。天戈闭上双眼妄图再回忆更多的事情,脑海中浮现的也只是老人与女孩之间日常的生活片段,并无可疑之处。
长鱼端来了一盆热水,“阿爹,洗把脸吃点东西吧!”长鱼又坐上矮凳,小心翼翼地将山茶花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放进圆形簸箕里。长鱼是个有洁癖的人,她喜欢品相好的花朵,簸箕里盛着的都是一片片娇艳欲滴的山茶花,就像闺阁小姐爱抹的粉胭脂嫩滑细腻。
“阿爹!过几天我便要出远门了!您在家好好照顾自己!”长鱼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的手脚很灵便,一眨眼的功夫就洗好了脸,自个儿又倒了杯热水漱口,这腰杆挺得倒直,活生生似那削尖了的峭壁!
“长鱼,阿爹有些话不说,不代表阿爹不知道,你此次出去是不打算回来的!”天戈径直坐下来吃饭,虽是粗茶淡饭,也将就着吃吧。可没想到,这饭菜竟是如此······难吃!敢情这个小丫头平日里是没做过粗活的。罢了,总不能自己亲自下厨吧,天戈嚼了两下饭菜便吞咽下去。小丫头在这边已经呆了快半年了,先前也是跟老人说只有半年时间,这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而天戈失去原有的记忆又是为何?自己被何人召唤至此?天戈必须得弄清楚!
长鱼进了里屋,她分明觉察到此刻的老人已不再是原先的阿爹了。那么,他究竟是谁?对她而言,是敌是友?他还能否帮到自己?不行,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的结界很快就会被破,到时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阿爹,山里的墨兰开了!听村里的人说,这兰花可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长鱼走到阿爹的床前,将被子抖开叠齐。她瞪大了双眼,这缝在被子上的红线呢?长鱼早就知道,这红线非一般之物。她熟知当时的她要想活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醒来后阿爹却说她只是在床上躺了几日。而后,她才发现并非这张床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而是这看似普通的红线确是布满玄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老爹并不知晓这红线的妙处。偶然间问此红线,阿爹也甚是不解,道是村里王大婶帮忙绣的被套,而王大婶两年前也已病死。如今看来,定是眼前这个充当阿爹的老人偷偷弄了去!
长鱼将被子叠放整齐,“阿爹,我记得您这被子上可是有王大婶用红线绣的一片银杏叶,怎就不见了?”
“嗯,说也奇怪,我这一觉醒来,很多事情好像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等我自己意识过来的时候,这被子上的红线便不见了,本来我还想问问长鱼你知不知道呢?”天戈倒了杯热茶,轻吹着上面的浮叶,小丫头竟然没有拆穿他,那么他便随着她演下去。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阿爹,村里的人都争着去寻那兰花,听闻得兰花者得蓝蝶!”
“蓝蝶?”
“阿爹不知道吗?蓝蝶是个花仙子,依附于山间的墨兰,是天地的信使!传递的是这天地间最重要的秘密!”
“哦?竟有如此说法!这村里的人也甚是可笑?天地间的秘密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天戈暗自欣喜,如若他寻得那兰花,那他定会向蓝蝶询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非也。村民并不在乎蓝蝶信使的身份,而是那蓝蝶生得冰肌雪骨又身有灵力,自然让人趋之若鹜了。”
“长鱼,难不成你也是为了这蓝蝶而去?”天戈笑望着长鱼。
“阿爹知道长鱼喜欢世间美丽的事物,也知晓这美丽的事物有多难得。况且长鱼要远行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既然此时神花已开,看它一眼再走也不留遗憾。”长鱼拿来了针线,将精挑细选的山茶花瓣串在一起。
“长鱼,你可还记得半年期限将至!”小丫头如此超乎常人的镇静,在她身上存在的秘密可不比自己少,天戈倒是想知道这个小丫头意欲何为。
半年期限?他竟然知道?难道说阿爹是真的?长鱼很是气恼,在这个时候,阿爹的种种反应让她不知还能不能依靠他。也罢,他若不去,她便是拼了命也要寻得那株墨兰。
“是的,我以为是阿爹忘了,阿爹最在乎的女人可是盼着阿爹见她最后一面呢。”现下,长鱼也顾不了阿爹的真伪,只盼着阿爹能随她一起去。
“长鱼,阿爹也是舍不得你走。半年期限已到,阿爹会帮你得到这墨兰的。”天戈貌似猜到了这老人与女孩之间不过也是场交易罢了,可是女孩究竟依靠老人的什么呢?
长鱼习惯性的抿嘴,起身走出屋外,天戈见她走到院内那棵银杏树下。在树下站了很久,她是要做什么?天戈很是好奇,便走了出去。这棵银杏树想必历经了千年的风雨轮回,树干粗得要三四个成年人合抱才行。
长鱼蹲下身,好像在树干上找什么东西,“长鱼,那你······”天戈走上前,“嘘!阿爹,等一下说话,可不能打扰树爷爷睡觉。”长鱼轻声说道,“找到了!”长鱼从身上掏出一根木簪子,比划了下,转眼间长鱼已经将树皮扒了整整一大块下来。
一股清香从树干里飘溢出来,天戈走近了看,原来这是棵空心的银杏树!长鱼探着身子,双手伸进树干,不一会儿功夫便抱出了一个酒坛子。天戈猜想这股香味便是从这个酒坛子里传来的,长鱼打开酒坛子,奇怪?这时候反而闻不到任何香味了。长鱼将刚串好的山茶花瓣放进了酒坛子,而后盖紧了酒盖,重新放进了树干内,被簪子撬下的树皮也重新塞回了原位。不注意看,还真不知道空心树洞这回事。
长鱼收回了木簪,站起身来,看着一脸笑意的老爹,难得的投以一笑,“阿爹,待我们寻得那墨兰,也将它放到这酒坛子里来,让您尝尝这百花酿!”
天戈伸手摸了摸长鱼的头,点头微笑,“好!好!”好个百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