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林枫与莞儿见了面,他便变本加厉的对待她。
会餐时,他一见座位上坐着的人是她,便转身离开。
林父指责他:“毕竟是你妹妹的朋友,不得无礼!”
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那是还没人认清她骨子里的卑贱!”
林巧文惊的起身大叫:“大哥!”却硬是没拦住他。她是在过意不去,便频频给莞儿夹菜:“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看就是缺个人来管管他。爹,大哥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张罗娶妻的事情!”
林庭焕一想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出来。要是让他说林枫的缺点,三天三夜他都说不完:“娶妻?你看他何时对这事上过心,有时候半个月都不回来一次!除了吃喝玩乐,他还会什么!”
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慕川轻轻放下碗筷,笑盈盈的对林老爷说:“这件事我会帮您的,我常年到各处奔波,琴为媒,自然结识了不少娴淑的适龄女子,不如过几日我借用贵府,办一场会宴如何?一来显得林家平易近人些,二来,也可趁机为大少爷寻一个合适的姑娘。”
林父感激的举杯敬酒:“真是有劳慕川工公子了!我林某先在此写过。一敬您琴艺精湛,二敬您如此大度,关心犬子。”说完,一饮而尽。
回到偏房,慕川悄悄地问莞儿:“你那日说地话可当真?”
莞儿摇摇头:“也只是揣测罢了,其实,你大可不必——”
不等她说完,慕川便打断她:“他如此乖张,对你穷着不舍,百般鄙夷,以后也会是个障碍。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还有,少言多听,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去。”
莞儿点点头。
“你的伤如何?”慕川关切地问道。夜里,一片漆黑之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语气便带了几分焦灼。
“已无大碍,过几日便能弹琴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气愤不已:“他那日分明故意烫伤了你,就算他说不是有意的,可连一句道歉都不说,还一副洋洋得意地样子!他们都是如此!“
莞儿没有告诉慕川,那时林枫离开时,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痛骂,想想连昭,他比你更痛。只是,他再也不用痛了,因为,他已经死了,因为你!“
她对林枫多半是恐惧,不敢见他。似乎只要一看他的脸,她就总会陷入痛苦的回忆中。那便是林枫想要的,他想让她余生被痛苦折磨,在自责与悔恨中煎熬。那时她欠的,怎么做也还不完。所以,有时候,她愿意忍着他的嘲讽,他的鄙夷,她把那当成赎罪,只要能让她痛苦的,她都当成赎罪。
林家本就有声望,加之慕川人脉广,交友颇多,来的人还是很多的。也有不远千里而来,奔着楚云安的名声去的。遗产宴会,即可寻欢作乐,也可阿谀奉承,甚至私下商谈政事,宴会办的好不成功。
林枫到真没辜负慕川的期望。慕川眯着眼睛,一边装作和周身的人交谈,一边不时的望向林枫。他左拥右抱,徘徊在美人堆里,一言不发,只是盈盈的笑着。
菱花想凑热闹去看一眼,因为不敢,想叫上阿清陪她一同去。
阿清打着哈欠:“不了不了!我累了!”
其实心里是怕见着楚云安。她这几天都是贴着墙沿走的,一向光明磊落行事的她,也破天荒的尝到了一丝做贼的怯怯心思。趁着他还没完全忘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天不见,他记不清有这个人,管他清啊,绿啊的,兴许就过去了。
不过阿清不知道,楚云安也没去,但不是因为她,而是想避开那些特意来见他的人,凡是脱离了朝堂的私会,五件里有四件是上不了台面的。这几日他筹划着别的事情,不想为其他事分心。
他屋子里还有几封寄来的密函。
“燕祁,清瑶镇的粮食是不是到了赋税的时节了?”楚云安问道。
“是的,眼下农户们都已经割了庄家爱,称了粮,就等着上面派人来收了。”
楚云安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写一封信,告诉上面,这次我要加派收粮的人手。而且,人员还要有些变动。”
燕祁不解的挠挠头:“什么意思?”
“待会让你写的时候就知道了!”
宴会持续了一会儿,林枫拖着疲倦的身子离开。关上门时有些鬼鬼祟祟。
林巧文问菱花林枫去了哪里,刚刚阿爹再叫他,等着他去见夏小姐,正是此时与林庭焕交谈甚欢的夏群的女儿。
“不知道,他刚刚好像走了。”菱花回答道。
“怎么走了?”
菱花偷偷地告诉林巧文:“莫不是有中意地姑娘,两个人花前月下去了?”
“你又胡说!”。菱花吐了吐舌头,她觉得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刚刚好几个姑娘敬酒,搭讪,论谁都会那样以为。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没准大少爷地婚事就有着落了,着慕川公子还真是厉害,一次宴会就搞定。莫不是因为这清瑶镇的姑娘不合林枫的口味。
慕川找了几个借口,便也从人群中退身而出。
他瞻前顾后的,往居所走去。
迎面一间亮着明亮烛光的房间,他离着十步左右,徘徊了一会。
心一沉,直接推开那扇门。
屋内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林枫。他见到慕川突然闯进来,吃惊极了,一时语塞。
“还不滚出去!”慕川冲一旁衣衫不整的白面瘦弱男子大吼,吓得那男子连鞋都没穿好就连滚带爬的离开。
男子走到慕川身后,怯怯的缩着头,眼神东张西望。
慕川开口:“我说林公子怎么突然没了人影,原来自己准备了一处节目。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一个歌舞坊的男子,你没有去过雨杏阁吗?听的说他可是那里赫赫有名的人物,看来,我请他来才是真的良策!“
林枫怔了一下,那男子分明说他自己是某族的小儿子。怎么这时听起来像是慕川害他的一枚棋子。
”你骗我,还找人来引我!一起骗我是吗!?“林枫紧紧握着拳头。
”你二人眉目传情,情真意切,怎有骗字。他没有骗你,这不是和你来了吗。是我骗你。“他示意男子离开,自己关上门:”而且,我不但骗你,我还要威胁你!堂堂林家大公子,清瑶镇一等一的名门之子,至今未娶,原因何在?要不要我告诉所有人,因为他林枫有断袖之癖,只爱男人!“
”你住口!“林枫瞪着他,可他毕竟心虚,说话也没了底气。
“我说错了吗?连昭难道不是吗,他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关心他,难道你自己也不敢承认吗?”慕川知道连昭一直是他的心病,便一针见血的刺向他的软肋。
”你想要什么?要我身败名裂?还是为那贱人出气?“林枫认了,因为,当他听到连昭名字的那一刻,他痛了。
慕川达到目的了,此刻林枫满脸的沮丧疲惫,正是他预想的模样。“你答应我,明天起,启程离开,去哪里都可以,别再清瑶镇呆着,我便将那舞坊的男子打发走。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便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枫抬起头,坐在地上望着他:“你想赶我走——”
“好好想想吧!我是在成全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凭你的财力,名声,不会委屈到哪里,而且,你也不必再像平日里那样行事谨慎,还要应付各色媒人,女子。”
与其让家族都蒙羞,他宁愿选择离开。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连昭成为别人口中同样不齿的人。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是他林枫自己一厢情愿,何必再污了他一个已经死去之人的空名。
离开有何难?离开人世,或是离开家乡,哪一个更痛些?
或许活着的人离开,活在另一个地方会更残忍吧。生与死,毕竟是一刀两断,断了便没有残存的记忆。可活着的人,却有了藕丝般的羁绊,论相思,那是活人的权利。论相思成疾,那时活人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