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花家没多久,一队衙门捕快打着火把便闻风而至,带头的矮胖捕快问春花王平去向,岂知春花近乎半痴半傻的只望着李旺财鲜血模糊的尸体发呆,询问无果之下,矮胖捕快单手一把掐住春花白皙的脖子,呼吸不畅,渐渐的春花犹如离开水的咸鱼般,嘴张的老大想呼吸空气,发现不行后开始攥紧玉手使劲捶打捕快胳膊。
矮胖捕快看春花有反应了,遂松开手掌,让春花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回过神来的春花,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哇”的放声大哭,手指着南山方向道“他应该朝那边去了。”
留下两个兄弟处理房间尸体,矮胖捕快当即就带着另外七人直奔南山而去。
漆黑夜幕下,打着火把追捕途中,有人迟疑问道“头儿,兄弟们真要为了那李旺财拼命?”
矮胖捕快笑道“你不想?”
那人嗤声道“要不是为了他兜里的银子,谁跟他结拜?一个有钱就嘚瑟的地主子弟,还真拿他自己当回事了。”
矮胖捕快回道“抓住那个王平,给老李家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老李家的银子,帮他报仇,而且是杀子之仇,你我兄弟的好处是大大的,顺带做点成绩给乡邻看,也对得起你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出去喝酒也有面不是?“
同行的都连连称是。
有人又问道“头儿,王平杀人犯法,畏罪而逃,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他为什么朝南山逃呢?”
矮胖捕快原本疾行的脚步猛地停顿下来,在原地摸着下巴的一截秃噜噜胡茬转悠了一圈沉吟道“是啊,为什么朝南山逃呢?”
突的抬头道“不好,凭我多年断案经验判断,这个王平实在大胆,事情恐怕不妙。”
缓缓道“南山那片乱葬岗,近几年太多人失踪在那里,就算是我们南口镇衙门,也有几个兄弟一去不回,而回来的兄弟个别都有痴呆症状。”
“对我们而言,那里等同于是死地一般,在他眼里,反而有了逃生的可能。”
“这小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够胆!够种!”
“今夜,你我可能会白跑一趟,坊间传闻,南山乱葬岗,生者止步,亡者乐谷,百鬼夜行,阴灵无数,那小子恐怕对乱葬岗的消息知道的少才敢闯,凶多吉少啊。兄弟们今晚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果在乱葬岗外找不到王平,就不找了。家里都有妻儿老小,犯不上把命交代在这里,你们叫我一声头儿,性命相托,我得对得起你们。”
众人轰然称是。
王平心中打算,尽皆被那老捕头言中。
不错,只有踏进乱葬岗,才有避开官府捉拿的可能。
不然,其他路上,尽皆都是乡邻,走到哪里都有可能被认出来,风险实在太大。
只要翻过南山乱葬岗,断了被官府追捕的可能,那就是天大地大任他闯荡。
此刻,月上中天,月明星稀,千山万川都被皎洁的月光镀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行走在南山的山间小路上,一个人的脚步声清晰入耳,林间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些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能叫王平绷紧神经。
夜里的林间,湿气很重,树叶一层一层都似刚被水浸过一般,走出一片矮树林,入眼的便是杂草比人高的乱葬岗。
借着月光,漫山遍野都是依稀可见的坟丘,照耀的阴暗而又惨白一片,黑影重重,就像未知中隐藏着什么择时而噬人的恐怖存在。
无数墓碑,鳞次栉比,又是月上中天,夜半三更之时,令人从心底发寒。
王平虽然早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片乱葬岗的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看到眼前这一片静谧中带着诡异氛围的景象,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怵,耸了耸喉结,干咽一口吐沫。
“凭什么我要怕这一片坟地,如果真的有什么精怪的话,弄死我,我不也就变成精怪了?地位对等后,那我再弄死这些杂碎。”
“不怕,不怕,过了这片地就好。”
下意识的,摆正了提着灯笼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胸脯,给自己打气,狠心一咬牙,就朝着山顶乱葬岗中心走去。
也就是在王平踏进坟丘十丈范围的瞬间,王平身后的那片矮树林,不知从何处,起了一层薄薄的薄雾。眨眼间,薄雾就翻滚的越来越浓,朝着王平身后涌来。
越过王平,渐渐的在整个南山山头都起了浓浓大雾。
走了一段路后,王平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浓雾也有点侵湿了王平的麻衣,擦了擦眼睛,再向前看时,百米外似乎看到了地上生了一堆篝火。
王平下意识的朝篝火方向踏进两步后,猛然停住。
不对,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尤其是在臭名昭著的南山山顶乱葬岗里,怎么可能有人会生火?
那堆篝火燃势似乎更旺,就好像在告诉王平,你来呀,你来呀。
见王平驻足不前,那堆篝火,竟然猛地从地上飞起来,在半空中,上下左右晃荡着,似乎有不耐烦的情绪出现,稍微一停顿,在原地滴溜溜旋转着,突然就变成了一盏好像王平手里泛着黄彤彤光芒的灯笼,快速从远处向王平急冲而来。
复又猛的在王平二十米外,晃悠着。
王平的心智似乎被迷住了一般,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跟着我啊,跟着我就能走出南山了。
木讷的眼神里,只有眼前的那盏黄彤彤闪烁的灯笼。
一步一步,跟着走。
王平周围的迷雾,似乎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透露着一种焦急感,竟然围绕着王平为中心卷起漫天的树叶,高速旋转起来,轰隆隆的风声似乎将那黄灯笼刮的离王平远了一些,登时脑袋里清醒很多,使劲摇了摇脑袋,眼睛里的神色又重新活泛起来。
只是再看眼前诡异的旋风雾气,还有那依旧晃悠悠的昏黄色灯笼,那种莫名难说,无法以常理揣测,一种透心凉的冷感,让王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也就在这时,似有无数诡异莫测的声音,好似从王平的心底深处冒出,又好似从周围漫山遍野的树林和坟丘里传来。
“这里好黑啊,大哥哥,我好怕怕。”
“好痛苦,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冤啊,冤,我真的是太冤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呜呜呜,哈哈哈。”
王平脑袋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这种声音的侵袭,猛地蹲在地上,用麻衣蒙着头大声吼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和你们非亲非故,无怨无仇,你们放我一条路走,来日必定备足香烛、纸钱供奉各位。”
霎时间,空中似乎传来一阵阵若隐若现、似有若无的笑声,
“嘻嘻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一样。
就在王平蹲在地上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时,蓦然间,一只惨白手掌搭在了王平肩膀上。
瞬间身体就炸毛了,心里警惕到了极致
略微偏下头,感觉就像是下巴挂着一座山一般艰难。
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略微透过衣服边角余光,只看到五根乌黑而锋锐的长长指甲。
“好哥哥,看看我,快看看我,好不好。”
背后声音透露出一种浓浓甜腻柔软而撒娇的味道,有那么一刹那,王平甚至感觉腿肚子都软了,好几次想应声沉湎在温柔乡里,只是彻彻底底清楚不可能是人,反而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更加清晰逼人。
豆大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王平额头渗出来,就这么僵持着。
曾听老辈人提起过,若半夜三更,在不熟悉的路上,有人背后喊你名字,一定不要回头,一定不要做出回应。
不然就会被勾走魂魄,必死无疑。
试问,此种情况下,王平又怎么敢做出什么反应。
似乎是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那滚滚白雾瞬间一收,化作了一身白裙白纱的女人,打着一把颜色深红的油纸伞,整个脑袋都隐藏在油纸伞下,一双黄色绣花鞋,不言不语静静站着。
而那昏黄色的灯笼,当中火焰瞬间变成幽绿色,火势大涨滋滋作响,由内向外燃烧开来,在团团绿焰中走出一个穿着幽绿色纸衣服的身影,面容模糊难辨男女。
至于肩膀上的那只惨白手掌,一看王平面前两位以真身出现,犹豫再三,终究是缩了回去,化作一个纸做的童男,脸纸上两块鸡蛋大的腮红,在月光的照耀下,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笑意。
纸做童男,竟然发出人的声音道“油红、绿灯,你两不要和我争了,我已经很久没有闻过新鲜人的气息,让给我可好?”
打着红色油纸伞的女人闻言瞬间从莹润小嘴里突出一条长长的猩红舌头掉在地上,口水滚了一地又收回去,亦笑道“回到真身,就是想尝尝眼前这个男人的味道,凭什么让给你?”
油绿色纸衣服亦回道“不错,不错,我绿灯也想尝尝。”
王平闻听三个精怪之言,暗道“都说精怪害怕屠夫刀上的煞气,我这把杀猪刀久经年月,不知成全了多少头肥猪投胎转世再世为人,如若一会儿真要被鬼魅给吃了,凭这把杀猪刀临死也要让它不得好过。”
王平受阴寒秽气冲身,全身已经是冷到不能自已。
哪知就在这性命即将不保的紧要关头,乱葬岗上空,背着月光,飞来一只金雕,金雕上传来一阵悠扬浩荡的笛声,这浩荡笛声此时在王平听来,清心正神,好似美酒干酪一般,通体畅快淋漓,提振心气,满身阴寒,瞬间消散一空。
只是对那三只精怪来说,则近乎于催命魔咒,似有无数金戈烈马、刀锋箭矢冲击而来。
纷纷对着银月下的金雕发出尖锐刺耳金属摩擦般的叫声以此对抗对方的笛声。
踩着金雕,吹了一会儿笛子,地上三只鬼魅虽然痛苦不堪,但还是伤及不了对方根本,反观身下金雕飞行似乎摇摇欲坠,一念至此,掏出三张随身携带的黄色符箓,并指如剑,射向乱葬岗的三只精怪,而后手掐指决,指抵天灵
快速念道“除邪去秽,镇邪炼灵,斩!”
激射向三只精怪的符箓,就在半空中化作熊熊烈火极速燃烧,燃烧殆尽之时,飞出三道透明刀身,当空斩下,纸做童男和油绿纸衣因本身就是以木做依附载体,遇到真火是一碰就亡,化作漫天飞灰,形神俱灭。
倒是打着油纸伞的油红,见机不对,纸伞抛向刀身,代她受了一刀,而她避开之时,鲜红的舌头裹着恶心莫名的液体蠕动着同时甩出,卷住王平,捆绑成一个大粽子,拖在地上,疯狂朝乱葬岗中心方向逃窜。
王平听到天上笛声之时,早已经探头观察动静,眼见那疯狂蠕动的舌头向他卷来,杀猪刀劈向之时,竟然被那舌头给直接弹开,明显刀劈不进。
王平哀叹“传言害死人。”
而金雕上的人,见一击不中,反而地上的凡人有性命危险,当即高声道“在刀尖涂上指肚血,试试看纯阳精血能不能破开那精怪防护。”
已被拖在地上摩擦的后背生疼,王平咬牙依言,刀锋切过拇指肚,往刀尖一抹鲜血,拧贯全力朝裹在身上的舌头切下去。
捆绑身体的舌头瞬间犹如鲜肉被烈火烧烤一样,滋滋作响,转眼化作飞灰消散一空。
油红被切掉一段舌头,阴功瞬间就被破了一大半,而天上的金雕已经向她俯冲而来。
见此情景,已是心生绝望,当即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中,飘出九个年龄、样貌不一的魂影,连同油红在内,十声嘶吼道“求老祖救我!”
霎时间,整个乱葬岗开始地动山摇,狂风烈烈,枯叶翻飞,声势极为惊人,王平站着的地面,起起伏伏。
原本矗立在各坟堆面前的墓碑,发出妖异的血红色光芒,犹如一扇扇门一般,从其中不断地走出一个个打着红黄色灯笼的白色精怪。
场面甚是恐怖。
原本扑向油红的金雕见情况不对,救人要紧,迅速改变方向扑向王平。
“这万墓老怪已经被惊醒,来不及了,快走。”
就在王平呆愣瞬间,金雕已飞扑而来,探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抓住王平不由分说,带着就跑。
而在两人身后,无数精怪纷纷飞向乱葬岗中间,彼此之间连接成一个黄白相间的巨人,手结一个万分别扭的法印,对着两人逃离的方向一推之时,吐出一个字。
“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