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长鱼醒来后,觉着身子甚乏,不久后便又睡了过去。九华在床侧守了整晚,小七、枯枯儿本是一同守着,可一来见着长鱼再无异样,二来实在斗不过那瞌睡虫,便相继睡着了。
天戈进屋的时候,大伙儿都醒了,长鱼刚梳洗完毕,瞧着门口立着的颀长身影,怔了半晌,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眼尖的小七瞧见了,“耆佬,这么早便来了,您可不知道昨晚……”。
“小七!”长鱼打断了小七,方开口询问:“是可以走了吗?”天戈并未回答,长身擦肩而过,径直坐在桌前,一双寒眸望向小七,冷漠寡淡的声音响起:“茶叶呢?”
小七不禁打了个哆嗦,这耆佬平时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今天与昨天差别也忒大了点,眉目间三分戾气、七分魔性,不加多想,他赶紧将袖口中珍藏的最后一点云霄茶递了过去,努了努嘴道:“耆佬,您慢点用。”
九华、长鱼也分明看出天戈的异样,仅一夜的功夫,气质便有了如此大改变,令长鱼惊异的是,这样的天戈竟与初化人形时的九华很相像,那时的九华还有着目无一切的魔头心性。
骨节分明的手来回摩挲着杯壁,清新淡雅的茶香氤氲满屋,天戈既没有说话,大家便都忙活开了。
一盏茶将歇,天戈习惯性地旋了旋杯身,轻悠悠地开口:“若是准备好了,现在便可出发。”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大家纷纷看向已然起身的天戈,终是长鱼开了先口,“好了,我们走吧。”
天戈带领走的这条路正是起初误打误撞进来的水下通道,只是长鱼不识水性,站在水边踟躇。九华担忧地问道:“凉儿,可是有何不妥?”
“我,我可能……”长鱼神色复杂地看向九华。
“看不出来?她不识水性。”天戈覆手拉住长鱼的手腕,“你们既有水性,便一直下到水底,阿姐自有我带着。”
说罢,一个旋身挟着长鱼便下了水,长鱼甚是害怕,长睫紧闭,纤弱的手指不自觉将天戈的腰身抱紧了些,屏气间,忽觉着一双手轻柔地从头顶掠过,温淡的声音擦过耳畔,“睁眼,不用屏气。”
闻言,长鱼缓缓地睁开了眼,这是?巨大的风力将周遭的水流劈成了漩涡,他们正沿着漩涡急剧下行,没有想象中的呼吸不畅,仿若置身平地。
稳当落地后,头顶的风力消失,漩涡转瞬间被强大的水流冲没,俨然起初。
显然,风力的运用远比他们游得快。稍歇片刻,长鱼见他们仍未下来,便在天戈旁寻了一块圆石,坐了下来,尝试着运用灵力,可终究不行,“你怎么可以使用灵力了?”长鱼再也憋不住内心的疑惑。
天戈站起身,俯首瞧着她,笑道:“正如阿姐所见,我的力量已然恢复,区区小古庄,怎能限制住我?”
长鱼讶异,小古庄乃是无垠天地间神秘境界之一,举一整庄的力量,方能限制外人,他究竟是怎样的特殊体,力量才能如此强大?
“且不说这些,昨夜你是怎么了?”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询问,长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正当此时,头顶的水花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湿漉漉的三团人影先后着了地,所幸下面皆是细软的沙子和圆润的土石,三人皆未受得摔伤,只是湿漉漉的衣服裹着泥沙,倒有些不堪。
小七绕着天戈和长鱼二人打起了转,满脸的惊讶,“为何小殿下和耆佬竟能滴水未沾,早知道耆佬您也带着我们一起啊。”
“不带,你们不也下来了?”小七不悦地嘟起了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悱恻:耆佬果真坏透了。
待大家将衣服整理妥当,便再次出发了。行走在水下,头顶虽是万丈水方,水上之物却能一览无遗。
“唉,唉,小殿下,您瞧,这屋子好是气派,竟用如此通透粗壮的竹子做屋柱,厉害厉害。”
“再从这个角度看,这些个人颇有趣得很,你看,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却能瞧见他们。”
……
小七是个爱唠嗑的主儿,碰见感兴趣的事儿,更是控制不住嘴皮子,枯枯儿见着大伙儿没甚理他,这才缓缓搭腔,“这么看,倒像是我那首领阿爹的屋子。”
见有人回应,小七挑眉大笑,恨不得手舞足蹈,拉着枯枯儿一路抬头看着、聊着、欢笑着。
若不是听闻枯枯儿说这顶头的屋子像是首领安木亚的,她也不会抬头向上看。确实如小七所言,上头的人并不能看见他们,只是,当时的她分明瞧见了水下的天戈,那一瞬间与九华相像的表情,错不了。
出了小古庄,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大家的心情也格外的开朗。小七因着长鱼昨夜的情况,便先告了辞,前去与慈母禀明情况,枯枯儿则是回了自己的村庄,剩余三人间莫名生了些许尴尬的气氛。
“嗯,天戈,你是准备去哪里呀?”自从小古庄相处以来,长鱼已欣然接纳了这个亲弟弟。
“你要去哪?”天戈不答反问,一旁的九华轻柔地拉过长鱼,“天地无垠,我和你阿姐准备四处游历一番。”
游历?一抹失望平添脸颊,九华出事之前,他便向她承诺,即便天地不容,也要向阿爹阿娘求娶她,现下,他为何只说游历?
“游历?也好,不若我跟着你们,一同将这凡间玩个遍?”天戈终于撇向九华,只是难掩满脸的讥诮之色,九华会心一笑,“难得你姐弟二人相见,可与我们同行一段路。”
长鱼再无作声,既是游历,三人便随便挑了个方向去了。大致行了一个钟头,前方便见袅袅炊烟,长鱼提议前去休息一夜。
受了太久的沉寂,如今到了这块地儿,终于感受了些热闹,此时,已是夕阳西沉之时。这个小镇热闹非常,大伙儿尤为忙碌,只是来来往往间,少见青年人,满脸褶皱的老年人尤为居多。
“真奇怪,我们走过几条巷子,也未曾见过几个年轻人,反而是这些老人家挑着水桶走来走去。”长鱼望着身旁走过的这些人,很是讶异。
“天都快黑了,他们还都朝着同一方向走去,确实奇妙。”九华见着一妇孺挑着满满的一担水,差点撞着长鱼,忙将她拉到怀里。
天戈不悦的瞥了九华一眼,语气冷淡至霜,“既然好奇,九华公子不若前去看看,我与姐姐先寻住处。”
“住处倒是不急,不若我们都去瞧瞧吧?”长鱼询问二人。
“阿姐且去,我可对这些老人家的行踪没甚兴趣。”说罢,天戈迈步径直走着,“我先去寻住处,阿姐,别看太晚了。”
“嗯,好,那我们走吧。”长鱼和九华遂加入了这条长长的担水之路。
夜色渐沉,本就行走缓慢的队伍突然再无挪步的空隙,长鱼这才踮踮脚,朝着前方望去。
九华个头高,轻易瞧见了前方的动态,拽紧了长鱼的手,言语间透露出几分紧张:“这处地方很是诡异,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群,小心点为妙。”
“嗯。”长鱼淡淡应道,虽见不着人群内的场景,长鱼却时刻关注着每一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人,他们都挑着满满一担水,诡异的笑容驰骋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一不小心对上了其中一人的眼神,那空洞的眼神让长鱼后背猛然发凉,九华似是注意到了长鱼的异常,遂贴耳轻声询问:“如若不舒服,我们便回去。”
长鱼正想答话,忽而人群中泻出一声高呼:“大伙儿散了吧,明日再来,今儿个圣井已达出水上限。”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沉闷如雷,抵至耳蜗,似是魑魅魍魉鱼贯而入,疼痛难耐。“都散了,都散了,切勿扰了圣君。”闻此,人群这才慢慢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