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该是甜睡入梦的静夜,丽府此刻却灯火通明仿佛白昼。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内室: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爷…”
见到夫人,城主冷漠不屑的脸上现出柔情,正要开口,却见早已被遣散的家丁护卫从附院陆续赶来。
护卫举着刀剑,家丁挥着棍棒,侍女们则手持白绫。
“你们…”
老管家颤颤巍巍走到近前,满是皱纹的脸上浊泪纵横,声音沙哑哽咽:
“老爷…夫人说得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爷不想让我们白白送命、赶走我们,我们却不能就此丢下老爷独自偷生!
哪怕我…老迈,甚至不能为老爷挡一刀一棒,也要跟着去那个世界…照顾老爷和夫人,换了别人…我…我怕老爷和夫人不习惯…”
“对!我们也是!生为丽府人,死做丽府魂!”护卫们齐呼。
“嘁,区区丽府,也敢如此叫嚣,这不是造反是什么。主子,让奴才清理了这群叛贼!”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手下终于找到表现机会,见三皇子轻一颔首后便迫不及待大步踏出。心里盘算正好用这看起来庸碌老迈的城主做垫脚石。
想到即将成为同年里最先升官发财的武举…他得意地狞笑着,缓缓晃动手中长刀向府主逼近而去。
“老爷小心…”
管家的话音还未落,只见城主赤手空拳迎击而上。那手下见他不退反进,冷笑一声挥刀而出。
城主沉面凝眸,从容向右一个侧身躲过迎面之刃,随即以左手抓住刀背,迅速近身攻去。
“嘭!”
那手下还未及反应,便被城主右拳砸中胸口,狠狠摔上一旁的假山。他捂着胸口挣扎了两下便吐血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
“哼,没想到丽城主还藏着这般好本事!放眼大夏国,城主也称得上一等高手,悄然隐于府内,果然早有异心!”
三皇子见自己从武举人中精挑出来的人就这么轻易一招被杀,不禁气堵。他身侧的贴身侍从没有看漏主子的表情,悄然向后退身。
城主依然冷峻着脸,回答声平静淡漠:
“我早说过,有无反心岂是我等能做主的。”
“老爷别和他废话,咱爷们儿们早就对狗皇帝有意见了,叛就叛!反正没打算活着出府,杀一个不亏,多杀多赚!”
“对!杀他娘的!”
护卫们情绪激昂地齐呼,刀剑向天。老管家也凝重了神色,双手奉上城主的佩剑。
看着这一幕的三皇子冷下脸,声音从牙缝挤出:“杀!”
两方人很快打成一团,城主虽知众人都报必死决意,但仍腾挪间照应着护卫,且游刃有余地在混乱中寻找机会。
终于,看准了一个空隙,他毫不犹豫地挥剑刺向人群后方的三皇子。
“噗!”
利剑透胸而出,刺穿的却是及时挡在三皇子身前的兵丁。
城主不顾眼前血浆喷溅满身,正欲挥剑再刺,却听身后夫人惊呼声传来。
犹疑回头的空隙,三皇子已被稳稳地护至远处。
而惊呼声传来的地方,刚刚那悄然退身的贴身侍从正用匕首抵着夫人的脖子:
“不想看夫人在眼前惨死,就放下兵器!你也一把年纪了,扔掉手里的剑,我还能求三皇子开恩给你们一个痛快。”
“老爷,别听他的!”
不等老爷和夫人说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领班侍女大喊出声:
“翠儿和这里的姐妹们,还有留下的兄弟们,若非老爷当初收养,不过是饿死路边的野孩子。
丽府不存,我们亦不需他处安身!我们做侍女的,不能随同老爷杀敌,却能以身殉府!老爷和兄弟们,当是我们为大家擂战鼓吧!
夫人,翠儿先去为夫人引路!”
说罢,回身廊下,将手中白绫利落系好。
其余侍女也随之列队廊下,动作整齐划一,站于廊边围栏,系好白绫:
“生为丽府人,死做丽府魂!”迈步向前…安静。
此刻能听见的只有火把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廊檐下微飘的裙摆,这寂然无声的战鼓更加摄人心魄。
夫人始终微笑着,眼底满是欣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城主。回过神的城主也刚好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柔情化于无声。
而后,夫人忽然抓住贴在自己颈间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进脖子。血浸得那侍从满手殷红。
尽管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城主和护卫们依然红了眼睛。
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愤然一挥:“杀啊!”
“杀啊!”护卫们也随之大喊着再次挥动刀剑。
火光通明,血肉横飞。所有人都不再顾及防守,全力挥砍,杀红了眼。被震慑住的兵丁们一时间如被收割的蒲草纷纷倒下。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杀!”
三皇子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刚刚那一幕仍让他心有余悸。奋力挥动胳膊,直到又见己方人密密麻麻围攻上去才又涨了气势:
“都给我杀!丽府之内,寸草不留!”
受了鼓舞的兵丁们再次有了士气。而全力拼杀的护卫们却很快耗尽了力气,开始受伤,开始死亡。
空中不忍的月半躲在云后,想偷偷溜走。
壮年不再的城主拼杀间已显出疲态,身受多处刀伤,血流不止。
“啊!”
一声大喝,他拼尽最后的力气腾转挥剑,打散围刺的刀剑,削开敌人的脖子。却也最终力竭,被随之而来的几把长枪刺穿了身体。
右手以利剑支地,左手紧抓着胸前的枪身,城主强自撑着傲立。
面带微笑地抬头,时近黎明,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已经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眼珠转向西方,心里默叹:‘托付给你了,我匆匆一面的女儿。’
今早的丽城,红过刚升起的朝阳。被大火吞没的丽府,已不再需要这迟来的日光。
但这并未让三皇子就此罢手,气焰不输身后熊熊烈火:
“什么叫不在府里!区区弱女子都看不住,我留你何用!”
就在求饶的眼线要被带下去发落的时候,那贴身的侍从悠然抬手阻止了:
“三皇子息怒,那边有一女子求见,说是看到这边火光…有事禀报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