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的。”张平没有犹豫,这张照片是宋世杰赠送的。张平借了本宋世杰的书,照片就夹在书里。张平要宋世杰把照片送她,宋世杰慨然同意。其实张平没多少文化,有些字靠猜,或者认不得,不过她因为有了宋世杰,发挥想像力,全句联系起来,也能把不认识的字,其含义猜个八九不离十。
像片递给张平,牟青说:“毛春家近来经常吵嘴。爹妈吵嘴,毛春就在一边哭。好像为毛春的婚事。他们看不起石匠家。开始毛春也不同意的,现在死活都要跟着石匠过日子。听说上次赶场,毛春又被拉到石匠家吃了午饭,天擦黑了才落屋。当天晚上就让爹妈指着鼻梁骂。大家还去劝了的。”
毛春也是,以前跟着爹妈一个鼻孔出气,准备着再找个比较好的人家。自从那次看电影被强迫之后,她认命了。她没有办法呀,已经是石匠的人了。当然个中原因,她不敢说,说了火炮性格的爸爸,不砍她几扁担不得解恨,她阴在肚子里。那次赶场被石匠妈妈拉去后,当天下午石匠没出工,在家里他们又快乐地干了事情,石匠想留她过夜。她为了脸面和声誉,还是回家了。她觉得石匠家穷,可待她蛮好,石匠笨拙拙的,对她也不粗鲁,温柔体贴。事情就出在她和石匠终身大事私定的时候,有个媒婆乐呵呵地跑来,向爹妈提了门相对好的人家。那户人家的爸爸是杀猪匠,且下面一个妹妹,没多的姊妹,房子又是单家独户,杀猪匠的儿子也跟着学杀猪,子承父业。还有一个优势是这户人家的地理位置好,田多土少。不像石匠家,土多田少。都想吃白米饭,那得要地理位置好呀,杀猪匠家的条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石匠家咋说也难以匹敌。爹妈不知道她和石匠已经生米煮成熟米,执意要她和石匠断绝关系。毛春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后悔来不及了,世上没有后悔药,谁叫她经不住诱惑,误了终身前程。爹妈数了杀猪匠家的千万般好处,又数了石匠家千万般坏处,苦口婆心地要毛春归顺他们的安排。毛春知道利弊,去了杀猪匠家,她一辈子就好过,去了石匠家一辈子就苦里苦地累死累活。毛春有些动摇,但是,想到新婚之夜,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了,到时露馅了,岂不一辈子受男子的踏贬。虽然男人考虑到结婚不容易,花钱又费力的,不会轻易抛弃她。两口子打打闹闹会成为家常便饭,于她没有好处。毛春思前想后,始终认为这辈子只有跟着石匠过了。爹妈不懂得其中原因,还一个劲儿地劝导,毛春是十头牛也拽不转来的。毛春除了软弱的泪水,就没有别的办法。爹妈急得像热锅的蚂蚁,无法安静了。昨晚毛春家闹事,牟青和涂碧美都去劝了,牟大事还去拉出了毛敢,拉到院子里劝解,一时间许多人就围着毛敢劝,同样的有许多人围着毛春劝。当然牟青和涂碧美劝毛春权衡利弊,杀猪匠家是比石匠家好,劝毛春好歹听从了关心她的爹妈。毛春哭哭啼啼、抹把鼻涕,撒把泪水,嚅嚅着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拒绝的道理。爹妈遇到这样优柔寡断的女儿,气得直跺脚。
“要注意她的肚子。”张平神秘地说。早听说毛春曾去石匠家过夜,毛春本来不同意和石匠相好,等候着另择如意郎君,毛春的转变,其中定有不可救药的原故。无论如何杀猪匠家比石匠家富裕,毛春嫁去了一辈子轻松多了,显而易见的贫富差距,是人都有眼睛睁着。毛春就是再傻,也知道白米饭比粗粮肯吞。
涂碧美啊呀一声,双手捂着嘴巴,很赞同张平的判断能力,她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致命问题。姑娘家举着筷子搛菜,素菜荤菜不用说,都愿意吃荤菜。毛春盼着的好姻缘来到了,却抱残守缺,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涂碧美翻弄着眼皮,狡黠地说:“早上时,毛春坐屋檐上梳头时,我喊她去捡菌。她冷目秋秋的。说不想菌,吃伤了。可是她爸爸坐屋檐上抽烟,倒反过来要她去捡菌。说雨水天的菌多。没想到她背过身子,辫子没扎好,就进屋。理也不理爸爸。气得她爸爸又开始骂她,骂她懒得烧蛇吃,没那么容易的,吃黄瓜还要抹刺的。当家才知柴米贵,一天蹲在屋里,就有好生活了。”涂碧还要幸灾乐祸地说下去。
牟青搡了涂碧美一下,涂碧美踉跄了几步,她没说完呀。牟青说:“我在家里听到的,就是你一坨屎不臭,你要挑起来臭。其实毛春也苦的。今天下午我喊她一起耍。”
“你要诈她说老实话。”张平知道牟青的鬼摆样多,毛春会在诱骗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吐露,这些手段毛春的爹妈不会,就知道一味地吵嚷和吓唬。牟青心细,能从现象看到本质问题。换了涂碧美也不行,涂碧美的脑袋瓜子愚钝,像她的体型,粗壮壮的不窈窕和灵巧。
吴成用坐在门槛上搓麻绳,麻割回家放稻田里沤脱表面的皮后,理出来白净净的散麻,她身边的背篓上放着麻,大腿上搁了匹蓝瓦,嘴唇上噙着麻,搓一手,麻绳就长一节,再从嘴唇上分一根麻,麻绳搓出来大小一致,且紧实。屋里堆着改好的木板,散发着木质的清香。要等木板放干了才能请木匠来做家俱,牟大事就跷着二郎腿,在门里面,靠着门板抽烟,他一直盯着木板,这些木板自家园林里伐了些,又在街上买了些,尤其是床脚和床椽,要用上好的柏木,床架的木材费了些钱财。他在想木匠,自然请雕刻工艺精湛的沈木匠,那是家传的手艺,做的家俱用几十上百年也不会松动,解放前沈木匠的爷爷给地主做的床屋,整整做了两年,三进三出的,每一进出都有不同的精美图案,足有四五十平方米,解放后床被拆解了,目前就剩下一个床架子,分给了抗美援朝的自愿兵家,床睡十几个大汉,也不会吱一声。那些精美的过道门,都被一家家分去当了发火柴。沈木匠家有了这些历史的辉煌,一代代受人追捧。有些年老的说沈木匠家的技艺一代不如一代,但是,沈木匠依旧是当地独一无二的好木匠。牟大事嘴巴里流出的烟,腾到了吴成用的鼻孔,吴成用咳了几声,细声说:“坐着做啥。去喊牟青回家做饭啦。平常天都回家了,定在张平那儿鬼混呢。”
“还早呢。”牟大事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