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月光下那张脸的突然出现,本来就在不断滋生的恐惧瞬间实放大到了极限,然后迅速成几何倍的增长。耳畔滑过的夜风;眼前摇曳的树梢;脚下的腐叶,天上的流云,所有的一切都瞬间石化,当然也包括午夜月光下的人。整个山冈顶上出奇的静,静得听不到别人的心跳,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稀疏杂乱的白发出一层薄薄的秋霜附在头顶,如同从那发丝间生长出来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如不是那头顶的一抹白色,无论是颜色还是纹路,那张脸都和这山冈上生长的松树树干一模一样。
“孙子,你的眼睛好了吗?来来来,让婆婆看看你的眼睛!”
惨白的月光下,那张脸上的嘴在机械的一张一合。萧寒第一个反应过来,心中已来不及顾及许多,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的激射出去,冲到了暮雪的身旁,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整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那只如同枯树枝一般正在缓缓伸过来的手。
触感僵硬粗糙,微凉但却并不冰冷,萧寒知道自己的判断江没有错,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萧寒,你怎么来了?你……别吓到了老婆婆!”暮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迷惘惊喜中夹杂着一丝嗔怪,她果然是清醒的。
“你要问你啊!”萧寒盯着眼前的老人,没有回头。
“我?”暮雪一时语塞,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我睡不着,看月色这么好,就出来走走。”
“你这一走倒好,我们以为你梦游,怕你出事,又不敢中你,就一路中你到这里了!”萧寒仍然没有回头,算是回答了暮雪先前的问题,但听暮雪的语气,他也能想象她撒谎的样子。
就在萧寒和暮雪说话间,那只枯树枝般的手已抓住了萧寒的胳膊。
“老婆婆,这大半夜的,您在这里干什么?”
“孙子,孙子!”老人并没有回答萧寒的问话,只是在嘴中不停的反复念叨着。
易风和杜若此时也过来了,这才看到老人的全貌:青布衣裤,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佝偻着身子,手拄一根紫竹杖,颤颤巍巍的立在那座孤坟前。难怪方才只看到了一张脸,此时几人都还心有余悸。
知道了老人是一个大活人,所有的恐惧也就随着那山风散的无影无踪了。
杜若上前搀扶老人,对方却并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手死死的抓住萧寒,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那双浑浊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孙子,你的腿好些了吗?”
老人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的弯下腰,用手去摸萧寒的腿。萧寒只觉得两腿冰凉,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片刻过后老人才回过头来,转身看向易风,踉跄着上前两步,易风赶忙伸手扶住她,老人又一把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仍是如同梦魇般的说:
“孙子,你的头还疼吗?来,让婆婆看看!”
说完,老人颤抖的手伸向易风的头,易风弯腰低头,曲膝半蹲着任由老人的手轻轻的抚遍他的头,老人的青布衣衫遮住了他的脸,众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这老婆婆是不是……”杜若压低声声,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用食指地自己的太阳穴处绕了两圈。
萧寒冲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众人都沉默,山风也放缓了些许,像是害怕打破了这山冈上的宁静一般,只有那老婆婆一个人在如梦中呓语般的呢喃。
“……等到啦,终于让我这把老骨头等到啦……!”
“婆婆,这大半夜的,您一个人来这山上做什么啊?您是来这等人吗?”听到老人断断续续的话语,杜若有些好奇。
“我啊!我是来看我的孙子的,也是来等我的孙子的。”老人闻言职大梦初醒。
“孙子?您的孙子在哪儿啊?”
“那里,那就是啊!”老人边说边转身用手向前指着。
几人顺着老人的手指看过去,早已被山风吹干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老人手指指的地方分明就是林间的那座孤坟。
“老婆婆,您有几个孙子啊?”杜若浑身僵直,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的问。
“我就一个孙子啊!”老人回答的很干脆。
“那您等的又是哪个啊!”杜若只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涩。
“婆婆我就一个孙子,等的自然也是他啊!”老人手指再次指向那座孤坟。
杜若只觉得咽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拼命的吞咽着口水。
“老婆婆,您刚才说等到了,他……来了吗?”
萧寒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杜若的肩,示意她不要紧张,杜若这才将喉中的口水咽下了肚。
“来了啊!”老人用手指着萧寒、易风还有暮雪,“你们不都是我的孙子嘛!”
几个人闻言,毛孔收缩,刚刚流出的冷汗又生生的憋了回去,那股寒意顺着神经中枢迅速的传遍全身,那漫天的月华就如同漫天寒气浸蚀着几个人的身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人无所遁形。
老人并没有指杜若,但她的脸色却是几人中最难看的,老人三更半夜上山来看他的孙子,但她的孙子只是这山林间的一座孤坟,明显她的孙子早已不在人世多年,但老人却在这里等他回来,而且就在今夜她说等到了,老人口中所说的等到的孙子居然是萧寒、易风和暮雪三个人。这真的只是老人的疯言疯语吗?细思极恐,杜若浑身都在夜风中微微颤栗。
“婆婆,既然等到了,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易风突然开口的破了凝固的空气,“来,我背您下山!”
说罢转身蹲下。
老人也不和易风客气,将手中的拐杖递给萧寒,附向趴在易风的背上,任他将自己背起。
老人身形瘦小,易风背在背上并不吃力,但山路崎岖,月光下的树林中处处是树木的阴影,易风步步小心,萧寒在一旁搀扶,等下到山腰,易风早已是汗流狭背。
“我来换你背会儿!”萧寒找了处平坦地方停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易风也不呈强,将老人放下大口喘着气。
“来,婆婆,我背你!对了,您的孙子叫什么名字啊!”萧寒蹲下身背起了老人,随口问道。
“我那孙子啊!叫飞星!”
“飞星……”萧寒心中一惊,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啊!飞星,孟飞星!”
老人的话在寂静的松林间回响,这一次,不光是萧寒,其他几个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空气再一次凝固,让人窒息。